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之上 第1285章 老夫,錯了

    鄧州。

    劉擎剛令人送來書信。

    在信中,劉擎提及了李玄率軍出征後北疆的情況。

    ——有些冷清。

    ——大概是北疆軍民都習慣了殿下的存在,一旦殿下不在,皆有些失落。

    是你失落吧?

    李玄微笑,心中溫暖。

    那麼多年下來,他和劉擎的關係早已不是簡單的主公和臣屬。

    他敢把後背交給劉擎,而劉擎也沒有辜負他的希望。

    他打開第二封書信。

    信是阿梁寫的,信中說李玄走了之後,楊老二越發的頑劣了,整日追著富貴跑,還和劍客糾纏。一次把劍客的毛拔掉了十餘根,劍客差點給他一口。

    李玄捂額。

    「國公。」

    給他泡茶的姜鶴兒擔心的道:「可是不妥?」

    「無事。」

    李玄覺得楊老二就是來討債的,小魔星般的令他頭痛。

    但想想此刻頭痛的應當是周寧吧!

    想到周寧,李玄就想到了周氏。

    周氏的使者據聞在路上,正在找他。

    「周氏的使者到了何處?」

    李玄問道。

    姜鶴兒出去問了赫連燕,回來說道:「說是過了邢州。邢州那邊攔截了一下,幸虧咱們的游騎接應,否則那人多半就被殺了。」

    李玄不置可否的道:「這天下,有些兵荒馬亂的味道了。」

    「是呢!」姜鶴兒說道:「那些人說,往咱們北疆去的百姓多了許多,拖兒帶女的,好慘。」

    「這是必然的經歷。」李玄有些自嘲的道:「以前的孤可不會這般想。」

    「必然的?」姜鶴兒不解。

    「若是他們不動,固守家園,可田地就那麼多,子子孫孫無窮盡也,哪來田地給他們分?」李玄微微搖頭。

    「那……那……」姜鶴兒突然一個激靈,「那這還是好事?」

    「若是沒有田地分,人就要餓死。人若是要餓死了,會易子相食。」李玄說道。

    姜鶴兒出身富庶的南周,哪裡聽過這等慘事,面色煞白,「不至於吧!那是自己的孩子呢!」

    「人心,從來都試探不得。」李玄淡淡的道:「孤也漸漸明白,在當下,來一場廝殺,興許不是壞事。」

    「讓百姓往北邊去嗎?」姜鶴兒有些失落。

    「對。」李玄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笑道:「不然,要餓死的百姓會舉旗謀反,那時候可不是當下這個局面,整個天下再無一片淨土。你想想陳國末年。」

    陳國末年,天下混戰,人口十不存一,以至於大唐立國後,被北遼兵臨長安。

    「十不存一。」姜鶴兒打個寒顫,「如此,殿下打下了北遼,便是給天下人提供了一片淨土。」

    「否則,我何必坐視北遼內亂?」李玄幽幽的道。

    北遼一場內亂,死傷無數。

    「殿下是故意的?」姜鶴兒捂著小嘴兒。

    「他們不死,哪來的田地牛羊給大唐移民?」李玄說道。

    殿下曾說北遼人和大唐人皆是一個模樣,都是一族,可如今看來,在殿下心中,大唐人才是親人,而北遼人……

    難怪上次錦衣衛稟告,說北遼有些人在蠢蠢欲動,李玄卻壓了下去,不許人干涉。

    姜鶴兒在心中為那些北遼人默哀一瞬。

    烏達進來,「主人,表小姐來了。」

    李玄抬頭,就看到了門外的表妹黃歡,笑道:「歡歡進來。」

    黃歡腳步細碎的走進來,行禮,「殿下……」

    李玄蹙眉,黃歡才想起前日李玄的交代,「表兄。」

    「一家人,別弄的生分。」李玄說道:「可是有事?」

    黃歡說道:「醫者給阿耶診治過了,說阿耶這些年心力交瘁,要靜養。」

    「就是清閒。」李玄說道。

    「是。」黃歡覺得表兄無所不知。

    「在鄧州歇息一陣子後,便去桃縣。」李玄也要準備出發了,「你表嫂人極好,家中還有個當初服侍阿娘的女官怡娘在,正好照顧伱們。」

    「是。」

    李玄見黃歡溫婉,忍不住告誡道:「記住,家中有個混世魔王,小心些。」

    「表兄說的混世魔王是誰?」黃歡問道。

    「你最小的一個表弟。」提及李老二,李玄也頗為頭痛。

    黃歡忍不住問道:「我聽他們說,表兄是去打天下?」

    「不,是討逆!」

    對於已經把大唐當做是自己的李玄而言,石忠唐和李泌都是一個身份:逆賊!

