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娘的,這是在威脅咱們?」
「是啊!要不……拒絕吧。」
「這是個死局,他這是想拖人下水陪葬。」
「賤狗奴,給他!」
當地的縣廨里傳來一陣狂罵,隨即妥協,可民夫哪能一時間抽調到位?
「沒事的小吏都去,趕緊去!」
今日正好縣裡議事,地方的村正都來了。於是包括那些村正都被驅趕了去……一傢伙整個地方都亂套了。
縣令在縣城門口咆哮,「趕緊去。」
一群人狂奔而去。
縣令嘴角都是白沫,手下心腹小吏送上了一杯茶水。
這馬屁。
這察言觀色……
絕了!
縣令喝了一口茶水,愜意的看了小吏一眼,突然怒吼。
「你為何不去?」
他踢走小吏,問道:「這人夠狠,是誰?」
身邊的縣丞說道:「萬年縣縣尉,楊玄。」
縣令用那種好奇的眼神看著縣丞。
縣丞遲疑了一下,「下官這便去。」
……
營地外,兩個礦工躺在草地上。
周寧已經給他們檢查了一遍。
「如何?」
老賊眼巴巴的看著她。
周寧用手背扶扶玳瑁眼鏡,「有些問題。」
她起身,微微蹙眉,這是難得一見的神色。
「楊玄在哪?」
「郎君在礦洞那裡。」
主礦洞外,周寧剛想問看守的軍士,就聽裡面喊。
「閃開!」
兩個軍士趕緊閃開,同時提醒,「周助教,閃開。」
周寧輕盈的避開,老賊比她還快。
人影飛掠而出,周寧仔細一看,霍然便是楊玄。
此刻的楊玄上半身赤果著,挑著擔子,飛掠出來後,把土石倒在地上,轉身就準備回去。
「楊玄!」
楊玄止步,把擔子交給老賊,「換老二來。」
「如何?」他走了過去。
楊玄的身材不錯,略顯瘦削,此刻渾身汗水,一股子來自於異性的壓迫力讓周寧想退後。
她不著痕跡的往後退,「邊上說。」
到了沒人的地方,周寧才說道:
「不是疫病。」
「什麼?」
「不是疫病。」周寧肯定的道:「玄學內藏書無數,上千年來的醫術都有。其中有玄學前輩記錄的疫病情況……我仔細回想了一番,定然不是。」
「確定?」
「確定。」
楊玄萬萬沒想到竟然不是疫病。
「好,老子的命拉回來了半條,剩下的半條就得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楊玄此來已經做好了殉職的準備,沒想到卻來了個好消息。
「可能讓數千人齊齊倒下,這是什麼病?」
周寧說道:「我會接著查。」
「辛苦了。」楊玄覺得是自己帶累了周寧。
「不至於,我喜歡治病。」周寧指指他的上半身,「你無需親自去做。」
「不得不去。」
「為何?」
「閃開!」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周寧抬頭看去。
那個六七歲的男娃拖著一個筐子從礦洞中出來。
筐子裡的土只裝了兩成。
一雙破爛的鞋子,大拇指都露在外面,一用力蹬地,大拇指就會和地面摩擦。
鮮血淋漓。
男娃抬著頭,那雙眸中全是堅毅。
楊玄說道:「我無法坐視。」
「閃開!」
王老二飛掠而出,速度比楊玄快了一大截,而且裝的也多。
「快!」
民夫來了。
黑壓壓一片。
「哪個是楊少府?」
帶頭的官員帶著火氣問道。
「我是!」
五百個扛著鋤頭鏟子、怒火衝天的男人,在見到赤果著上半身,挑著擔子的楊玄後。
默然了。
官員抹去額頭上的汗水,「該如何做,請少府吩咐!」
楊玄指著身後說道:「洞裡被困了十餘人,五百人輪班挖,不能停,越早挖出來,他們活的機會就越大。」
他拱手,「我知曉諸位的怒火,有火等把人救出來後再發。到了那時,楊某就站在此地,任由諸位打罵。」
官員走過來,一把搶過他的擔子,率先衝進了礦洞中。
「快!」
周寧看著這一幕,說道:「好男兒!」
有了這五百人的加入,挖掘的速度越來越快。
「少府!」
王淞飛也似的跑來,「弄乾淨了。」
一百餘人折騰了小半日,營地算是乾淨了。
百餘人蹲在一旁狂嘔,面無人色。
「我死定了。」
「弄了半日,定然染上了疫病。」
周寧看了楊玄一眼。
楊玄搖搖頭,示意暫時不說。
這群渣滓就該懲治一番。
「感覺如何?」
他走進木屋中,親切的握著礦工的手。
礦工面色煞白,虛弱的道:「拉……累。」
「拉了會虛弱。」朱雀說道。
這一路楊玄已經看了許多相關知識。
「燒水,弄鹽水。」
楊玄此刻殺氣騰騰的,無人敢置喙。
他一個個去探望了那些礦工,漸漸的,營地里多了生機。
「多謝少府!」
有人虛弱的拱手。
「要謝也該謝陛下!」
隨行的軍士中有人悄然點頭。
