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在後院把此行的經過大致說了。
曹穎贊道:「老夫正想說郎君如今地位漸高,得想辦法讓貴妃兄妹更尊重些。郎君自行謀劃職位,這便是在昭示眾人,郎君不是誰的人。妙啊!」
怡娘說道:「貴妃兄妹終究根基淺薄,不可倚重。」
「並非不可倚重。」曹穎解釋道:「郎君若只在意仕途,那麼必然要與人結盟。可郎君的大業卻需要大義名分。梁氏乃是幸進,郎君和他們兄妹走得太近,以後大旗一打,外人如何看?」
楊玄並沒有道德潔癖,曹穎卻極為看重名分大義……
他也不解釋自己和貴妃兄妹疏遠的原因……這是他最近悟出來的道理:上位者不可事事都告知下屬,否則天長日久,威嚴必然不再。
曹穎突然有些為難的問道:「郎君此次帶誰去?」
咳咳!
這是個大問題。
怡娘說道:「郎君去何處我便去何處。」
王老二說道:「我跟著郎君。」
老賊看著有些掙扎,「小人也跟著郎君。」
三娘子,咱們終究是有緣無分吶。
隔壁的衛王和李晗來了。
「陳州司馬?有趣。」
曹穎笑道:「是啊!極為有趣。」
郎君一走,這兩位大爺他可伺候不起,最好也跟著去。
眾人開始收拾東西。
老賊悄然去了城中。
常三娘依舊在賣豕肉。
「三娘子。」老賊看著她。
「要幾斤。」常三娘有些不耐煩。
老賊搖頭,第一次正色道:「今日不要了。」
「那就別擋著我做生意。」
「三娘子,老夫要走了。」
老賊盯著常三娘,並未看到異常,心中不禁冷了半截。
常三娘看著他,突然笑了。
這……
老賊心中一喜。
這支蒼蠅終於要走了……常三娘笑的愜意,「想娶我?」
三娘子終於看出了老夫的初心……老賊暗喜,「是。」
常三娘淡淡的道:「可我卻看不上你,縱然你每日來買豕肉依舊如此。」
原來她一直看不上老夫……老賊本是世故人,但此刻依舊忍不住中二了一把,「你以後定然會後悔。」
「呵呵!」常三娘冷笑,「我就算是嫁雞嫁狗都不會嫁你,死心吧!」
老賊回身走了。
脊背彎曲了下去,略顯佝僂。
一個婦人挎著提籃來買肉,不經意看了老賊的背影一眼,隨口道:「那人好像一條狗。」
那脊背漸漸挺直了,越走越筆直。
第二日開始搬家,弄了幾輛大車隨行。
甄斯文在幫忙,一邊忙碌一邊為楊玄歡喜。
「哎!斯文。」
曹穎在前面招手,甄斯文抹一把汗走過去。
「趕緊回家收拾東西。」
「去何處?」
「去陳州。」曹穎補充道:「郎君要你隨行。」
瞬間,甄斯文就紅了眼眶。
曹穎拍拍他的肩膀,「郎君從不會忘記那些勤勉之人,此去陳州要好生做事。」
「是。」
甄斯文飛也似的衝進家中,「搬家搬家!」
妻子不解,「搬到哪去?城東?可咱們哪來的錢買宅子?你老是說楊明府看重你,可卻一直不見升遷,不升遷哪來的錢糧?」
甄斯文看著妻子,不禁生出了愧疚來,「讓你受苦了。」
妻子說道:「我倒是不怕吃苦,就是想著孩子以後有個前程才好。你若是能升遷了,好歹孩子以後也能有人幫扶。」
「搬家。」
「真搬家?」妻子瞪大了眼睛。
「真的。」
「搬去何處?」
「臨安。」
妻子一怔,「楊明府去臨安為司馬,咱們搬家去臨安,你……」,她看著甄斯文,「夫君,你……楊司馬要你跟著去?」
甄斯文用力點頭,「太平諸多官吏,司馬就點了我的名。」
「啊!」妻子狂喜之下不知如何發泄,就撲過來抱住他,「夫君,咱們要去臨安了?」
「對,去臨安。」甄斯文輕輕摟著她,胸中好似多了個缺口,幸福就像是蜜水般的從缺口那裡涌了出來。
……
臨安是陳州最大的城池,因為是州廨所在地,各項設施都最為完善。人口多,城市就繁華,酒樓酒肆,青樓逆旅……應有盡有。
楊玄的家定在了城北,宅子距離州廨不遠。
搬家結束,楊玄就去了州廨。
「不多歇息幾日?」盧強笑道。
楊玄搖頭,「歇息多了,人也就懶散了。」
「是這個理。」劉擎進來了。
「你剛上任,首要是熟悉。不過想要熟悉,最好的法子便是做事。」劉擎老神在在的道。
「使君明見萬里。」楊玄也覺得該如此。
劉擎看了盧強一眼。
老盧,你的馬屁比楊玄差遠了。
年輕人拍馬屁總是這般直截了當,少了韻味……盧強幹笑。
「召集人。」
隨即州廨的官員們聚集在大堂內。
劉擎在上首中間,下面左右是盧強和楊玄,再下面是韓立等人。
這便是此刻陳州的官場構架。
劉擎指著楊玄說道:「楊玄,楊司馬,你等都知曉,老夫就不多介紹了。陳州直面三大部,危機重重,事務也不不少。老夫在想該讓他做些什麼。」
呵呵!
