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看到楊玄出去,渾身一松。
張栩有些納悶,問道:「何為豎杆子?」
老賊嘿嘿一笑,「弄一根樁子,頂頭削尖了,人剝光,把谷道對準備上面,一放,人就會緩緩陷落進去,偏生一時不得死,那慘嚎能持續很久。」
幾個虬龍衛面面相覷。
「郎君怎麼發明了這等讓人汗毛倒立的東西?」
俘虜們開始交代……
楊玄已經到了城外。
「馭虎部三百騎在章羽縣左近游弋,與章羽縣騎兵廝殺了一場,隨即遁去。」
「可有死傷?」楊玄問道。
斥候說道:「因為提前告誡過,耕種的百姓重傷一人。」
「召集一千騎,跟隨我出發。」
騎兵迅速集結。
虬龍衛也悄然跟上。
楊玄回身看看,「少了一人。」
南賀問道:「誰?」
「赫連燕!」
從到了臨安後,赫連燕就被安置在逆旅中。
天氣有些濕潤,赫連燕站在窗前,怔怔的看著外面。
屋宇連綿,瓦片皆是深色,因為濕潤的緣故,看著多了些滄桑。
她深吸一口氣,春天的溫潤氣息並未給她帶來半點愉悅,反而是鬱郁。
「他不信我。」
赫連燕知曉,自己曾對楊玄動過殺機,這也是她不得重用的緣故。
可現在她是真的走投無路了。
在大唐遁去很艱難,沒有路引和戶籍的她將會寸步難行。
往草原上跑,在那弱肉強食的地方,她的美貌便是一種罪,會引來無數覬覦的目光。
到了此刻,她才知曉當年皇叔的庇護是多麼的難得。
哪怕寄人籬下,可好歹不會如此絕望。
「楊狗!」赫連燕咬牙切齒的道。
叩叩叩!
「誰?」赫連燕警惕的回身,順手拿起長刀。
門口傳來了男子的聲音,「郎君令你跟隨出擊!」
「誰?」
「我家郎君!」
赫連燕開門,門外是楊玄的護衛,有些不耐煩的道:「快些!」
「哦哦哦!」赫連燕隨後收拾了一下,急匆匆的跟著去了。
到了城外們,楊玄聽到馬蹄聲,回頭,蹙眉道:「怎地那麼晚?」
不知怎地,聽到這句不滿的話後,赫連燕的心就徹底的踏實了。
「出發!」
……
林沙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原人,從小就失去了父母,一直沒有名字。直至十二歲時,馭虎部抓到了一群大唐人。林沙跟著看押他們的軍士打雜混飯吃,每日勞作之餘,就喜歡去和那些大唐人說話。
那些大唐人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溫和,感受不到一絲在草原上普遍存在的戾氣,也就是獸類的氣息。
林沙偶爾發善心,給他們一些方便,於是這些大唐人就對他另眼相看,其中一人還教授他識字。
一番教導後,林沙恍若看到了另一個新世界。
他如饑似渴的學習著來自於大唐的學識,直至章茁某日發出命令,處死這些大唐人。
有人害怕哭泣,有人發呆,有人微笑從容。
「孩子!」教授他的先生說道:「咱們的緣分到此為止了,不過,學業之道不可停,以後有機會你便去大唐,在那裡,有無數比老夫更為高明的先生,他們能帶著你去尋找更為廣闊的世界。」
林沙很感激,誠心誠意的感激。
隨後看押這伙大唐人的軍士來找到他,問他是否願意殺人,殺三人可從軍。
從軍,就意味著從此衣食住行都有人管了。
林沙當然願意,於是找了一個長刀進了關押地。
先生見他來了,歡喜的道:「正好,老夫想著你沒個名字,剛給你想了想,你……」
林沙拔出長刀,一刀就捅進了先生的肚子裡。
那些大唐人炸鍋了。
「那是你的先生!」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先生緩緩跪在地上,林沙笑道:「我很感激先生教授我學識,如今可汗說了,只要殺了你們,我就能從軍。先生,誰殺都是殺,不如我來殺你,可好?」
先生的臉扭曲著。
林沙攪動長刀,「什麼名字?說出來,我讓你少受些苦楚。」
「林……林沙。」
先生姓林,給他取這個名字,實際上就是把他當做是自己孩子的意思。
「好名字!」
林沙贊道。
有人罵道:「枉自林先生這般痛愛你,你這等狼心狗肺之輩。!」
林沙揮刀。
隨即,他就加入了可汗的軍隊。