一圈走下來,周寧暗自欽佩。
「還請保密。」
楊玄囑咐她。
周寧不解,「保密多久?」
「最好是……一輩子。」
楊玄看著她。
「目光再深情一些!」朱雀在教導菜鳥。
周寧看著他,「好。」
楊玄鬆了一口氣。
王淞再見到他時,多了許多恭謹,一看就是發自內心的。
「熬煮鹽水,隨後令他們喝。」楊玄吩咐道。
腹瀉最怕脫水,那死去的五十餘人就是腹瀉最厲害的。
回過頭,他招來校尉陳進。
「慘狀你也看到了,馬上令人回長安,快馬回去,稟告陛下,要醫官,要藥材,要人手,越快越好!」
陳進看著他,眼中全是敬重,用力拍打胸膛,「少府放心。」
陳進必然是某個人的人,楊玄見到他的反應,斷定這是忠於皇帝的將領。
他坐下,看著滿山紅霞,愜意的道:「活過來了。」
軍中的快馬傳遞和普通人的臆測不同,快的你無法想像,否則也不可能從南方把果子送到長安,那果子還能吃。
第三日早上。
快馬衝進了長安城。
朝中。
「礦山是王氏的,可鐵礦石的產出關乎大唐國運,為何不能敞開?」
刑部尚書鄭琦火力全開。
王豆羅平靜的道:「人多手雜,一旦把疫病帶出來,那便是大禍。王氏的人已經在路上了……」
「可已經耽誤了幾日!」鄭琦冷笑,「那些礦工在哀嚎,誰聽了?王氏?最終還是陛下派出了人手。」
在得知是疫病後,王豆羅的第一反應就是封鎖礦山。
他非常清楚,一旦疫病傳播出來,王氏就離死不遠了。
疫情越嚴重,王氏就死的越慘。
王豆羅說道:「王氏為了應對此次疫病,重金懸賞,集結了人手前去。去的每個人都當自己死了。」
夠不夠?
他看著鄭琦,「若是可以,老夫也會去。」
只要能讓王氏度過危機,他可以慷慨赴死。
鄭琦厲聲道:「你去有何用?如今鐵礦石匱乏,長安鐵價高企,王氏如何應對?」
皇帝在看著左相陳慎,這個穩沉的老人一言不發,仿佛王氏倒霉了和他沒關係。
仿佛是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陳慎抬眸,「做事。」
鄭琦回身,「王氏敞開礦山朝中才好安排。」
陳慎看著他。
一雙老眼中全是平靜。
另外,還有些不屑。
「誰攔著你了?」陳慎問道。
「進去作甚?」陳慎再問。
「去染上疫病嗎?」
鄭琦不能答。
陳慎緩緩看向皇帝,「行軍打仗得先知曉敵情,應對疫情同樣如此。陛下令人去處置,這便是去收集消息,隨後朝中方能應變。人沒回來,你,急什麼?」
鄭琦不過是迫不及待的想把王氏的臉踩在腳下罷了。
皇帝淡淡的道:「那縣尉去了四日,也該有消息回來了。」
「陛下!」
韓石頭抬眸,見是一個內侍。
「去岐州的楊少府令人回來了。」
「讓他進來。」
皇帝目光平靜。
鄭琦看了王豆羅一眼,頷首,「希望是好消息。」
很平和的語氣。
但王豆羅感受到了殺機。
事情發生後,因為發現疫病的緣故,他不敢隱瞞,就稟告了上去。
皇帝沉默了一日。
這一日,他在看著皇宮。
皇帝想幹什麼他非常清楚。
皇帝想把左相趕下台去。
而在此之前,他必須要削去左相的羽翼。
首當其衝的便是王氏。
現在,消息來了。
軍士被帶了進來,頭也不敢抬。
「楊少府到了之後,當即令人清理營地,隨即帶著人去救被困的礦工……」
本末倒置!
有人眯眼,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清理乾淨之後,楊少府去安撫了那些礦工,甚至是……握著他們的手。」
這!
氣氛一下就有些變了。
這人竟然不怕死嗎?
但凡疫病發生,離病人越遠就越安全的概念深入人心。
「楊少府說……」
軍士哽咽。
「他說急需醫者,急需藥材,急需人手。越快越少。」
長安城動了起來。
那個軍士晚些單獨給韓石頭稟告。
韓石頭轉述給皇帝。
「那些礦工感激零涕,楊少府說,他們應當感謝陛下。」
皇帝嗯了一聲。
良久。
「告訴王守,前日派去盯著陳曲的樁子,撤了吧。」
「是。」
皇帝晚些去了後宮。
「他竟敢握那些人的手?」
貴妃驚訝了。
宮城外。
王豆羅默默看著前方。
幕僚來了。
「大郎君。」
王豆羅負手道:「告訴二郎,他的眼光不錯。」
幕僚訝然。
「準備最好的醫者,若是那楊玄染病,治好他!不惜一切!」
「是!」
王豆羅回身,看著宮中,眼中多了輕蔑之色,開口。
「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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