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得知王老二惹事後,就趕緊回來。
可一回來,卻看到王老二蹲在屋檐下,怡娘在邊上給他揉後腦勺。
這氣氛,不像是惹事的模樣啊!
「國公回來了。」
怡娘行禮,「老二那新房雖說不錯,可奴擔心他過去單過會吃虧,要不,在後院和前院之間給他隔一間屋子出來做新房?」
楊玄看了傻笑的王老二一眼,「也好。」
他隨即去了後院。
「我剛得知。」周寧抱著孩子,抬頭道:「怡娘擔心老二出去單過吃虧……」
「是老二不肯。」
楊玄坐下,伸手接過孩子,逗弄了一下。
「老二不肯?」周寧問道:「為何?」
「老二和其他人不同,要多用心。」
楊玄說道:「第一次見到老二時,他跟著那些乞丐廝混,看著傻乎乎的。我就令人給了他胡餅。當夜,老二就順著巷子一家家的摸進去,直至摸到了我的臥房之外。」
周寧放下手中的書卷,凝神聽著。
「此後,老二就留在了家中,我有的,他便有。那時候是怡娘張羅家中事,最是照顧老二,好吃的也會多留一份給他。」
楊玄握住孩子抓自己的小手,卻不敢發力,「老二看似大大咧咧的,看似沒心沒肺的,實則,什麼人對自己好,什麼人對自己壞,他一清二楚。」
「這是……」
「他把怡娘當做是自己的阿娘。」
「那屠公呢?」
「屠公於老二而言,更像是一種責任。所以見你們擔心老二沒責任心,不能持家,我就想笑。他的責任心,比所有人都強。」
周寧恍然大悟,「那一次你遇刺,老二就消失了,卻是去冒險追殺刺客……」
「我於他而言,亦兄亦父。」楊玄說道:「老二這人很敏感,一旦你對他生出了隔閡,他馬上就能感受到。故而我從不禁止他出入後院。」
楊家,也就是王老二有這個待遇。
剛開始還有人嘀咕,特別是周氏陪嫁的女管事和侍女們。
可楊玄不發話,誰也不敢攔截王老二。
周寧點頭,「我知道了。」
楊玄起身,「老二沒了耶娘,剩下的事,咱們要為他做好。」
「好。」
周寧隨即叫了管大娘來。
「家中後院,選個見光的好地方,推倒圍牆,修一個小宅子出來,就卡在後院和外院之間,兩面開門。選幾個地方來請示,我再去定奪。」
管大娘一怔,卻不敢貿然勸阻,就試探道:「內外的門通著,若是被人利用摸進後院……」
「去做!」周寧淡淡的道。
「是!」管大娘最後問道:「是做什麼用的?」
「新房!」
地方兩天就選好了。
國公府隨手就是最高價錢,工匠們如火如荼的開工。
王老二每日沒事了也來看看。
怡娘更是變身監工。
屠裳休息了就來幫襯,他修為高,什麼大木頭,輕鬆就能舉起來,令楊玄想到了玄學那群教授。
楊玄看著熱火朝天的景象,對韓紀說道:「以後阿梁怕是都沒這等待遇。」
韓紀說道:「東宮也能如此。」
呵呵!
這個老鬼,時刻不忘提醒自己的老闆:要記得討逆啊!
「國公!」
赫連燕來了,低聲道:「桑州刺史吳雲遇刺。」
必然是長安偽帝乾的……楊玄眸子一冷,「說清楚!」
赫連燕說道:「長安吳氏來人,勸說吳雲回歸,隨行的人突然下手刺殺,吳雲重創,當下生死不知。不過吳氏來人並不知情,若非他,吳雲怕是當場就斃命了。」
「吳氏……」韓紀說道:「吳雲雖說去歲被除族,可難保吳氏為了獻媚或是避禍出手,不過,此事必然有朝中或是宮中的指使。」
「國公,好粗的大梁啊!」王老二站在屋頂上,指著腳下的房梁歡喜的道。
「好!」
楊玄笑著揮手,「集結五千騎兵,隨後我帶隊出發。」
韓紀問道:「要帶誰去?」
「老二就不去了。」
王老二跟隨楊玄轉戰多年,該歇息一陣子了。
「讓裴儉跟著我去!」
楊玄隨即回去。
「我要去桑州一趟,老二的事你盯著。」
周寧應了,「可是大事?」
「不算大,只是些跳樑小丑生事。」
這事兒的背後絕對有長安那些人的影子。
桑州丟失,皇帝威嚴掃地。
帝王活什麼?