因為有學問,所以林沙很快就在章茁的麾下脫穎而出,直至今日,他已經是一員大將。
三千騎,這是章茁此次出動的精銳游騎。
而目標很簡單,便是襲擾,破壞陳州的春耕。
兩千餘騎無聲矗立。
林沙負手站在一個小土包上,對隨從說道:「耕者有其田,耕者願意繳納賦稅,這是一個國家強盛的基礎。
田地有了產出,百姓有了餘糧,他們才會願意生孩子。
孩子長大,會成為軍士,成為商人,成為農戶,給陳州創造更多的東西。
所以,要想打亂陳州的發展,首要便是破壞他們的春耕!」
隨從贊道:「將軍好見識。」
林沙目光幽幽,「多謝了,林先生。」
他從不後悔殺了自己的先生,在那個時候,為了向上爬,他願意殺了除去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兩百餘騎疾馳而來。
近前,為首將領說道:「將軍,我軍試探了章羽縣。」
「如何?」林沙抬眸看著遠方。
「頗為犀利,不過兵力不足。」
「陳州大,而空!」林沙微笑道:「我三千精銳出擊襲擾,除非楊玄能盯著咱們,否則,就他麾下那千餘騎兵,將會疲於奔命。」
隨從問道:「將軍,那楊狗可會出擊?」
林沙點頭,「農耕乃是地方官員首要關注的事務,上官考核也首要考核這個。楊玄仕途順遂,豈會坐視?
可咱們忽東忽西,讓他茫然不知所措,最後只能分兵。一旦他勢單力孤,我便帶著你等傾力一擊,大功……唾手可得!」
「將軍高明!」
林沙上馬,手指前方,「跟隨我,打斷楊狗的脊梁骨!」
……
楊玄帶著千餘騎趕到了章羽縣。
杜輝帶著官吏們出迎。
老賊嘀咕,「這位杜明府,怎地看著有些幽怨呢?」
烏達說道:「他有個女兒,說是年歲到了還挑三揀四的,至今沒嫁出去,估摸著是為了這個吧!」
「那不如送給郎君。」王老二笑道。
「如何?」楊玄下馬問道。
杜輝上前,「三百騎,和咱們幹了一場,很兇悍,銳氣十足。不過退的很快。」
「這是試探。」楊玄拍拍馬鞍,戰馬咴兒咴兒的叫喚著。
「敵軍往北面去了。」杜輝直至潭州方向。
「說明那邊有大股敵軍。」楊玄笑了笑,「三百騎的襲擾,我這邊得傾力應對。」
「若是襲擾,敵軍定然會分兵。」老賊手中拿著小本子,一本正經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長進了。」楊玄微微點頭。
老賊心中狂喜,卻裝作平靜的模樣。
「老賊你在得意!」心思單純的人直覺很敏銳,王老二看出了老賊的嘚瑟。
「哪有!」老賊淡淡的道:「郎君常說,用兵如做菜,不可心浮氣躁,否則那菜就變味了。」
「那你抖什麼?」屠裳冷冷的道。
「老夫有抖嗎?」
「自己看。」
老賊低頭,「這是冷的。」
「你腎虛。」王老二很耿直的說道:「找個娘子吧!免得你沒朋友。」
老賊冷笑,「老夫可是要做大將軍的男人,豈會便宜了那些庸脂俗粉?」
眾人跟著進了縣城。
地圖攤在案几上,楊玄看了一眼,隨即閉眼,看似在打盹。
眾人沉默著,不敢打擾他。
良久,楊玄睜開眼睛,「這是襲擾戰,我軍騎兵不足,故而無法應對。」
杜輝愁眉不展,「春耕即將開始,若是讓敵軍襲擾的消息傳出去,那些農戶哪敢出門?誤了春耕,今年就完了!」
縣丞謝如小心翼翼的衝著楊玄拱手,「使君,下官以為,暫且避避吧!否則只需死一個農戶,其他人就慌了。」
楊玄搖頭,「陳州是大唐直面北遼的第一線,避戰只會提升敵軍士氣,打擊我軍信心。」
他敲敲案幾,眾人坐直了身體。
「一年之計在於春,春季,可以決定一年的運勢。」
眾人不禁點頭。
「這些年我陳州,我北疆為何能擋住強勢的北遼大軍?是我北疆軍強大到了讓北遼人無可奈何了嗎?」
楊玄看著眾人,「不是。」
「大唐立國後,北遼頻繁侵襲,趾高氣揚,以為能一腳把新生的中原國家踩死。
隨後武帝展開反擊,一戰打垮了北遼人的自信。
從那時起,大唐人才敢直面北方。
這是一股子氣,能泄嗎?不能!」
楊玄目光炯炯,「這股子氣一直在,故而我北疆孤軍奮戰,才能擋住不可一世的北遼鐵騎。這股氣一旦散了,就是我北疆衰亡之時!」
眾人心中一凜。
「就算是赫連榮親自領軍前來,此戰,我也當直面而上。哪怕是把陳州家底打殘了,也要告訴對面的被遼人。
北疆,不可輕!
