長安之上 第364章 變了(為『煙灰黯然跌落』白銀加更7)

    北遼原先只是一個草原部族,在漫長的發展中,一直按照遊牧民族的習俗生活著。

    一統草原後,北遼雄踞北方,對陳國虎視眈眈。

    陳國哪怕是到了後期,使臣們依舊風度翩翩,言談舉止讓北遼君臣自慚形穢。

    正如同另一個世界裡的劉邦那樣,剛開始他覺得做皇帝真心沒啥意思,可等手下編了一套君臣禮儀後,皇帝的尊貴和優越感就油然而生。

    咦!原來做皇帝這麼爽?

    在見識了中原臣子的氣度後,北遼皇帝也如劉邦般的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的沒啥意思。心動就行動,隨即北遼皇帝就大張旗鼓的開展了學習陳國文化的活動。

    剛開始麾下的臣子們還覺得彆扭,說咱們是靠著騎射得的天下,去學陳國那等酸溜溜的禮儀作甚?

    這等言論在當時占據了上風,可架不住當時旳皇帝深愛中原文化和禮儀,強行推廣。

    於是一個個羅圈腿開始學習禮儀,開始學習說話,開始學習走路,開始學習搭配衣裳……

    許多人一直不理解,多年後,那位皇帝駕崩前說道:「朕此生最大的成就並非是做皇帝,而是為大遼延續了三百年國祚。」

    太子不解,以為自家老爹臨死前糊塗了。

    皇帝拉著他的手說道:「你要記住,打江山靠弓馬沒錯,可坐江山卻不能如此。」

    太子詫異,「為何?」

    「一國穩定靠的從不是刀槍,刀槍至上,只會助長了那些臣子的野心……誰手中的軍隊厲害誰就是帝王。

    而禮儀卻不同,看看陳國,多年來也曾經歷了江山傾覆之險,可每每卻化險為夷,我兒以為是為何?」

    「天命吧!」

    「沒有什麼天命。你看看陳國的那一套規矩,道德禮儀把每個人都框好了。君臣君臣,君為天,臣子和天下人都要奉皇帝為神靈。天長日久,這個念頭就深入人心。

    當江山即將傾覆時,那些臣子,那些百姓就會站在皇帝這邊,護著他們的神靈……他們覺著理所當然,不做就是大逆不道,明白了嗎?」

    太子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禮儀最要緊的便是讓每個人都知曉自己的位置。」

    皇帝含笑駕崩。

    延續到了現在,北遼和大唐實際上區別並不大,君臣的規矩,文化愛好,若是把服裝統一一下,你很難分辨誰是大唐人,誰是北遼人。

    長陵便是如此,一襲長裙,頭型和頭飾與長安的貴女們也就是規制上有區別。而臉上的脂粉卻大體相同。

    「李玄。」

    「公主。」

    長陵問道:「你這批貨急嗎?」

    王老二和老賊站在最後一輛馬車邊上,王老二低聲道:「她這是什麼意思?」

    「你看那眼睛水汪汪的,你說什麼意思?她急了。」老賊贊道:「郎君果然是咱們中最拿得出手的男人。」

    楊玄笑道:「急也急,不急也不急。」

    「為何這般說?」

    「錢財乃身外之物,只是為了餬口罷了。」

    錢財乃身外之物……長陵雙眸中再度閃現異彩。

    「我們好像需要採買些乾糧?」長陵矜持的問道。

    侍衛記得才將採買了不少乾糧,違心的道:「是需要採買些乾糧。」

    幾車肉乾對於千餘人的隊伍而言不算是什麼。

    算賬的時候,楊玄堅持只要成本價加一些。

    「原先的價錢算上了到寧興一路的耗費,減掉三成吧!」

    長陵對這等生意沒啥興趣,但聽到這話後,不禁微微頷首。

    女官也嘀咕道:「是個君子。」

    賣了肉乾,楊玄拱手,「多謝公主,我等隨後還得回去,好歹再拉些回寧興。」

    王老二問道:「老賊,咱們不該跟著嗎?」

    老賊懶洋洋的道:「這叫做欲擒故縱,老二,以後你和自家娘子也得玩這等手段,明白嗎?」

    長陵看了女官一眼。

    女官已經得了指使,板著臉道:「既然如此,可隨行。」

    楊玄愣住了,「隨行?」

    隨後他們就加入了車隊中。

    「駙馬!」

    陳秋看完了全過程,隨從不滿的道:「公主有些輕浮了!」

    陳秋淡淡的道:「大遼學中原禮儀學的最多的便是規矩,可定規矩的人不會給自己的頭上套框子,用規矩來為難自己。」

    規矩從來都是上位者用來管束世人的工具。

    「大遼的規矩是為皇室之外的人而設,這些年皇室的人鬧出多少事……」陳秋眸色微冷。

    大唐皇室不乾淨,大遼皇室也好不到哪去。雖說沒有爬灰的皇帝,但皇室中人私生活混亂卻是有目共睹的。

    隨從悲憤的道:「難道駙馬就這樣被……」

    陳秋笑了笑,「你看看大遼那些駙馬和公主,除去極少人之外,各玩各的罷了。」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大伙兒互不干涉,甚至還能給彼此拉個皮條。

