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大軍集結完畢。
糧草輜重源源不斷的運送到了青河,每日操練的吶喊震耳欲聾。
「好熱鬧啊!」
韓紀站在城頭上,看著前方被眾人簇擁著的張煥和越王,說道:「張煥這是想一戰成名。」
「人皆有上進之心,這無可厚非。」楊玄對張煥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惡感。
「老夫就怕郎君被他丟在某個地方,要麼無聲無息,要麼……」
「要麼就是棋子。」
二人相對一視。
韓紀笑道:「不過有周長史在,張煥想一意孤行卻難。」
「你覺著……此戰如何?」老賊覺得自己的智囊地位不保,這幾日一直在試探韓紀。
韓紀看了他一眼,含笑道:「未戰先慮敗。張煥乃是宿將,廝殺之能毋庸置疑。如此,此戰的變數便是南周君臣的應對。」
南周軍隊的實力和臨戰變化,以及指揮是誰,這些將會決定此戰的結局。
「哎!」南賀也來湊熱鬧,「張煥身邊的那些人,都在說此戰將會輕鬆取勝。」
屠裳乾咳一聲,「老二怎麼看?」
王老二脫口而出,「衛王沒來。」
韓紀一怔,「這是何意?」
屠裳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王老二一眼,還得為他擦屁股,「衛王一心想來南疆廝殺,可黃相公卻不答應,老二這是為鄰居感到惋惜。」
「五十……」
老二是個實誠人,剛想說出實話,屠裳隨意揮揮手,一股子勁風就撲了過來。
「哎喲!眼睛!」王老二捂著眼睛,屠裳說道:「沒錯,此戰看的便是眼力。」
一隊斥候回來了。
「相公,南周那邊斥候越來越多。」
「這是警覺了。」張煥說道:「也好。」
隨後議事。
南疆文武匯聚一堂,楊玄作為北疆代表被安排在一側,距離張煥很近。
位置上很給面子。
「諸軍齊備,南周亦有所察覺,如此,此戰,也該開始了。」
張煥衝著長安方向拱手。
「陛下英明!」
眾人跟著拱手。
「陛下英明!」
張煥收手,「陛下交代,此戰當取二十城作為懲戒。戰前,不少人不知此事,那麼,今日老夫來說說。」
不就是不中用了嗎?
楊玄心想偽帝原本可不是專情的性子,在他的眼中,女人只是工具罷了。可最近幾年卻只寵愛貴妃一人。
你要說貴妃能把他迷七葷八素的,楊玄不信。
再痴迷也不至於痴迷到現在。
人,特別是帝王,終究是喜新厭舊的。
「去歲南周照例鬆了賀禮,賀禮中竟有羞辱陛下之物。」張煥憤怒的道:「主辱臣死,南周君臣大膽,故而,此戰我南疆軍上下當奮勇廝殺,以報君恩。」
這憤怒的神色有些假……楊玄覺得張煥的演技還是差些意思,甚至還沒他邊上一臉不忿的越王強。
既然演技不好,那便學黃春輝啊!
咱耷拉著眼皮子,面無表情,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誰敢說咱不敬皇帝?
「豈有此理!」石忠唐怒吼,「相公,下官請戰,當以南周人的血肉來雪恥!」
看,這位演技就比張煥好了不止一籌。那激憤的模樣,仿佛皇帝就是他親爹。
咦!
貴妃是他的義母,那皇帝也能算個親戚啊!
這關係,弄的楊玄都有些懵。
張煥看了他一眼,「此戰,老夫領中軍,從霍城進擊,霍城一破,葉州震動,隨即一瀉而下……」
葉州在南疆當面的中路,霍城隸屬於葉州。
一旦葉州被破,汴京將會震動。
「右路……」張煥看向眾人。
會是誰?
楊玄也在琢磨。
作為北疆援軍,張煥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他弄在中軍,跟隨大軍移動。遇到麻煩事兒的時候,喊一嗓子:哎!北疆的,去砍殺一番!
這便是炮灰!
而且還無法拒絕的那種。
所以,黃春輝臨行再三交代,就是讓他眼明心亮,小心被南疆捅一刀。
「右路乃信州。井澤,江城,雙峰,隨後攻打信州城。」張煥緩緩看著眾人。
這是個立功好機會!
此戰是為皇帝雪恥,誰立功,誰就進了皇帝的眼,以後升官發財自不待言。
石忠唐看了越王一眼。
他向張煥低頭是本能,這一點越王若是看不清,或是耿耿於懷,那麼此人不足為慮,東宮輪不到他。
越王微微頷首……莫慌!
越王看了張楚茂一眼,張楚茂微笑。
越王點頭。
「石忠唐!」張煥開口。
果然,還是抱大腿有用!