陳州,不可辱!」
眾人轟然應諾,「陳州不可辱!」
士氣如虹!
林飛豹站在側面,看著自家郎君從容不迫的調動了一干官員的士氣,心中不禁暗自歡喜。
陛下,郎君果毅,有明君之相!
「杜輝!」
楊玄沉聲道。
杜輝起身,行禮,「下官在!」
「章羽耕地集中在西面,你領章羽騎兵前去游弋,打擊敵軍游騎。」
「領命!」
「南賀!」
「下官在!」
「你領五百騎前出,查探敵軍主力所在。」
「領命!」
如此,楊玄麾下還有七百騎。
剛才還人聲鼎沸的縣城,頃刻間就安靜了下來。
「老王,不出門耕地?」
兩個農夫相遇。
老王搖頭,「說是來了好些三大部的騎兵,那些騎兵凶著呢!這要是出城,弄不好就沒了命。哎!不種地,一家子難活,種地,馬上就不能活,這賊老天,讓我等怎麼辦?」
「要不,勒勒褲腰帶吧!」
「已經勒緊了,每日就是喝些清湯寡水,等天氣好了,就去弄些野菜,曬乾了,好歹看看把今年熬過去。」
「明年……明年也不知會如何。」
楊玄負手站在二人的後面,林飛豹說道:「常年在長安,卻不知北疆竟然已經如此了。」
「當年如何?」楊玄問道。
「當年裴九領北疆軍,令北遼不敢踏入一步。」林飛豹嘆道:「那時候……人強馬壯,百姓走在街上都是昂首挺胸。」
「會有那麼一日的!」楊玄在心中默默的補充道:「一定!」
「裴九……據聞修為高深不可測,與你相比如何?」楊玄聽聞過裴九的事兒,很是嚮往這等豪傑。
林飛豹想了想,「若是最強時的裴九,我不敵。」
哎!
楊玄一直想擁有一個最強武力,可如今看來卻是奢望。
「不過,也差不多了。」
楊玄板著臉,「以後說話說完。」
「是!」
當初武皇被李元父子逼迫退位,裴九一人進宮,武皇以酒水相待,一杯酒,『活著』兩個字,道盡了君臣情。
「李元父子卑鄙無恥,令人突襲,可裴九乃名帥,豈會看不出這些鬼蜮伎倆?他帶著護衛到了皇城前,一刀凌空而去,城頭為之一震。隨後自盡。」
「英雄,豪傑!」
提及裴九,每個人都會豎起大拇指,贊一句英雄豪傑。
隨之而來的便是那對父子。
卑鄙無恥!
二人走上城頭。
遠方能看到一些鬼鬼祟祟的敵軍斥候。
「敵軍怕是會分兵。」林飛豹說道。
「我就是要等他分兵!」
消息在第二日傳來。
「敵軍千餘騎往臨安去了。」
臨安此刻大多是步卒,一旦被這股騎兵襲擾,將會無所適從。
你不可能用步卒去追趕騎兵,只需拉你跑幾日,隨後一個突襲,再多的步卒也會成為刀下鬼。
所以,必須出兵支援。
「老賊!」
老賊起身,深吸一口氣,「小人在!」
整個陳州官吏都自稱為下官,親切些的身邊人自稱我。
自稱小人的,唯有老賊。
「你領五百騎前去。」楊玄看著他,「路上小心敵軍伏擊。」
「領命!」
老賊滿面紅光的領軍去了。
「可章羽就空虛了!」謝如叩首懇求,「使君身邊僅餘兩百騎,不妥啊!」
「妥!」楊玄淡淡的道。
林飛豹站在外面。
雙眸中仿佛閃爍著血色。
「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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