    陳秋晃晃蕩盪的去了後面,兩個隨行的侍女拋個媚眼,隨即上車。

    大車緩緩搖動。

    「都是女人,睡誰不是睡?」車裡的陳秋感慨道。

    他突然停住,叩擊了幾下車璧。

    車廂外的隨從上前,「駙馬。」

    「告訴咱們的人,等那個商人離開車隊之後……嗯!」

    「小人知曉了,殺了之後,隨便挖坑埋了就是。」

    「不,丟糞坑裡。」

    「是!」

    楊玄被留在了長陵的身邊。

    不,是馬車邊。

    不過車簾掀開了。

    長陵就坐在邊上,半邊身體和一張臉露在楊玄的視線內,不時偏頭看他一眼。

    「先生對詩賦有何見教?」

    「詩乃心聲,自然而發。」

    下午,眾人入住了城中。

    楊玄三人住在公主駐地的隔壁。

    晚飯後,楊玄看看屠裳。

    「沒人。」

    老賊心中一松,「郎君,咱們什麼時候動手?」

    屠裳說道:「在此地動手,隨行的北遼軍會尾隨追殺,咱們能逃到哪去?」

    面對一千遼軍的追殺,屠裳也得跪了。

    「要緊的是打聽到他們的行程。」楊玄總結。

    「明天吧!」屠裳說道:「明天試探一番。」

    老賊說道:「郎君務必小心。」

    「我知曉。」

    楊玄準備睡覺。

    叩叩叩!

    門外有人敲門,王老二歡樂的去打開房門,見門外是女官,就說道:「郎君,公主身邊來人了。」

    這……

    楊玄起身,含笑過來。

    「公主想出去走走,讓你隨侍。」

    女官看了楊玄一眼。

    這是幾個意思?

    晚些,楊玄在住所外見到了便衣的長陵。

    以及幾個侍衛。

    還好,有侍衛!

    「夜色不錯。」長陵看看月色。

    「是啊!月華如水。」楊玄用男中音深沉的道。

    「先生如此才華,為何不出仕呢?」

    長陵負手側身,嬌俏的看著楊玄。

    這大晚上的,你一有夫之婦約我出來溜達,還問什麼仕途,這是幾個意思?

    楊玄微微一笑,「我原先也曾想過去科舉,可看看那些讀書人出仕之後的模樣,我卻心生退意。」

    「為何?」長陵近前一步。

    「官場千般好,卻有一條不好……」

    楊玄注意到長陵對駙馬陳秋很不客氣,就像是呼喝自己養的一條狗。

    這樣的女人高傲,且不羈,看你不順眼,隨手弄死只是等閒。

    反之,看你順眼,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得冒險試試……楊玄嘆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他負手而立。


    長陵也是負手而立。

    他比長陵高半個頭,微微俯瞰著長陵。

    長陵微微抬頭,仰望著這位先生。

    「先生……大才!」

    長陵已經徹底被這兩句摧毀了。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隨口而出便是佳句。

    而且氣勢如虹,充斥著對權貴的輕蔑和不屑。

    孤傲。

    「先生!」

    長陵微微開口,眼波如水。

    「明日還得趕路,公主,回吧!」楊玄退後一步。

    幾個侍衛和一個女官都頗為訝然。

    旁人有這等機會,不趁機向公主示好才怪。可這位李玄卻不卑不亢,主動拉開了距離。

    「君子!」女官再度贊道。

    長陵臉蛋微紅,「此次出行只是遊玩,可快可慢,可長可短。」

    這個就沒定性了。

    楊玄笑了笑,指指天空,「公主看那!」

    長陵抬眸看去,卻是看他。

    「明月便在彩雲之上若隱若現,彩雲飄飄蕩蕩,令人遐思無限。」

    長陵漫不經心的道:「先生可有了詩?」

    「有了兩句。」

    長陵側身看去,「彩雲啊!」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長陵悄然靠近他,看著他俊美的臉龐,想著這兩句詩,一時間竟然痴了。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當夜,長陵難眠。

    翻來覆去都是楊玄的臉,以及那幾句詩。

    叩叩叩!

