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
楊玄一怔,「這是何意?」
寧雅韻搖頭,「老夫也說不清,不過,想來不是壞事吧!」
「那就好。」
父母對於子女的各種問題,其實只需一句不是壞事就能全數忘卻。
產婆抱著孩子出來了,笑的像是吃了蜂蜜般的甜,「國公,是個小郎君。」
我的兒啊!
第二個了。
「阿耶,弟弟!」
阿梁歡喜的喊道。
「是啊!弟弟!」
閨女夢破滅的楊玄過去,接過襁褓仔細看看。
皺巴巴的孩子看不出什麼虎勁,也看不出什麼狼滅。
唯一的感覺就是小,抱著小心翼翼的。
「娘子如何?」楊玄問道。
「娘子無礙!」
「那就好。」
楊玄抱著孩子回身,周新過來,當舅舅的看著孩子,驚喜的道:「好醜!」
艹!
會不會說話!
大概是知曉自己失言了,周新補充道:「他們說過一陣子就俊美了。」
說著,他摸出了一個錦囊,打開,裡面是一個小巧精美的金鎖。
「這是阿翁去方外求的平安鎖。」
周新把平安鎖放在襁褓里,等孩子大些後,再佩戴。
眾人一一上來看了,怡娘最是欣慰,「第二個了。」
「是弟弟!」阿梁喊道。
怡娘笑道:「是啊!是弟弟,小郎君有弟弟了。」
氣氛有些古怪。
楊玄仔細看看怡娘,仿佛看到了多年後……
阿梁身後跟著虎狼,冷笑站在大殿之前。
火把熊熊,照亮了夜空。
馬蹄聲急促,數百騎沖了進來,為首的便是老二。
「太子,阿耶呢?」老二喝道。
阿梁搖頭,悲傷的道:「阿耶,駕崩了。」
老二大怒,「你殺了阿耶,來人!殺進去!」
是夜,帝王駕崩,太子遮掩消息,二皇子領軍入宮……
我在想什麼呢?
楊玄失笑,把孩子遞給產婆。
第二次做父親了,按理該是輕車熟路,可楊玄卻有些患得患失。
「郎君無需擔心。」怡娘是最了解他的人,「郎君看看那人和赫連峰,都喜歡玩弄權術,玩火者自焚啊!」
「我知曉。」
帝王玩弄權術,把自家兒孫都當做是對手來權衡,最終把自己變成了孤家寡人。
我要汲取教訓啊!
楊玄暗自提醒自己。
但,這總是一件喜事兒。
「全家每人賞五百錢。」
「多謝國公。」
大手筆啊!僕婦侍女們喜上眉梢。
兩僕婦歡喜的在嘀咕。
「一個孩子五百錢,若是十個,百個呢?咱們豈不是發財了?」
「是啊!想想就興奮。」
「祈求神靈護佑國公能有一千個女人,每個女人生十個孩子……」
消息傳到前院,僕役們歡喜不已。
「老夫先回去了。」
寧雅韻本已做好了在楊家待一夜的準備,沒想到結束的那麼快。
「不吃了再走?」楊玄問道。
「今日你家定然熱鬧非凡,老夫還是喜歡清靜。」
寧雅韻畫地為牢多年,整日就在玄學內彈琴,消磨心魔。對於熱鬧,可看,但卻不喜融入。
熱鬧熱鬧,熱鬧的是人,還是事?
今日歡喜的事兒,可能明日就變成了壞事。今日的壞事,可能明日變成了好事……
人生總是這樣,禍福相依,唯有淡然,才能處之。
寧雅韻甩甩麈尾,覺得道心又堅定了幾分。
「生了,是小郎君!」
管事站在大門外,衝著等候的小吏喊道,很是大聲。
小吏拔腿就跑。
「生了生了,是小郎君!」
消息一路蔓延,寧雅韻跟著,到了巷子口,就見到賣胡餅的婦人一下蹦起來,生意也不顧了,虔誠的跪下祈禱。
她聲音不大,但寧雅韻還是聽到了。
「各方神靈,奴家中貧困,走投無路時,便挑著擔子在此擺攤賣胡餅。虧得國公不計較,讓奴在此尋到了活路。
他們都說,在節度使家門外擺攤,是褻瀆節度使……
商人不要臉呢!奴總說自家不是商人,可做買賣,不是商人是什麼?
