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修長的豹子臥在地上,阿梁靠在它的身上,一娃一豹,讓人觸目驚心。
楊玄沒敢動。
腦子裡先是一片空白,然後下意識的看向寧雅韻。
老寧,你給我兒子弄了什麼?
寧雅韻搖搖頭,「弄只獸類來。」
眾人愕然,楊玄說道:「速去!」
林飛豹親自出動,抓了一隻野豕。
兩三百斤的野豕被他抱著過來,一邊嘶叫,一邊掙扎。
林飛豹拍了它一巴掌,「乖!」
楊玄:「……」
野豕掙扎的越發的激烈了。
林飛豹顯然是在控制情緒,否則一巴掌能拍死它。
寧雅韻說道:「阿梁。」
阿梁睜開眼睛,顯然,這一路他有些累了。
寧雅韻指著野豕,「你看。」
阿梁坐起來,看到野豕後,拍手道:「好。」
楊玄說道:「阿梁,叫它。」
林飛豹把野豕丟地上。
蹄一沾地,野豕撒腿就跑。
「哎哎哎!」
阿梁招手。
楊玄和寧雅韻幾乎是屏息看著。
豹子為何會聽從阿梁的召喚?
是機緣巧合還是什麼?
楊玄想到了捲軸里看到的故事,孩子從小就被野狼叼走,竟然把他當做是自己的孩子養大。
難道那豹子把阿梁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了?
野豕跑的就像是一輛小坦克,突然四腳用力,在地上止住剎車……
滑行了一段後,野豕回頭。
細小的眼睛四處瞥。
「哎哎哎!」
阿梁招手,又拍拍豹子。
豹子……挪動了一下身體,讓出了位置。
楊玄問道:「豹子好像吃野豕的吧?」
「吃。」老賊很肯定的道:「必須吃。」
野豕顯然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步步挪過來。
「哎!」
阿梁指指豹子騰出來的地方。
豹子抬頭,野豕轉身想跑。
「哎!」
阿梁再度召喚,同時拍了豹子一下。
豹子懶洋洋的倒下,尾巴甩動著。
野豕慢騰騰的過來,仔細觀察著豹子。
豹子不屑的看了它一眼,野豕這才重重的倒下。
可它太腥膻了,身上裹了不知什麼東西,硬邦邦的。
阿梁最終還是選擇躺在豹子身上。
楊玄悄然過來,豹子嘴裡發出了就像是鋸木頭時的那種聲音。
楊玄舉手,表示自己無害。
野豕嚕嚕嚕的叫喚,小眼亂飄。
楊玄再退一步,走到了寧雅韻的身側,「什麼意思?」
「老夫也在琢磨。」
「阿梁不會變成一個……只知曉和獸類為伴的孩子吧?」
老寧,你把我兒子弄成什麼樣了!
寧雅韻撫須,「千年前有異人能與鳥兒交談,時人說此人通鳥語,可我玄學的前輩卻說,此人能與鳥類溝通的乃是魂魄。此等人萬中無一,阿梁這裡……你想到了什麼?」
「您是說,那個什麼沐浴神魂……玄學那位前輩可能與獸類溝通?」
「不能。」
「是不能還是沒記載?」
「若是能,定然會記載!」
「那阿梁為何會?」
「老夫也頗為不解。不過,也算是好事吧?」
楊玄想了想,「是好事,可我擔心以後這娃會往林子裡跑。覺著山林才是他的家。」
「別忘了,你也曾是獵戶。」
基因?
楊玄覺得不會。
基因那麼強大的話,那些獵戶的後代為何沒見出一個能讓豹子野豕甘願聽話的異人?
「反正,老夫覺著是好事。」
寧雅韻眼中閃爍著一種叫做見獵心喜的光芒,「玄學的教授們頗為喜愛阿梁……」
想讓阿梁進玄學……楊玄搖頭,「萬萬不可。」
韓紀和老賊在一起。
「小郎君果然是不凡啊!」老賊贊道。
韓紀默不作聲,老賊詫異的道:「往日你此刻就該鼓吹了,今日為何不動聲色?」
「在想事。」
「獸類見到小郎君歡喜,老夫覺著,這多半是某等天賦。」
韓紀嘆息,「你做不了大將軍。」
做大將軍是老賊的人生目標,聞言大怒,「你這話何意?」
韓紀指指蒼穹,「這是,天命!」
……
回程時,豹子竟然不舍阿梁,一路跟在後面。
「回吧!」
楊玄回身揮手。
豹子止步,等他們開動後,再度跟著。
「哎!」
阿梁一嗓子,豹子仿佛是得了旨意,嗖的一下,就跑到了楊玄的馬前,仰頭看著阿梁,躍躍欲試準備跳上來。
楊玄的馬是好馬,此刻卻有些腿軟,不斷的轉圈,躲避豹子。
「阿梁,讓它回去!」
楊玄說道。
「睡覺覺。」
阿梁指著豹子。
你這還想弄回家去?