石忠唐起身,「下官在!」
張煥溫和的道:「你跟隨老夫征戰多年,此戰老夫把右路交給你。你可知當如何?」
石忠唐心中大喜,一臉感激零涕,「先破霍城,震懾敵膽。時常觀察中路,不可給敵軍突襲之機……隨即發動進攻。」
右路一旦進攻延遲,或是無法攻克霍城,張煥的大軍就會面臨著被敵軍左翼夾擊的危險。
所以,右路軍的攻勢不能晚於中路大軍。
張煥點頭。
「左路是黃州。松城,上南,最後直指黃州城。黃州難打,這是公論。另外,密諜來報,南周名將雷琦正在趕去黃州的路上,應當快到了。」
雷琦出身於南周將門,祖上有些異族血脈,所以一直不得待見。直至近些年通過聯姻等手段表明心跡,這才漸漸得了重用。
「雷琦用兵果敢,計謀多端,誰,是他的敵手?」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張煥一番話成功的、激起了南疆文武的士氣。
「相公,下官請命!」
「相公何必漲他人威風,下官願往!」
楊玄沒動。
從北疆到南疆這一路上,他通過各種途徑了解不少南周的情況。
南周近些年少有大戰,唯一的戰事就是剿滅國中的土人。
雷琦就是在剿滅土人的戰爭中崛起的。
個人悍勇,用兵老辣機變,若非南周看不起武人,少說能混個尚書做做。
這樣一位名將將要坐鎮黃州,對於左路戰事而言就平添了變數。
張煥會怎麼選擇?
張煥說道:「左路,敗不得!一旦敗北,雷琦會毫不猶豫的率軍猛攻我大軍左翼。一旦左翼動搖,信州再以大軍突擊,此戰,便生出了變數。所以,左路,老夫不但要穩,更要……狠!」
主動請纓的將領們在等待著。
但,有多少人是信心十足?
有多少人是真的主動請纓?
說不清!
道不明!
許多時候,隨大流也是一種表態。
所以,左路軍張煥不可能會交給人情將領。
哪怕是他的親兒子,沒這個把握他也不會把左路軍交給他。
大局為重!
張煥的目光緩緩轉動。
看到了楊玄。
停住!
瞬息,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楊玄。
周遵撫須。
越王微笑,但笑的有些陰鬱。
先前心中歡喜的石忠唐也沉默了下來。
許多時候無需多言,一個眼神就交代了。
楊玄深吸一口氣,起身,「請張相吩咐。」
張煥問道:「可有把握?」
楊玄微笑,「為了大唐,義無反顧,死而後己!」
張楚茂說道:「這不是以死報國的時候,大唐需要捷報,而不是死訊!悲壯,也得看時候。你可有把握?」
楊玄說道:「誰出征之前就敢說必勝?說必勝的,要麼是吹噓,用於鼓舞士氣。要麼便是心虛,用來給自己的打氣。
下官出發前,三大部出動精銳襲擾我陳州春耕,下官領軍出擊,一戰擊敗敵軍。」
周遵含笑道:「吹噓再多,不如出來試試。」
老丈人這話給力。
張煥壓壓手,止住了進一步爭執。
「左路,老夫便交給你了。不過,雷琦此人用兵老道,你要萬般小心,不可冒進。」
沒等楊玄回答,張煥就失笑,「老夫這話有滅自家威風之嫌。北遼多騎兵,來去如風,若是輕敵,想來伱也活不到今日。」
這話才是由衷之言。
「老夫給你五千步卒,可夠?」
楊玄點頭,「中路大軍得兼顧左右,左右兩路這是偏師,無需太臃腫。」
「你能明白就好。」張煥看向楊玄的眼中多了些欣賞之意,「你對南疆將領不怎麼熟悉,唯一一個……王書!」
王書起身,那臉色難看的就像是被戴了綠帽。
「你可協助楊玄。」
上次在長安時,南疆北疆演武,楊玄用自己操練過的左武衛,成功擊敗了王書。
稍後,議事結束,眾人散去。
「相公,用楊玄……是否不妥?」張楚茂等人走了,這才提出了問題。
「沒什麼不妥。」
張煥平靜的道。
等張楚茂走後,司馬楚源說道:「雖說張副使用心不純,不過楊玄對南疆與南周不熟,用他來統領左路軍,是不是有些冒險?」
張煥取了一杯茶水,喝了幾口。
「此乃國戰,左路雷琦乃是名將,老夫看來看去,用石忠唐去統領左路軍最是適合。」
楚源心領神會,「可石忠唐首鼠兩端,在相公與張副使之間來回擺盪。」
他把越王隱了,換了張楚茂。
「嗯!」張煥說道:「此戰對老夫異常要緊,不可出岔子。楊玄此來,唯一的目的便是為北疆揚威。
如此,老夫令他統領左路軍,他必然會傾盡全力,否則無需老夫動手,黃春輝就能出手收拾他!」
楊玄出了節度使府。
「郎君!」
韓紀等人在外面等候。
「左路軍!」
楊玄言簡意賅的說了自己的任務。
「他竟敢把左路軍交給郎君?」韓紀倒是有些意外,「老夫方才打探了一番消息,南周名將雷琦將會坐鎮黃州,此戰,不易啊!」
「你想說我該拒絕?」
「是。」
「這是國戰。」
韓紀一怔,隨即苦笑,卻不再勸諫。
在被文思淼坑了之後,韓紀對所謂的家國天下就失去了興趣,什麼國戰……和老夫可有半文錢的關係?
「去打探消息,另外,南賀。」
「在!」
「王書晚些出來,你和他接洽一番,另外,張煥給了我五千步卒,仔細檢查,若是給了老弱病殘,馬上來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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