    門外有人敲門。

    「公主,駙馬求見。」

    長陵翻個身,「我睡了。」

    「駙馬堅持。」

    長陵冷笑,「更衣。」

    幾個侍女進來為她穿衣。

    少頃,陳秋進來了。

    他擺擺手。

    沒人動。

    人人都看向了長陵。

    「剛接到家中的書信。」陳秋冷冷的道:「好教公主得知,陳氏沉冤得雪了。」

    長陵一怔,淡淡的道:「陳氏違律鐵證如山,誰能翻案?」

    她突然眸色一冷,「林雅!」

    赫連峰剛找的一條狗,誰敢去搶?

    唯有林雅等人!

    陳秋冷笑,「公主這陣子待我如犬,今日如何?」

    長陵的手一動,不知何時皮鞭在手。

    啪!

    「啊!」

    陳秋捂著臉,緩緩鬆開手,臉上的鞭痕漸漸腫脹了起來。

    長陵還想揮鞭,被陳秋一把搶過皮鞭。他舉起皮鞭,幾度想抽下去,最終還是忍住了。

    「滾!」

    長陵指著門外,「從今日起,你就不是我的駙馬了。」

    林雅的狗,自然沒資格做她的駙馬。

    陳秋笑了笑,「我很想與你和離,可大遼公主從未有過這等和離的先例。如此,以後你尋你的樂子,我尋我的樂子。你想養狗,那就多養幾條,隨後作詩讚頌你與狗之間的情義,大遼公主與狗……哈哈哈哈!人與畜生吶!哈哈哈哈!」

    門關上,笑聲遠去。

    長陵坐在榻邊,面色百變。

    馬蹄聲驟然而至。

    「公主可在?」

    外面的聲音有些急切。

    侍衛回答:「在,可是寧興有消息?」

    「公主!」

    外面的聲音很輕柔。

    女官看了長陵一眼,長陵點頭。

    「進來。」

    吱呀。

    門被推開,一個內侍出現在門外。

    在寧興城,皇宮中的內侍也經常出來辦事,所以見到不奇怪。

    但這裡是邊疆。

    內侍出現在邊疆,就代表著皇帝。

    內侍看了長陵一眼,有些憐憫之意。

    這刺痛了長陵的眼睛,她冷冷的道:「可是陳氏做了林雅的狗?」

    內侍愕然,「公主竟然知曉了?」

    長陵嘆息,「先前陳秋已經拿到了消息。回去告訴阿耶,我無事,不過林雅等人傳遞消息比宮中還快,這個要警惕。」

    內侍面色劇變。

    女官垂首。

    她知曉這個內侍完了。

    皇帝的一條忠犬得而復失,這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在這等時候,皇帝的怒火要如何發泄?

    毫無疑問,身邊人是最好的選擇。

    所謂伴君如伴虎,除去帝王的心思難以揣摩之外,也就是這個意思。

    內侍面露哀求之色,想請長陵求情,但旋即知曉這是痴心妄想。

    他笑道:「是。」

    許多時候,命運註定了之後,你不要去抗爭,因為你頭頂上的神靈壓根沒把你的命運當回事。

    你命運的轉變只是神靈們的一個小情緒。

    認命了,那麼禍不及家人。

    抗爭了,一家老小都會跟著倒霉。

    內侍說道:「陛下說了,讓公主折返。」

    陳氏既然成了別人的狗,再繼續巡查下去就變成了一個笑話。

    長陵點頭,「知道了。」

    等內侍走後,女官悲聲道:「公主,可憐的公主啊!」

    駙馬從舔狗變成了對手,而且二人還不能分開。

    長陵變成了一個笑話。

    這一夜,長陵睡的迷迷糊糊的,老是做夢。

    凌晨起來,她習慣性的問道:「駙馬呢?」

    在這一路上,每日清晨,陳秋都會出現在門外,諂媚的討好她,說一些令她噁心的話。

    「公主……」女官憂鬱的看著她。

    「哦!我知道了。」長陵才想起陳秋已經從自己的狗,變成了林雅的狗。

    但為何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呢?

    舔狗走了。

    沒人舔了。

    心中不平衡了。

    她走到窗戶邊,看著楊玄四人在裝車。

    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楊玄抬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

    楊玄微微一笑。

    目光轉動,長陵看到了帶著一群隨從,獰笑著走向楊玄的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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