就活一張臉!
臉被人掃了,就得找回來。
楊玄隨即去了節度使府。
「必須救活吳雲!」宋震惱火的道:「否則長安便會造勢。」
「吳雲從逆,吳氏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故而大義滅親。那北疆和國公算什麼?」羅才說道。
「我走後,盯著對面,另外,南邊也盯著。」
若是長安來個調虎離山,前腳楊玄剛走,後腳就和北遼夾擊北疆。
沒有楊玄坐鎮,阿梁還小,北疆局勢便會風雨飄搖。
……
桑州。
吳雲依舊昏迷著。
桑州最好的幾個醫者都在州廨中。
吳雲躺在值房中,十餘北疆悍卒守在門外。
作為北疆派駐桑州的將領,曾光這幾日加速整頓軍中將領,方才得空,就趕來探問。
「如何?」
幾個醫者嘆息搖頭。
別駕肖覽說道:「使君這幾年雖說養好了病,可身子骨卻弱。此次內腑受創,還得看命啊!」
曾光說道:「盡力而為。」
幾個醫者點頭。
肖覽問道:「軍中可有問題?」
曾光搖頭,「老夫拿下了五名將領,非常時期,只能暫且委屈他們了。」
「應當的!」
「看著有些人心惶惶啊!」
官吏們看著惶然,曾光有些不滿意,「在桃縣,若是發生此等事,早已喊打喊殺了。」
「對了,還得提防突襲。」肖覽提醒道。
「肖別駕放心。」曾光說道:「老夫已經派了斥候往南邊去。但凡誰敢趁著這個時候突襲,回頭北疆大軍一至……」
曾光獰笑道:「那可就別怪咱們不客氣了!」
「那是!」
曾光回身看著外面,「按理,桃縣也該來人了。」
一個軍士進來,「校尉,城頭守軍有些怯意。」
曾光罵道:「一群軟蛋,回頭還得操練。」
肖覽說道:「這等事啊!還得慢慢來。」
「時不我待!老夫去看看。」
……
桑州依附北疆並非一帆風順,剛開始,地方豪強反對最激烈,等看到不可挽回後,不少豪強卷著家產就跑了。
「秦國公對豪強不客氣,看看北疆的豪強,能跑的都跑了,沒跑的,都老實的和鵪鶉似的。」
城頭,一個軍士和人吹噓。
「為人不虧心,怕什麼?」身邊的同伴說道。
軍士說道:「他們擔心被朝中視為叛逆。」
「那咱們呢?」
城頭的氣氛有些沉悶。
噠噠噠!
一個軍士抬頭,「有騎兵來了!」
「好多騎兵,戒備!」
吳雲遇刺後,城中人心惶惶,有人造謠,說長安大軍已經到了桑州邊上,正準備突襲定安縣。
一時間,城中豪強們忙著繡旗幟,普通人家忙著存糧食。
「少說數千!」一個老卒變色,「戒備!」
有人喊道:「來了!」
初冬,天色昏暗,此刻能看到遠處一隊騎兵正在減速。
減速就是好兆頭。
「拉起拒馬,下去列陣!」
將領高喊。
同時,一隊騎兵往州廨去了。
數百步卒在城外列陣。
城頭有人喊道:「是自己人!」
來的是唐軍騎兵。
但說自己人卻有些尷尬。
此刻桑州人心惶惶,誰也不知曉哪邊是自己的老闆。
騎兵們止步。
為首的男子舉起手。
「看來人心惶惶,打起我的大旗來!」
「我來!」
裴儉單手舉起大旗。
寒風一吹,大旗獵獵作響。
「看看曾光整頓的怎麼樣!」
楊玄策馬,身後裴儉緊緊跟著。
「是國公!」
城頭有人喊道:「是楊字旗!」
他一邊喊,一邊狂喜看著左右。
所有人都在歡呼。
這陣子的惶然情緒,在看到那面大旗後,盡數消散了。
「列陣!」
外面的數百步卒從戒備狀態,轉為校閱狀態。
將領單膝跪下,喊道「見過國公!」
「見過國公!」
數百人單膝跪下。
「起來!」
聲音很平靜。
楊玄在馬背上看著這些步卒,問道:「慌了?」
沒人回答。
「這裡不是溫暖如春的南方,也不是歌舞昇平的長安,可也從未遇敵。在北面,你等的同袍正枕戈待旦,只等我一聲號令,便再度北上,痛擊北遼。你等擔心什麼?擔心長安?」
