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謀反?」
年胥手中的卷落地,風吹過,頁飛快翻動,最後是封面。
——趙子家訓。
「是!」
情人司統領年儒說道:「長安飛報,魯縣趙氏謀反,在祭祖大典時想拿下北疆節度使楊玄,事敗被擒。」
年胥捂額,「那是趙氏啊!」
「是。」年儒天生就不會笑,被視為不祥,獨來獨往,但卻因此得了年胥的看重,執掌情人司。
「趙氏謀反,禮崩樂壞了。」
年胥有些痛心疾首。
「陛下,長安與北疆打了一場嘴仗,北疆大勝。」年儒說道。
「朕想到的不是什麼嘴仗。」年胥說道:「聖人家族竟然謀反,這是一個風頭,一個預兆。大唐,要亂了。」
年儒點頭,「長安稱楊玄為逆賊,北疆楊玄公然聲稱李泌為昏君。南疆這邊,石忠唐怕是居心不良。」
「讓宰執們來。」年胥起身,一腳踩去,正好踩在了那本趙子家訓上。
往日誰敢踩踏聖人,年胥必然會大怒,可今日他自家踩踏了之後,卻毫不猶豫的走了出去。
風吹過,那捲的封面被吹起,第一頁紙張在顫抖,上面寫著
——天地倫常。
「趙子謀反?」
「趙子他老人家仙逝了千餘年,是趙氏謀反!」
重臣們同樣被這個消息給鎮住了。
良久,韓壁突然一拍腦門,「大唐要亂了。」
孫石隱退後,韓壁就成了新政碩果僅存的大佬,在朝中苦苦支撐著。
彭靖難得和他統一立場,「聖人後裔都謀反了,可見大唐內部矛盾積重難返。北疆龐大,虎視眈眈。南疆石忠唐乃異族,異族人不知忠心,老夫看遲早會自立。」
年胥點頭,「朕便是擔心這個。北疆那邊與長安之間水火不相容,朕看遲早會大打出手。一旦雙方大打出手,石忠唐坐山觀虎鬥」
韓壁說道:「他會順勢擴張。」
「周邊最富庶之地,便是我大周!」彭靖面色難看,「大唐內亂,竟然要波及我大周了!」
方崇說道:「陛下,當調派軍隊守御。」
年胥搖頭,「此刻調派軍隊去,便是給石忠唐口實。」
「不懂莫要裝懂!」韓壁看著方崇,冷笑道:「石忠唐就算是要動手,也得在長安與北疆之間劍拔弩張之際。要麼是長安大軍北上,要麼是北疆大軍南下。舍此之外他若是敢大舉進攻我大周,便是謀反!」
方崇冷笑,「謀反又如何?如今北疆楊玄近乎於自立,不,就是自立。南疆效仿,長安難道還敢鎮壓?李泌也沒這個本事!」
他說完,突然發現眾人都在發呆。
年胥幽幽的道:「是啊!好像,李泌成了個空架子!」
韓壁說道:「節度使制度大謬!以臣子統領一方,掌管民政、軍事。賦稅自取自用,這不就是自立嗎?」
「大唐土地兼併在李元登基後越演越烈,土地少了,府兵制便敗壞。府兵制一壞,只能行募兵制。當時李泌說什麼.」
彭靖想了想,「邊疆的賦稅收到長安,還得從長安發到邊疆去,來回耗費不小,麻煩。於是便令節度使自取自用。由此,節度使變成了無冕之王。大唐之亂,始於土地兼併,始於李泌放縱邊疆。」
「這也是大周的機會!」韓壁目光炯炯,「一旦長安與北疆大打出手,陛下,臣建言大周當示弱。」
「哦!」年胥微笑,「韓卿只管說。」
方崇見皇帝對韓壁親切,眼中閃過一抹陰鬱。
孫石因為兒子之死致仕後,保守派接手了朝堂,但革新派卻留下了個韓壁來膈應人。
別人也
就罷了,韓壁的戰鬥力非一般之強大,時常一對三也不落下風,甚至還能逆襲。
