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劫 三西洲在何處,兩漿橋頭渡(1)

    而此時,那綠衣醉酒昏沉,正不知今夕何夕,睡夢裡好似還在她那掛滿迎風作響金鈴的帳篷里。床榻上有一張五哥第一次狩獵送她的白虎皮。她嘴裡嘟囔了一聲,翻個身就沖她記憶里放白虎皮的方向翻滾過去。

    摸到一手溫暖,她心中念叨這白虎皮怎的與往日不同,竟像是化了人一般,摸起來溫溫帶熱。腦袋還是沉沉,昏昏然不肯睜眼,只顧著舒坦,便將臉頰貼到那白虎皮上輕輕揉了揉。心想,她需得告訴五哥再去打一張虎皮來,這一張都不如先前柔軟,手下是溫暖的,臉頰碰到的卻有一點點涼。光滑,沒一點虎皮該有的柔軟。

    昏暗的房內忽然透進一絲光來,綠衣眯了眼睛,皺著眉頭更往那虎皮靠近去,臉往裡一埋,整個縮貼了過去。

    光線里的金賞驚駭不已的望著床具上的人,立刻要跪拜下來,那人沖他揮了揮手手,示意他出去。金賞不敢怠慢,忙後退一步,將同樣嚇傻了的金建一把推向身後,連忙縮手關門,退到外間。

    綠衣聽著有門開闔的聲音,不耐煩的哼哼兩聲,兩隻手往那脖子上夠……脖子……她腦袋裡躥進這兩個字眼來,似重錘擊向腦袋,腦中登時空白。

    一個鯉魚打挺,她披散著一頭亂髮坐了起來,兩目茫茫的瞪著剛才還抱在懷裡的……「白虎皮」。

    那「白虎皮」抬眸望著她,緩緩坐起身來。

    綠衣深吸了口氣,將衝口而出的尖叫和蠢蠢欲動的重拳都按捺在千鈞一髮之間。眼珠子轉動著將四周收入眸中。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劉病已替她擋下了金建連番敬酒,她醉臥在妲雅肩上。

    彼時,妲雅亦醉了七分,尉屠耆八分,劉病已雖未失儀,卻也不堪再飲。金建?金建更是醉得有些耍瘋!那她……

    綠衣往後一點,再往後一點,戒備的望著同樣有些衣冠不整的劉弗陵。

    這裡是清涼殿,她住了有些日子的,還不至於一下子就給忘記了。然而,她是如何到了此處的?

    「可需盥洗?」

    劉弗陵撐手起身,目不斜視。綠衣緊緊相盯,一股惱怒噎在心口,她將手邊一截綢子丟了出去,腳尖點地就要走。劉弗陵也不阻攔,緩緩起身,便將那掛著的外裳披上。

    綠衣走了半截又折回來,心中到底不甘。她怒目而視,直問:「這是偏殿,為什麼你要睡這裡?」

    劉弗陵忽生玩心,就道:「此乃未央宮之內,朕不睡此處,該往哪處?」

    綠衣被噎得一口氣上來,竟甚是不雅的打了個隔夜的酒嗝。那氣味沖鼻,連她自己也有點難以承受,便牢牢閉緊了嘴巴,眼皮上翻瞪著劉弗陵,把一隻手蓋在嘴巴上。她的臉小,如此一來倒只剩下一雙怒目留在外頭。劉弗陵連日來的陰鬱不快似被那充滿生氣的一雙眼睛給衝散了幾分,他眼中亦浮出些生氣,終不再戲弄她。