戰馬緩緩轉了半圈,楊玄說道:「我還沒死,給長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桑州動兵。」
一雙雙眸子中,漸漸多了神彩。
「打起精神來!」
楊玄用馬鞭輕輕抽了一下將領的肩頭,這是一種親昵的體現。
將領興奮跪下,「請國公放心。」
「是令北疆軍民放心!」
楊玄看到了出城的曾光。
「見過國公!」
「一邊走一邊說。」
楊玄策馬進去。
曾光緊緊跟著。
「吳使君還未曾醒來,城中人心惶惶,豪強們閉門不出,百姓搶購糧食……」
「你呢!」
「下官整頓桑州軍,拿下了五名將領……是以操練不力的名義!」
「不錯!」
非常時期,就得行非常事。
街上人很少。
一個正在糧店討價還價的婦人抬頭,仔細看著楊玄,「這是……這是秦國公來了。」
楊玄頷首,婦人抓回自己的錢,「不買了。」
「哎!你這人,怎地出爾反爾?」夥計怒了。
婦人說道:「秦國公來了,老娘還怕個屁!」
夥計這才看到楊玄,趕緊行禮,「見過國公。」
掌柜也出來行禮,嘆息道:「好不容易趕上生意好,這一下,沒了。」
秦國公來了,消息不脛而走。
州廨外,當楊玄下馬時,一群官吏涌了出來。
眾人雜亂行禮,「見過國公!」
「亂糟糟的!」
楊玄黑著臉,大步進了州廨。
「國公!」
肖覽跟上來,「使君尚未醒來。」
「各處如何?」楊玄問道。
肖覽說道:「各處官吏人心不穩。」
「桑州歸附時日不長,這個倒是正常。」
楊玄沒指望桑州官民今日歸附北疆,明日就對他忠心耿耿,對北疆的認同感爆棚。
人心,最是難測。
到了值房外,幾個醫者正在商議病案。
「如何?」
醫者們見到楊玄,有些愕然。
「這是秦國公!」肖覽說道。
「見過國公!」
醫者們行禮,一個老醫者說道:「使君內腑受創,特別是肺腑,估摸著有淤血,以至於氣息微弱,若是不能弄醒,就怕……」
「就怕什麼?」
「變成傻子!」
倒是有些見識!
楊玄招手,「把陳花鼓帶進來。」
陳花鼓?
是誰?
幾個醫者面面相覷,一人說道:「弄不好便是北疆的名醫。」
名醫的架子必須有,就算是節度使也得給幾分面子……逼近,這是關鍵時候能保命的寶貝!
北疆名醫陳花鼓背著藥箱子進來,先給秦國公行禮。
有些跌份啊!
幾個醫者暗自搖頭。
楊玄指指裡面,「吳雲肺腑受創,你去看看。」
「領命!」
陳花鼓的姿態太卑微了些,幾個醫者搖頭,都覺得這人不靠譜。
陳花鼓進去了。
望聞問切,人昏著,自然沒法問。
診脈,探鼻息,摸心跳,摸身軀……
太特麼猥瑣了!
一個醫者搖頭。
陳花鼓很快診斷結束,打開藥箱子,拿出小木匣子,打開,裡面是銀針。
打開一個瓷瓶,把銀針放進去,像是洗澡般的盪了一會兒,然後拿出來。
運針如風!
嗖嗖嗖!
幾根銀針飛也似的扎進了吳雲的胸前。
「扶一把!」陳花鼓回身。
一個醫者過去,幫他把吳雲扶著坐起來。
「你這是要作甚?」
陳花鼓舉手,用力拍在了吳雲的脊背上。
啪!
尼瑪!
你這是治病?
是要命呢!
年長醫者氣得面色潮紅,剛想呵斥。
就見吳雲身體一震,接著開口。
噗!
一口淤血就噴了出來。
然後,吳雲睜開眼睛,茫然看著他們。
「這是何處?」
「州廨!」陳花鼓拔出銀針,收好東西,背起藥箱子,下意識的道:「下一個!」
老醫者興奮的過來拱手,「敢問師承哪位高人?」
在他看來,這等醫術必須是醫術大家。而醫術大家必須有傳承。
興許,能拉上些關係呢!
陳花鼓說道:「秦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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