誰不知道老頭子你就偏愛楊玄,這時候還說什麼想讓他做什麼。得知楊玄任職司馬的那一日,你怕是就想好了讓他去做什麼吧!
不少官員已經在腹誹了。
關鍵是陳州的事就那麼些,楊玄一插手,插手到誰,誰的權利就被剝去許多。
韓立不怕,因為錄事參軍的職責類似於御史,他的任務是盯著六曹官吏,順帶還要暗搓搓的盯著頭上的劉擎和盧強。
這個職務沒法插手。
六曹對應朝中的六部,楊玄會分管哪邊?
這是最大的謎。
劉擎乾咳一聲,「秋季了,咱們豐收,對面的那些賤狗奴們也豐收。牛馬肥碩,戰馬健壯,正是南下劫掠的好時機。」
每逢秋收時,對面的三大部總是會出動人馬來掃蕩一番,這都成保留節目了。
眾人心中一凜。
劉擎說道:「那位皇叔敲詐我陳州數年,老夫一直沒搭理。此次大概又會派人來威脅。其一是做給寧興那位遼皇看,看看他的兢兢業業。其二便是用於威懾三大部和那些小部族。讓他們知曉陳州不是潭州之敵,如此便於潭州統御三大部。」
「此事誰去接洽?」
眾人苦著臉,低著頭。
這事兒去的人就是受氣包。北遼使者會百般跋扈囂張,威脅叫囂。
劉擎看了楊玄一眼。
小崽子,還不應聲等菜呢?
老頭子讓我去弄這個,這是下馬威還是送功勞……楊玄乾咳一聲,「使君,此事讓下官去吧。」
劉擎欣慰的道:「危難之處顯忠心吶!好,此事便由你去做,要什麼只管和老夫說。」
嘶!
剛覺得丟出個大包袱的眾人不禁有些牙痛。
要什麼只管和老夫說,您這個態度也太可親了吧?
劉擎說道:「楊玄勇於任事,老夫甚是欣慰。」
楊玄到陳州的第一個標籤就此被貼上:勇於任事。
盧強笑道:「是啊!不過楊玄來此也算是解脫了。」
他覺得氣氛古怪,就想活躍一下。
劉擎隨口道:「為何?」
盧強說道:「太平有兩尊神,衛王與那位梁王府中的小郎君都在。那二位罵不得,打不得,做錯事了還得兜著。楊玄在太平想來沒少給他們兜底吧?」
是啊!
楊玄點頭,一臉唏噓。
可憐的!
官員們只是想想就頭痛,覺得楊玄果真不容易。
盧強笑道:「如今楊玄來了臨安,遠離了那兩尊神,豈不是逃離了苦海?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眾人也是一陣大笑。
外面來了個小吏。
「使君。」
老頭心情頗好,微笑道:「何事?」
使君好親切……小吏說道:「外面來了好些大車,說是搬家。」
劉擎問道:「誰搬家。」
「說是衛王和梁王府的小郎君。」
劉擎哆嗦了一下,「他們搬到哪去?」
「臨安。」
……
「臨安是個好地方!」
衛王在城外等候迎接。
這不是他架子大,而是皇子的架子必須大,否則丟臉。
也就是說,他若是悄然進了臨安城,回頭韓立按照規矩就該上書長安,彈劾他沒規矩。
該裝的比,你必須裝完。
否則便是給皇室丟人!