這等噴力非常人所及,故而彭靖等人多次暗示,甚至尋了韓壁的把柄彈劾,可年胥卻每每維護。
韓壁說道:「石忠唐乃是異族,對大唐的忠心半點也無.」
方崇冷笑,「石忠唐乃是梁氏的義子,在長安宮內行了洗三之禮,姑且不論不顧廉恥與否,這是極為親切的關係。」
「異族便是異族三代之內,你就算是掏心掏肺,骨子裡他們依舊把你視為敵人。」韓壁不屑的道:「老夫領軍多年,深諳此輩心思。你這等紙上談兵之輩,也敢和韓某爭執此事?」
方崇大怒,年胥見狀乾咳一聲,「說事。」
彭靖冷眼旁觀,知曉皇帝依舊在拉偏架。
韓壁雖說噴力了得,可終究獨木難支,沒有皇帝拉偏架,早就被趕出了朝堂。
韓壁說道:「一旦大亂起,石忠唐必然會生出別樣心思。如此,大周當示弱,不只是示弱,臣以為,還得讓石忠唐放心。」
「如何做?」年胥問道。
「賣鐵器給南疆!」韓壁說道。
「荒謬!」彭靖喝道:「那是資敵!」
彭靖說道:「誰能擔保石忠唐不會把這些鐵器打造的兵器用於我大周?」
「老夫無法擔保,但老夫知曉,這是大周惟一的機會!」韓壁以一敵二依舊從容不迫,「一旦大唐內亂,唯一能改朝換代的唯有北疆與南疆。
北疆有北遼牽制,且長安全力打壓,難。
南疆石忠唐是異族,難以獲取世家門閥和地方豪強支持,難。
故而,這將會是一場混戰。你等想想當初陳國覆滅後中原的混戰,一場混戰下來,脫穎而出的大唐憑著那些百戰勁旅橫行天下。
此次大唐內亂,老夫以為依舊會如此。大周唯一的機會便是在決出勝負之前,去奪取南疆。南疆在手,內修德政,大軍枕戈待旦,坐觀中原風雲,伺機而動」
年胥的眼中多了異彩,「韓卿之意,大周該亂中取利?」
「是!」韓壁說道:「鼓動石忠唐作亂,鼓動他率軍直驅長安,剩下一個空虛的南疆,唾手可得!」
「這個主意.」年胥心動了。
「陛下,一旦被察覺,頃刻間便是大軍壓境的局面啊!」彭靖看了韓壁一眼,「石忠唐本就對我大周虎視眈眈,麾下更是咆哮著要奪取汴京。臣以為,為今之計是不動如山!」
方崇說道:「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一個個臣子出班,手捧笏板,正義凜然。
韓壁大怒,「這是國事,你等非此即彼,臉呢?」
沒人說話。
年胥無力的擺擺手,「散了吧!」
回到後宮,謝引弓叫人弄了茶水來,親自服侍,「陛下何必和那些臣子鬥氣?只管放寬心,再怎麼他們也得敬著您!」
年胥惱火的道:「韓壁的謀劃並無兇險,若是事成,大周說不得還能一統天下。可恨彭靖等人非此即彼,朕看著那些臣子,竟然無可奈何!」
這個話題謝引弓不敢接茬。
年胥幽幽的道:「祖宗若是見到朕今日這個模樣,不知可會後悔當初說什麼與士大夫共天下。」
謝引弓看看左右,輕聲道:「陛下慎言。」
這番話傳出去,那些重臣就要離心了。
一旦重臣離心,皇帝最好的法子是退位做太上皇。
否則,朝堂上將會捲起陰風,說不得把江山都卷沒了。
「對了。」年胥換了個話題,「去長安的使者該到了吧?」
「陛下責令他們儘快趕到,按照腳程,應當到了。」
年胥說
道:「朕許久未曾見到子悅,心中著實想得很。」
「公主想來也在思念陛下。」謝引弓想到南陽公主,不禁也笑了起來。
氣氛漸漸溫馨,年胥突然捂額,「朕頭疼欲裂。」
皇帝病倒了。
醫官說這是個令人頭痛的毛病,很難治好。