    黃歡告退,走到門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姜鶴兒抬頭看著李玄,眼神中有些小崇拜,在低聲說著些什麼。

    李玄微微頷首,神色從容,看著,有一種氣勢。

    直至許久後,大些的黃歡才知曉,這種氣勢叫做,王者。

    ……

    出兵之前,北疆軍的甲衣全數更換。

    當玄色大軍出現時,邢州刺史姚俊面色鐵青,「逆賊!」

    一騎緩緩而來。

    到了城下喊道:「長安李泌乃是偽帝,城中可願歸降?」

    簡單粗暴啊!

    江存中搖搖頭,「回頭得讓他們學一番,好歹說的更有氣勢些。」

    話音未落,喊話的大嗓門軍士咆哮道:「甘妮娘!降不降?」

    這下氣勢十足,可城頭回以箭矢,軍士狼狽逃竄。

    那就沒法談了。

    江存中舉起手,「攻城。」

    城頭,姚俊拔出長劍喊道:「為陛下盡忠。」

    洪流涌到了城下,慘烈的攻城戰,開始了。

    甫一開始,守軍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但姚俊四處遊走,為麾下打氣,竟然把最危險的時候熬了過去。

    「有些意思啊!」

    江存中淡淡的道,虎目中多了冷意。

    身邊的謀士趙德利笑道:「看似兇狠,可卻少了章法。以我北疆大軍的過往來看,守軍最多能堅持半日。」

    江存中點頭,他不擔心邢州能抵擋北疆大軍,唯一擔心的是破城的速度,以及麾下的傷亡。

    若是拖延過久,難免有人會出言譏諷。

    「韓紀那邊有些假戲真做之意。」江存中冷冷的道:「那人和身邊人說,從石忠唐謀反之事來看,失去約束的武人比之權臣更為危險。」

    趙德利搖頭,「韓紀行事肆無忌憚了些,不過他是殿下的老人,殿下也頗為寬容。將軍不可與他貿然衝突。」

    「武人不掌握權力,如何征伐一方?」江存中的眸色狂熱,「前陳大將賈平安,便獨攬北方大權,帥師滅國……我便想做大唐的賈平安。」

    趙德利嘆息,「可殿下便是名帥。」

    「那又如何?」江存中偏頭,目光銳利,「殿下要登基為帝,隨後,我自當為殿下征伐天下。」

    趙德利苦笑,「其實,從殿下公開身份之後,韓紀為首的文官便開始了爭權奪利。他們不會允許武人侵蝕自己的權力……石忠唐謀反,為他們提供了最佳佐證。」

    趙德利甚至想到了南周。南周以文御武,便是因為開國帝王是靠著謀逆起的家。

    做賊的,自然怕賊。

    「我對殿下忠心耿耿。」江存中淡淡的道:「無需擔心。」

    城門內,數百騎兵正在集結。

    為首的將領說道:「為了使君,今日有死而已。」


    他沒說為了皇帝,但麾下卻都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將領說道:「一會兒突擊,務必要快,直奔江存中的大旗。」

    「是。」

    城門緩緩打開,城外的北疆軍愕然。

    艹!

    多少年了,從未有人敢在他們攻城時開城出擊。

    就這麼楞了一下的功夫,數百騎沖了出來,箭矢般的在攻城的大軍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攻城的軍隊有些亂。

    城頭,姚俊見進展順利,狂喜道:「萬勝!」

    江存中也有些意外,但他還握著大把的預備隊,壓根不慌。

    「絞殺了。」

    數百騎被圍住了,將領率領麾下大呼酣戰,城頭姚俊乾脆丟下長劍,擊鼓助威。

    咚咚咚!