    「建今日需得當值,恐怕是你昨夜飲酒過甚,他喚你不醒,才將你帶進來安置在此處。只是不知朕昨夜亦會在此下榻。」

    「那……」

    劉弗陵將外裳繫上,回頭看她:「朕非趁人之危者。」

    綠衣一聽,把嘴巴翹了起來。手背到身後:「你還趁著我盥洗,把我的刀給藏起來了呢!」

    在她看來,「趁人之危」遠不如「奪刀之恨」來得可惡。劉弗陵不禁再度看了看她,見她眼明眸澈,忽然不知如何開口。

    良久,朗聲喚了外間等候的宮人進來,他方說道:「去讓徐安還你彎刀,便說是朕的意思。」

    綠衣一聽,從那魚貫而入,低眉垂目上前伺候他穿衣的宮人中找到縫隙瞧見他的面孔,欣喜躍上眉梢:「你真的把彎刀還給我?」

    劉弗陵道:「亦允你在宮中佩戴。」

    綠衣心道,她即刻就出宮去,哪裡稀罕他的一句「在宮中佩戴」,連連點頭,像模像樣的道了幾聲「謝陛下」,渾不在意儀容的跑了出去。

    等在殿外階石之下的金建金賞見到她跑出來,後背上一層汗剛剛乾了又濕。金建先跑過去,攔住她:「你,你怎麼出來了?」

    邊說邊上下左右的打量。


    綠衣哼哼出聲:「我不出來我上哪裡去?」眼梢瞥見金賞,她滿腹不樂意道:「你們姓金的,沒有好人!」

    說罷,把那金建一把推開就要走。

    金賞看向她,緩聲說道:「李姬要去何處?若是出宮,如非陛下詔令,恐怕為難。若是要去尋什麼人,這漢宮之中也不是能讓人任意行走的地方,李姬應清楚。」

    綠衣深吸了口氣,猛將目光定在金賞身上,眸中光色莫名。半晌,她才調開視線去望金建,說:「我要找徐安。」

    金建暗下拍了拍金賞背在身後的手,忙的笑眯眯上前:「此一遭是我的罪過,綠衣你不怪罪,就讓我來領路怎麼樣?」

    綠衣昂高了下巴,衝著那金賞「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金建望著她身影,小聲對金賞道:「兄長方才告知我的事情,我已銘記在心。你且速速出宮,去那大將軍府好好調查一番,這裡有我。我必不會讓她逃了去。」

    金賞抿唇不語,金建不好再多說什麼,連忙快走幾步,追上綠衣。

    原是早可以出宮回府,被這麼一拖延,日頭也爬了上來。金賞心中萬事雜陳,他握緊了身側的佩劍,直望得那身影消失不見,才慢慢往宮門走去。

    這一端,他的妻子霍娉君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在府上等候。

    金賞回府沐浴一番,又換了身衣裳,修飾整理了儀容之後,與霍娉君乘車同往大將軍府。

    他心事重重,又件件無法對那霍娉君宣之於口,而那霍娉君雖欲問李綠衣一事,卻唯恐擾了夫妻難得的獨處時刻,便暗下忍耐。如此,車中便顯得沉寂。

    金賞瞥了眼霍娉君,擔心她看出些什麼來。所幸他平日裡亦不是多言絮語之人,霍娉君只當他是累了,從那匣中拿出些果漿點心來,柔聲道:「夫君今日回來得晚,又不肯耽擱時候,吃了些東西再去拜見我父母。妾便準備了些吃食。」

    邊說邊將東西擺放到金賞手邊。金賞瞥了一眼吃食,剛想開口說什麼,末了卻只捏了一塊點心,勉強咬下一口,道:「夫人勞心。」

    娉君微笑望著他:「不辛苦。」

    金賞見她含羞帶怯,不知作何回應,只能佯裝肚餓,垂眸接連吃了好幾塊點心。

    大將軍府仔細算起來並不在尚冠里,早前已遷往宣明里,那亦是一處傲人的地段。起先霍光甚是低調,即便受命成為輔臣,亦仍舊住在驃騎將軍府上。直至前幾年,他選了這一處地方,突然大興土木。金賞從車窗里看著那高峨恢宏的房舍,又遠望未央宮天子所居之所在,自胸腔里悄無聲息的壓出一聲喟嘆。倘若父親在世,見到如此情景,不知會作何感想。他側目望向歡喜的妻,目中不無悲涼,彼時,不知父親是否還會讓他與霍家結親。

    「夫君?」

    霍娉君已先行下車,見到金賞仍舊跪坐不動,不禁出聲喚道。

    金賞回神,望了她凝望、疑惑的眼眸,這才過去將手搭在車駕上。

    他們來之前,霍娉君已先行差人送了拜帖,此時不必等候直接就從側門進去了。霍顯正帶著未出嫁的霍成君出來,見到霍娉君夫妻二人,登時笑得一雙眼睛眯縫起來,快走兩步上前,將那霍娉君的手握到掌心裡。無比親昵的說道:「我昨夜正夢著你呢,你和賢婿今日就來了!這叫什麼?」

    霍娉君亦笑著將臉往霍顯肩膀上輕輕靠過去碰了一碰:「莫不是母女連心?」

    金賞在旁看著她母女二人說話,先對那霍成君頜首,那霍成君見了,才將挽著霍顯的手臂放下來,依著禮節對金賞見禮。

    霍顯連聲道:「怎麼都在這裡站著?來人!來人!府中一來客,你們就都躲起來,真是半點規矩都沒了!」

    她嗓門本就大,這麼一喊,立刻小跑過來好幾個扎頭巾的奴僕。彎腰低首著迎一干人等往迎客殿去。

    那迎客殿裡放著當季正盛的花,一盆偌大的南海紅珊瑚,鮮妍比花嬌,琉璃作屏,綢作簾。金賞走在最後,待那三位進了殿去,才緩緩提步進去。

    殿內焚著極濃的雞舌香。此物得來不易且不說,素來雞舌香多用於面君議政之時,是為尊天子之故。而霍顯竟將此用作薰香。金賞深深吸進了一口香氣,悶得胸口幾度窒息難忍。霍娉君也似察覺到不妥,連嗅了幾口香,朝那沉目不言的金賞看了一眼,回過去挽著霍顯的胳膊道:「阿母怎的歡喜用這個香了?我知道阿父素來喜歡蘇合。」

    「蘇合?」霍成君接口道,「姐姐難道不知,陛下最是喜歡蘇合,阿父便是大將軍,也仍舊是臣子,豈能與陛下同用蘇合?」

    她邊說邊笑望了金賞:「姐夫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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