「快去接了南陽來!」
皇帝和坐月子的婦人般的額頭上包著帕子。
「是!」
「年胥病倒了。」
這個消息飛快傳到了石忠唐的耳中。
「他隱約流露出想再度召回孫石之意,引得彭靖等人不滿。」
賀尊說道:「南周看來要亂一陣子了。」
石忠唐說道:「亂了才好。」
「是啊!最好這個天下都亂起來才好。」
石忠唐說道:「讓他們鬧起來。」
「是!」
隨著這道命令,南疆軍越過邊境,不斷突襲南周村村莊,甚至還到了邊境城池下耀武揚威。
鞠嵩縣縣城的城頭,縣令楊略看著那數百耀武揚威的南疆騎兵,有些納悶的道:「石忠唐這是要作甚?」
何聰說道:「這是要攻打南周?」
楊略想了想,搖頭,「若是要攻打南周,便應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而不是耀武揚威。這更像是一種.姿態。」
可石忠唐這個姿態做給誰看?
楊略想不到。
數百騎兵衝到了城下叫罵,從年氏的老祖宗罵起,一直罵到年胥一家子。
「太特麼的不像話了。」楊略面色鐵青。
「太過分了。」何聰忍著笑意。
等騎兵走後,楊略吩咐人去汴京報信,順帶求錢糧就是不求援軍。
「明府,要求援軍啊!」
有人不解。
楊略肅然道:「陛下也不易啊!」
楊明府忠心耿耿!
下面開始流傳著楊明府的好話,楊明府卻在琢磨北疆的事兒。
「北疆趙氏謀反,喪心病狂,竟敢謀劃國公!」
楊略看著消息,怒氣勃發,「當誅!」
何聰說道:「國公無恙就好。」
「國公拿下趙氏,令地方負責祭祀趙子。」楊略說道:「千年趙氏,自此就沒了。可老夫想著的卻是.趙氏,為何謀反?」
何聰說道:「亂臣賊子,這是野心勃發了。」
「他為何野心勃發?」
眾人一怔。
楊略說道:「帝王昏聵,把江山當做是玩器。權臣當道,女干佞橫行。百姓苦不堪言,流民遍地。府兵糜爛,枝強幹弱」
何聰說道:「這是嗅到了機會?」
「老夫敢說不只是趙氏嗅到了機會,只不過是趙氏第一個動手罷了。」楊略說道:「這江山啊!在飄搖!」
魯縣趙氏謀反被秦國公反手就滅了,看似不起眼。
消息傳遍天下,暗流涌動。
「江山在飄搖,他卻在宮中聽著下面的佞臣說什麼大乾盛世。」
燕山山頂,剛出關的建雲觀觀主,妙聖真人常聖一身道袍,看了一眼消息。
剛從地方視察田莊歸來的簡雲說道:「趙氏謀反,那些奉趙子為神靈的文人很是迷茫。」
「天下混沌,這正是我等的機會!」
常聖說道:「你此去巡查,如何?」
簡雲說道:「各地都在操練丁壯,兵器也在蓄積中。」
「很好。」常聖說道:「老夫這便進宮,看看皇帝的身子骨如何。另外,那藥準備好,老夫帶些去。」
「真人小心!」簡雲說道。
「安心!」
常聖淡淡的道:「老夫進宮,從無人敢搜查。」
前日宮中來人,說皇帝召見,常聖今日出關就進宮,可見忠心耿耿啊!
妙聖真人帶著藥下山的同時,來自於南周的使者也進了長安城。
「我等帶來了新質子!」
年子悅看著新質子,問道:「父親這是何意?」
使者感慨萬千的看著這個為國遠赴長安多年的女子,「陛下令臣來長安,接公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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