想到一隻豹子進家的後果,楊玄頭痛欲裂。
可他不能動手,否則天知道會給阿梁留下什麼陰影。
於是,豹子就堂而皇之的跟在他的馬側,亦步亦趨,一路回到了城中。
「是豹子!」
進城後,見到豹子,百姓惶然。
等看到豹子跟著楊玄的馬,沒有衝過來的意思後,眾人又生出了好奇心。
「這是活捉了一隻豹子?」
「你見過豹子能活捉的?」
「都是死的。」
「這多半是被副使收服了。」
城中轟動了。
韓紀和幾個護衛嘀咕了一陣子,護衛們消散在人群中。
「是被小郎君給收服了。」
「啥?小郎君那么小。」
「小有什麼?小郎君跟著副使在常山狩獵,百獸見到他就匍匐在地上……」
「你這話說的……」
「你看看。」
恰此時,打瞌睡的阿梁醒來,嚷道:「劍!」
楊玄決定給豹子取名為劍客,阿梁聰慧,路上就學會了劍。
豹子馬上竄到了前方,回頭看著阿梁。
「哦!」
周圍的人轟動了。
阿梁喊道:「回家回家!」
豹子矯健的跟在前方護衛的馬後,不時回頭看阿梁一眼。
「這……小郎君竟然還有這等本事?」
「你覺著像是什麼?」
「令百獸匍匐啊!」
「匍匐便是朝拜。」
頓時,阿梁的身上就被籠罩了一層神秘而強大的光。
而他的老爹,也因此沾光,威嚴+3。
回到家,見到豹子,前院的護衛們都樂了。
「去後院,讓她們有個準備。」
楊玄想把豹子留在前院,可豹子卻和阿梁形影不離。
「什麼?豹子?」
周寧差點暴起。
「是。」傳話的花紅說道:「郎君遣人來說,那豹子是小郎君收服的。」
周寧有修為在身,自然不怕什麼豹子,可看看後院的鶯鶯燕燕們,「來吧。」
楊玄牽著阿梁進來了,劍客走在前面。
侍女們站在屋檐下,看到豹子時,有人驚呼,「是豹子!」
怡娘雙手攏在袖口中,眼神閃過異彩,「好事。」
周寧站在門外,「好事。」
管大娘喜上眉梢,「大喜事!」
言笑悄然走到周寧的身後,「先前,韓先生令人去傳話,說小郎君進山,山中百獸匍匐拜見。」
周寧毫不猶豫的道:「令人去韓家請韓穎,就說,天氣不錯,明日我在家中準備些吃的,一起說說話。」
「是。」
「阿娘!」
阿梁大聲叫嚷。
周寧笑著走下台階,「山上可好玩?」
「玩!」
阿梁過來,周寧抱起他,豹子在邊上盯著周寧。
汪汪汪!
富貴出來了,看著有些懼怕,可依舊衝著豹子咆哮。甚至還衝到了周寧的身邊,看著緊張到了極點,卻不肯退卻。
「是條好狗!」
楊玄說道:「交代一下,這幾日令人盯著豹子,若是敢動手,弄出去殺了。」
「是。」
阿梁進了房間,豹子也跟著進去。
阿梁坐下,豹子就趴在他的身側,看似懶洋洋的,可見過它奔跑的楊玄知曉這只是假象。
「劍客!」
阿梁拍拍豹子,豹子搖搖尾巴,發出了類似於貓的聲音。
周寧問了情況後,訝然,「難道是那神魂的作用?」
可阿梁才多大?