國公從不和奴計較,時常令人來買胡餅……每次路過都會和氣與奴打招呼。這樣的國公,奴從未聽聞過。
還請各方神靈護佑,護佑國公,長命百歲,一生平安。」
客人也沒有被無視的憤怒,歡喜的道:「國公又多了個兒子嗎?好啊!以後我北疆就有盼頭了。」
寧雅韻若有所思。
走出了小巷子,左右看看。
左邊是節度使府,門子笑的合不攏嘴,進出的官吏也是如此。
「恭喜國公!」
節度使府中傳來了歡呼聲。
行人一怔,有人去尋門子打聽,回頭喊道:「國公多了個兒子!」
行人們齊齊衝著楊家行禮。
「恭喜國公。」
寧雅韻站在那裡,看著兩個商人在笑。
年長的商人笑道:「老夫走南闖北,說一句見多識廣也不為過。老夫看過各地官府,那些刺史縣令每每有什麼喜事,當地官吏喜滋滋的,可看著就假。」
同伴指指門子和進出的官吏,「這些不假!」
「是啊!看著是發自內心的歡喜,難得啊!」年長的商人唏噓道:「當初老夫去南疆進貨,恰逢徐國公過壽,官吏們,地方豪強都帶著禮物去賀壽,看著笑吟吟的,可那笑意看著就假,且,有些厭惡之意。做官做到了這等境地,興許富貴了,可有何益?」
同伴點頭,「是啊!如今北疆不但能抵禦北遼的侵襲,更是反守為攻。百業興旺,軍隊強盛,這一切都是秦國公的手筆。
且此人愛民,不說愛民如子,可他和百姓之間……老夫曾見過,就像是街坊鄰居,絕非虛偽。」
「這就很難得了,官員與百姓宛若街坊鄰居,這便是魚與水,秦國公為魚,百姓為水,這是如魚得水的格局啊!長安的打壓,枉費心機了。」
這時,百姓越聚越多。
「恭喜國公!」
喊聲熱烈。
巷子裡傳來了腳步聲,寧雅韻回頭,見是楊玄,不禁就笑了。
張楚茂若是在這等時候,多半會選擇派個管事出面吧!
子泰出自於鄉間,如今威嚴日盛,卻還保留著那些鄉間的淳樸氣息,難得!
楊玄出來,拱手道:「今日小兒出生,倒是耽誤了諸位。」
一個老人問道:「敢問國公,可平安。」
拋開稱呼,這便是街坊的對話啊!
寧雅韻撫須,看著楊玄的頭頂。
楊玄笑道:「倒是令大家牽掛了,母子平安。」
「哈哈哈哈!」
老人大笑,「這便是我北疆之福,恭賀國公!」
「恭賀國公!」
眾人行禮。
楊玄回禮,「多謝。」
寧雅韻眯著眼。
身後傳來了安紫雨的聲音,「如何?」
寧雅韻開口。
「那角,越發的茁壯了。」
……
「是兒子啊!」
劉擎撫須,心情大悅。
宋震笑道:「有些人說子泰就一個兒子,若是有個事,後繼無人。這等話看似惡毒,實則是在挑撥離間。今日,這位二郎君出世,就是給那些人的一記耳光。」
楊玄和長安翻臉後,許多人都知曉,除非皇帝駕崩,且上位的新帝與楊玄的關係不錯,否則北疆將會長期處於楊玄的統治之下。
楊玄的威望和能力足以令北疆文武臣服,但他之後呢?
許多事都是有延續性的,隨著楊玄統御北疆時間延長,跟隨楊玄的那些文武就會擔心後續的報復。
一旦楊玄去了,該怎麼辦?
重新臣服於長安,皇帝的報復將會來的格外慘烈。
陳國就有例子,當年曾有封疆大吏統御一方,和帝王鬧翻,從此自行其是,形同於藩鎮。
這位封疆大吏不蠢,知曉自己去後的結局,臨死前把文武官員召集來,指著自己的兒子說:今後,你等當效忠我兒。
可他的兒子卻是糊不上牆的爛泥。
就在他去後不久,他的兒子就因貪圖享樂被麾下厭棄,朝中悄然派來密使,說服了大將反戈一擊。
隨即就是樹倒猢猻散,帝王開始了無差別報復……除去反戈的大將之外,其他文武官員盡數被清洗,甚至家眷都淪為奴隸。
慘烈的教訓提醒著北疆文武……
兒子就是戰鬥力!
一個兒子,不夠!
現在兩個了。
就算其中一個是爛泥,還有另一個。
若是兩個都是呢?