「是有些意思,不過我更懷念太平的熱鬧。」李晗有些唏噓。
「來了。」
劉擎帶著官吏出迎。
「見過大王,大王駕臨我臨安,臨安軍民不勝歡喜。」
李晗輕聲道:「他說的好像真的一樣。」
衛王頷首,「三大部跋扈,本王來此看看。」
理由簡單的令人髮指。
一番寒暄後,衛王等人入城。
「大王要不住州廨之後吧。」老劉準備把自己的住所騰出來。
衛王淡淡的道:「本王不是來享福的。」
「可城中的宅子一時間難以尋摸。」盧強覺得讓衛王去住逆旅不是事。
一個隨從近前,「大王,宅子已經灑掃好了。」
這不是剛來的嗎?怎地宅子都找好了?眾人:「……」
衛王板著臉,「馬上搬進去。」
有人想拍馬屁,「城東熱鬧,下官知曉城東有個空宅子,價錢還不貴。」
衛王冷著臉,「本王住在城北。」
老夫怎麼就覺著有些不好的事要發生呢……劉擎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大王住誰的旁邊?」
衛王說道:「鄰居……鄰居是誰?」
大王演的真像……隨從一臉驚訝,「小人隨便找的,沒想到鄰居竟然是楊司馬。」
子泰危矣!
劉擎看了楊玄一眼。
這二位竟然跟來了,為何?
不外乎便是想搞事,可他們在北疆人生地不熟,唯有跟著子泰。
有人突然開口,「聽聞在太平時,大王時常去楊司馬家的後院。」
劉擎:「???」
這……
盧強低聲道:「使君,老夫有些不安。」
「老夫也是如此。」
「兩個禍害聚在一起就讓咱們頭疼欲裂,看樣子……子泰怕是也被他們帶壞了。三個禍害齊聚我臨安,老夫有些心慌。」
……
「楊玄走了?」
瓦謝部,華卓得了消息,笑容不禁湧上了喝多後泛紅的臉頰。
那個讓本汗頭痛的小崽子終於是走了。
一種喜大普奔的喜悅讓他不禁笑出聲來。
「他去了何處?」
「臨安。」
笑容從可汗的臉上迅速散去。
……
基波部。
懷恩在校閱麾下鐵騎。
馬蹄聲轟隆,勇士們揮舞長刀模擬衝殺,氣勢驚人。
「好!」
懷恩含笑讚許。
身邊心腹說道:「上次攻打章羽縣死傷慘重,可汗數度去信潭州,皇叔終於答應給補償,可喜可賀啊!」
懷恩說道:「皇叔依舊一毛不拔。不過能為我基波部拿到些草場也是好事。」
一騎從側面迂迴,近前後說道:「可汗,楊狗走了。」
提及楊玄,懷恩的眼中就多了恨意。
那個狗東西,在基波部轉悠了一圈,還綁架了他的丈人,後來竟然逃出生天,讓他威望受損。
「去了何處?」
「臨安。」
可汗一怔,「臨安?」
可汗的愜意消散了。
……
百餘騎晃晃悠悠的進了陳州,被斥候發現後,為首的竟然是個女子,冷冷的道:「我等來自潭州,皇叔麾下。要見劉使君。」
「使君。」斥候飛也似的回到了臨安,「潭州來了個女人。」
「什麼模樣?」劉擎有些詫異。
「看著和狐狸似的,美!」
「子泰可知曉?」盧強問道。
「是赫連春的侄女,很是精明的一個女人。」
大侄女竟然要來,楊玄覺得這裡面不簡單。
例行勒索大伙兒都麻了,你勒索你的,我打我的瞌睡。一邊耍威風,一邊不搭理,這便是常態。
劉擎看著楊玄,「認識?」
楊玄呵呵一笑,盧強也笑了,「使君說笑了。」
「認識。」楊玄選擇了坦白。
盧強:「……」
「說說。」
「當初這個女人來太平威脅過,想和咱們做生意,可使君你是知道的,我怎能答應?」
劉擎看著他,面無表情。
「後來下官想著,掙誰的錢不是掙?於是便和他們做了些買賣。」
盧強看了劉擎一眼,心想也就是使君,換了老夫,這個楊子泰怕是滿嘴都沒個實話。
劉擎淡淡的道:「如此,你去和她交涉。一句話,不卑不亢。」
楊玄走後,盧強說道:「赫連燕乃是赫連春的侄女,她來了,也就是說,赫連春想達成些什麼。」
「是想勒索些什麼。」劉擎乾咳一聲,火氣有些上來了,「特娘的,赫連春那條老狗,貪婪也就罷了,動輒勒索,真當我陳州好說話?」
盧強笑道:「給他耍威風,咱們要實惠。」
「老夫也這般想,可萬事不由人。」劉擎沉聲道:「這女人來者不善……要謹慎。」
「使君,潭州的遼使來了。」
劉擎淡淡的道:「說來就來,老夫便見見她。」
「使君,楊司馬已經去了。」
「他那麼急切作甚?」劉擎嘆道:「這女人定然來勢洶洶,老夫先磨磨她的銳氣他再上,豈不是更好?哎!年輕了些!」
楊玄準備去迎大侄女,但他低估了大侄女的速度,撲了個空。
守門的說道:「她去州廨了,楊司馬,那女人怎地看著就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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