楊玄琢磨了一下,「孩子天真,神魂雖說孱弱,可卻最為純淨。」
周寧點頭,「是這樣。」
「掌教帶著阿梁去沐浴神魂,弄不好真成了。」
楊玄有些忐忑,擔心兒子的神魂會和常人不同。
「子泰,你擔心什麼?」周寧想通了之後,心情大好。
楊玄說道:「我在想,今日是召喚獸類,長大了,若是他召喚人類……」
……
第二日,自家女兒被副使夫人請去玩耍,韓紀請了劉擎來飲酒。
「老夫事還多。」
劉擎有些愁眉不展的,「最近可沒下雨,再這般下去,今年要出事。」
韓紀說道:「此事暫且擱下,有個事。」
院子裡涼風習習,頗為清爽。
石桌上擺著酒菜,劉擎喝了一口酒,「你說。」
韓紀不慌不忙的夾了一片羊肉,蘸點兒醋吃了,「美!」
「謀士多因賣關子而被主公猜忌。」劉擎陰惻惻的道。
有才者多恃才放曠,這也是禍源。
韓紀卻不怕,放下筷子說道:「昨日之事劉公可聽說了?」
「阿梁令百獸匍匐?」
劉擎嘆息,「這謠言越發的沒譜了。」
「是老夫令人傳的,另外,小郎君確實是能令獸類聽話。」
劉擎倒吸一口涼氣,「真能如此?」
韓紀點頭,「如今,那頭豹子就在郎君的後院,據聞與小郎君形影不離。」
這事兒確實是神異,但劉琴的關注點不是這個,「你令人傳話,這是在為阿梁造勢……子泰的大業還未曾開啟,你等就想站隊了?老韓,你這是在作死!」
韓紀微笑,「老夫剛開始也沒這個念頭,可看到豹子臥在小郎君身邊時,老夫一個激靈,想著,此事能讓天下敬畏郎君不是。」
楊玄出生時也沒什麼異象,不好吹噓。
有個能令百獸匍匐的兒子,楊玄這個老子自然也不俗。
「可你不該把阿梁扯進來。」
「劉公,許多事,做的越早越好。」
「早了,猜忌也會隨之而來。」
「劉公看看,北遼那邊,赫連峰當初猜忌太子,多番打壓,以至於太子暴起,發動宮變。
一夕之間殺光了赫連峰的血脈,自己也被身死。
赫連峰幾乎一夜白頭,悔之又悔。
再看看大唐,李泌猜忌太子,搶奪了他的女人不說,多年來一直壓著他。最後幽禁處死。
為何皇家多人倫慘劇?」
「權力!」
「劉公此言甚是。我等既然是郎君的心腹,就得未雨綢繆。」
「你想為阿梁造勢,就算是以後子泰動了猜忌之心,卻會顧忌阿梁的聲望!」
「孝敬皇帝當年聲望也不低,不過,卻少了這等令百獸匍匐的神異。」韓紀舉杯,「劉公,以為如何?」
「老夫聽聞,上古時代的首領要麼智慧超人,要麼便是武力出類拔萃,能率領族人狩獵,抵禦侵襲,乃至於擴張。
那時候的首領,是看誰的能力更強。
不知從哪一位首領起,他死後,把首領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
劉擎眸光幽幽,「由此,權力變成了父子相傳。
皇帝與太子之間,也從父子,變成了君臣。
父老子壯,按理,該是兒子幫襯老子的局面.
可權力之前,父子之情盡數被拋開,變成了仇敵。
為此,醜態百出,殘忍之極。
這個局面,老夫從不認為能改變……
只要人還在追逐權力,那麼,這等人倫慘劇,依舊會一直延續下去,直至盡頭。
你今日為阿梁造勢,看似能緩和以後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可也是禍根。
帝王,哪怕是宣德帝與武皇,依舊有鴆殺愛子之舉。
老韓,你真以為,當年孝敬皇帝之死,全是誤會?」
韓紀搖頭,「宣德帝與武皇一前一後,皆是果決睿智之帝王,誤會一次也就罷了,誤會兩次……」
「權力迷人眼。」韓紀說道:「郎君倒是沒提及這一點。」
「那是他的祖父祖母,他怎麼說?」
劉擎給自己倒杯酒,仰頭喝了,「今日之事,你回頭就去子泰那裡請罪,否則……老夫斷然容不得你!」
韓紀說道:「老夫請了劉公來,便有這個準備。」
「可後悔了?」劉擎覺得韓紀就是個膽大包天的。
「不!」韓紀搖頭,「老夫乃是謀士,既然是謀士,就該未雨綢繆。」
「你不該摻和子泰的家事。」
「老夫連性命都交給了郎君,何懼之有?」
隨後,韓紀去請見楊玄。
楊玄正在看各地送來的文書……就像是奏疏,把各地的事兒和問題上報.劉擎和宋震預審,給出初步意見,最終由他來拍板。
這是個小朝廷的架構。
「副使。」
一個小吏進來,「韓先生求見。」
楊玄低頭看著文書,點頭,「讓他來。」
姜鶴兒坐在側面整理文書,突然覺得一股子寒意。
韓紀進來。
「見過郎君。」
楊玄抬眸,眼中冰寒,「你來,有事?」
韓紀跪坐下來,俯首。
這是臣服之態,也是任人宰割之態。
「老夫干涉郎君家事,特來請罪。」
這是韓紀第一次如此低姿態的請罪。
姜鶴兒訝然,放下手中文書,抬頭看著。
楊玄手握文書,淡淡的道:「有人說,上位者無私事,可此等話在我這裡行不通。我的孩子,我會護著,明白嗎?」
話,很輕。
語氣也很溫和。
可姜鶴兒卻發現韓紀額頭上竟浸出了汗水,一滴滴的,漸漸流淌下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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