    將領帶著數百騎奮力拼殺。

    當他距離大旗百餘步時,身後僅存十餘騎。

    人人遍體鱗傷。

    「太慢了。」江存中舉起手,弓箭手們張弓搭箭。

    將領回頭看了一眼麾下,喊道:「我邢州軍……」

    十餘騎舉刀高呼。

    「威武。」

    箭雨覆蓋過去,無一人躲避,無一人屈膝。

    「都是我大唐好男兒。」

    江存中擺擺手,「好生掩埋了。」

    隨即城破,姚俊被活擒,江存中把他弄來,問道:「為何頑抗?」

    「呸!」

    一口帶血的唾沫差點吐到了江存中的臉上,幸而他反應快,避開了。

    江存中按著刀柄,差點忍不住想一刀剁了姚俊。

    「來,殺了老夫,不殺老夫你便是老夫的孫子!」

    姚俊挑釁道。

    這是一心尋死。

    「帶走,送去殿下那裡。」

    江存中忍住了殺機。

    李玄那邊同樣也需要大員投降,以彰顯自己王者之師,正朔所在。

    「孫子!」

    姚俊被倒拖著出去,喊道:「孫子,殺了老夫啊!」

    江存中看著城頭變換的大旗,說道:「去稟告殿下,前鋒半日破邢州城。」

    ……

    大軍在路上接到了江存中的捷報,楊玄對韓紀等人笑道:「江存中這是要存心和石忠唐比試?」

    這話是說石忠唐叫囂自己連破三州的神速,但韓紀卻微笑道:「是啊!武人便是如此。」

    晚些,大軍歇息,赫連榮尋到了韓紀。

    「你那話殿下聽懂了。」

    「老夫本就是暗示。」韓紀喝了一口水,搖搖水囊。

    「莫要假戲真做。」赫連榮說道。

    「殿下乃是大有為之人,一旦討逆成功,當君臨天下。老夫畢生心愿便是輔佐明君,打造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盛世。可武人啊!」

    韓紀搖頭,「你看看陳國的武人,跋扈時帝王都得低頭。到了本朝,亦有石忠唐謀反,可見武人若是掌大權,必然會給大唐帶來災禍。再有,你可見盛世武人為主?」

    「可文人也不能為主。」赫連榮覺得他有些偏執。

    韓紀笑道:「可有百年不停的征戰之國?最終還得要靠文官治理天下。等米糧滿倉,錢財堆滿了錢庫,百姓安居樂業,百官兢兢業業……到了那時,無需征戰,異族自然俯首。」

    「威懾?」

    「沒錯。」

    赫連榮嘆息:「可看殿下的意思,分明想打下一個前所未有的疆域,你這等想法卻和殿下的差之千里。」

    「慢慢來,老夫有信心慢慢勸住殿下。」韓紀說道。

    赫連榮一身僧袍,在大軍中行走很是惹人注目。

    赫連燕來了。

    「韓紀和你說了什麼?」赫連燕問道。

    「這也是錦衣衛的職責?」赫連榮問道。

    「不,我只是好奇。」赫連燕並不避諱。

    「他啊!做夢都想名留青史。」赫連榮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利益和目標,李玄不覺得自己能讓麾下所有人都變成一個想法,神靈都不能。

    南邊石忠唐清君側,北邊李玄南下平叛,這個天下在漸漸混亂。

    每個人都在抉擇。

    鄧州和桑州做出了舉城投降的選擇,邢州卻選擇了負隅頑抗。

    「為何頑抗?」

    李玄問道。

    姚俊怒目喝道:「你乃逆賊。」

    「那麼,誰是正朔?」李玄問道。

    「自然是陛下。」姚俊說道。

    「李泌兩度發動宮變,囚禁祖母,囚禁生父。」李玄淡淡的道。

    姚俊面色不變,「王者事急從權罷了。」

    這特麼的還是個死硬派,李玄說道:「他搶奪兒媳,殺了太子。」

    「那只是……」姚俊說不下去了。

    「你這人至少還有廉恥。」李玄隱下了殺機,指指姚俊,「就這麼一個無父無母的禽獸,你卻奉為正朔。來,你來告訴孤,他做了什麼?」

    「陛下……」姚俊有些猶豫。

    「你只是讀書讀迂腐了。」李玄嘆息,「讀書時先生教導要忠君,可人之所以是人,得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這等與禽獸無異的昏君,你竟然說他是正朔。

    天下被他攪的紛亂不寧,你說他英明。

    他與世家門閥達成妥協,放開兼併田地,於是,天下流民日增,想來,邢州每年也少不了。作為邢州刺史,你來告訴孤,他是什麼?」

    李玄突然憤怒的喝問:「他是什麼?」

    姚俊默然。

    「他就是個通過背叛父祖竊位的狗賊!就這等人,談何正朔?」

    大軍正在行進,一隊隊民夫在跟隨,李玄指著他們,「這些民夫中,大多是北地的流民。你去問問他們,他們對李泌如何看!」

    姚俊默然。

    李玄招手,一個民夫小跑過來,行禮,「見過殿下。」

    李玄指著姚俊,對民夫說道:「你來告訴他,李泌是個什麼。」

    姚俊抬頭,期冀的看著民夫。

    那是皇帝啊!

    民夫乾咳一聲,用力清嗓,然後衝著長安方向吐了一口濃痰。

    「那便是個畜生!」

    民夫走了。

    陛下在百姓的眼中竟然是畜生嗎?姚俊呆若木雞。

    「天下,是誰的天下?」

    李玄指指他,隨即上馬而去。

    身後,姚俊突然跪下,垂首。

    「老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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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5章 老夫,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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