國公還年輕,看著也不是那等不好女色的,以後孩子定然還有。
這位不行,換一個就是了。
這便是北疆文武的想法。
故而,今日老二出生,引得北疆上下歡欣鼓舞。
「在他們看來,這個孩子的出世,至少能延續北疆局面五十載。五十載兩三代人,到了那時,天知道大唐會是什麼模樣。」
宋震有些唏噓。
「那位父子倒是命長,不過,所有人都看好越王入主東宮。楊松成與子泰勢同水火,不可能和解。如此,越王若是登基,長安與北疆將會持續僵持。如此,兒子,就成了寶貝!老二啊!好寶貝!」
「伱這話,老夫卻不大讚同。」宋震搖頭。
「為何?」
「你只看到了人心,可疏忽了一點,北疆軍民為何支持子泰?不是什么子泰與長安僵持,而是子泰給北疆軍民帶來了切切實實的好處!」
「這話也沒錯。看看史冊,能給百姓帶來好處的,把百姓放在心中的,百姓會抬著他,會護著他。把百姓當做是蠢貨,當做是畜生的,多半沒好下場。」
「梨園中的那位不就是了?」
二人相對一笑。
宋震輕聲道:「今年,我北疆將會繼續北進。這位二郎君的出世,正是好兆頭。」
「今年啊!」劉擎眯著眼,「一旦攻伐順遂,北遼那邊將會把目光盡數投向我北疆。老宋,到了那時,前方的路,還得要一起走!」
「你怕了嗎?」宋震問道。
「老夫都陪他走到了現在,怕個逑!」
「子泰若是事敗,你逃不過滿門抄斬。」
「那你這位前兵部尚書呢?」
「那位手段狠辣,老夫難逃一死,家眷,估摸著會生不如死。」
「所以,你沒法逃,老夫也沒法避。都在這條船上……同舟共濟!」
「老夫老了。」宋震笑著,眼角皺紋三條,「本以為此後就當在家中無所事事,每日躲在書房中裝作自己很忙。或是出遊,避開家人的目光……直至死去。沒想到啊!老了老了,卻還來個第二春。」
劉擎指著他,「老不修!」
然後,他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笑聲爽朗。
外面,那些官吏喜上眉梢。
沒多久,第一個送禮的人出現了。
「國公說了,不辦酒宴,不收禮!」
管事堅持不收。
「下官只是情難自禁!」
官員說道。
管事搖頭,「收了你的禮,回頭郎君怪罪下來,老夫這管事怕也做不下去了。你別害老夫,趕緊送走。」
官員卻丟下禮物就跑。
「站住!」
管事傻眼了,喊道:「攔住他!」
他只是擔心自己飯碗不保,可這麼一嗓子……
呯!
錦衣衛的大門打開,那些力士目露凶光沖了出來。
站在大門口的管事被人從裡面粗暴的推開,護衛們蜂擁而出。
「誰?」
兩撥人把目光緩緩轉向了那個官員。
官員渾身一個哆嗦,「下官……誤會啊!」
消息傳到了後院。
「國公,拿住了一個送禮的官員。」
楊玄滿頭黑線,「為何送禮?」
「說是恭賀二郎君出世。」
楊玄知曉,這是走捷徑的官員,想通過送禮來給自己留下好印象。
「很難杜絕。」怡娘提醒道:「強硬往往會令人冷心。」
楊玄看著她,「當年……他也有過嗎?」
怡娘點頭,「有過。」
過剛易折!
楊玄走出家門,去了節度使府。
「恭喜恭喜!」
劉擎和宋震笑著恭賀。
「動靜太大了也不好。」楊玄問道:「想送禮的可多?」
「多。」宋震說道:「老夫是想不送禮混一頓,可許多官員卻想著通過送禮,走個小道。」
「太過強硬了不好。」劉擎說道。
「水至清則無魚!」楊玄思忖著。
劉擎看看宋震,「這話你可聽聞過?」
宋震搖頭,「未曾。」
「名句!」劉擎琢磨著這句話,覺得韻味無窮。
楊玄說道:「以我的名義,節度使府中辦酒宴,宴請文武官員。另外,賞軍中將士一日酒食。最後,在城中擺流水席,過往人等,皆可享用。就一條,不得送禮!」
宋震一怔,「這……比皇帝遇到喜事賞賜長安百姓酒肉還隆重。」
「你覺著,不妥?」劉擎斜睨著他。
宋震搖頭,「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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