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劫 四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5)

    說是因劉病已起,又不全是為劉病已一人。

    綠衣回去見蘇武,蘇武身為長輩,例行慣事自然要問一問她近幾天如何渡過,遇上了些什麼人,有沒有碰上什麼了不得的事。綠衣因劉弗陵的緣故,說話不如平時那樣直爽快利,馬馬虎虎就想敷衍過去。蘇武年紀老邁,經事如許,能明了綠衣不願坦白的緣故,然而在阿穆達眼裡,她便是隱瞞了什麼了不得的危險事情來了!定要她老實坦白的講清楚,說明白。綠衣和他打著馬虎眼,顧左右言其他,就要他把與劉病已之間究竟怎麼冰釋前嫌給說出來,才肯交代自己那幾天的行蹤事跡。

    說起來,阿穆達與劉病已倒當真沒有什麼不可說的。可阿穆達有他自己的一套固執,他雖對劉病已改了之前觀點,亦暫時認同許多劉病已的行事作風,但要他自己講出來是怎麼叫那劉病已給「收服」,這實在有點為難他。便不肯與那綠衣交代。

    綠衣見之更好,你不說,我也不要說。兩人犟起來。

    這本也是一件小事,蘇武以為過個片刻,兩人都扭過這根弦來,事情便也罷了。自不去過問,往那書房裡去了。誰知道阿穆達不依不饒,從追問她那幾天的行蹤遇事,到追問起和她一道到質子府的「六哥」身上。

    綠衣敷衍了幾句就心浮氣躁起來,阿穆達又不知道收斂,綠衣便將那彎刀往阿穆達身上一扔,卯起火來要和阿穆達一決高下,說什麼若是她贏了,就讓阿穆達閉嘴。阿穆達又說,閉嘴萬萬辦不到,除非他回了大漠去。綠衣當時便炸火了,要他立刻滾回大漠去,再不要看到他。

    說時就將那阿穆達給攆到了外面院子裡去,噹噹當跑到阿穆達房裡把門一關。

    這會兒,那阿穆達還在院中斗大的太陽底下站著,一動不動。房裡面綠衣在打包行李,氣沖沖,舉手投足就像帶了火星子,一不小心就要「噼里啪啦」的著起來。

    那緊閉不動的門「呼啦」一聲被人撞開,就見裡頭站著的小人橫眉豎目,眸光里火星四濺。她抬手把懷裡的包裹一丟,朝著那站在院中的阿穆達丟過去,那包裹未裹牢,裡面的衣物摔了一地。

    她跳出來,單手支腰,嚷道:「你給我走!現在立刻就走!我不要見到你了!」

    阿穆達一動不動,像是腳下生根,定在了地上一般。眉目橫著,均是一種說不明的悶愁,他聲嗓沒什麼變化,平直得和他那張刻板的臉孔一樣。

    他說:「阿穆達受右校王與小王爺所託,六小姐在長安一日,阿穆達就留在長安一日!」

    「我又不是你的奴隸!要你天天盯著!連我上哪兒你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比五哥還不講道理!回去找你的右校王和小王爺!有本事你讓他們來長安抓我!我就不信,我不走,你還能扛著我走!」

    蘇武聞訊趕來,見到這架勢,一個勁兒搖頭。他瞧了阿穆達一眼,又搖搖頭,忙越過石階走到怒火衝天的綠衣跟前:「小綠衣,你這是要讓蘇翁操心極了!」

    綠衣一見蘇武過來,不禁更覺委屈,把嘴一努,就抓了蘇武的手臂道:「蘇翁你瞧瞧,哪有一個護衛管主人管得這麼厲害的!我又不是去殺人放火了,他這不是逼著我生氣上火?」

    蘇武勸道:「阿穆達也是為了你好。」

    「我自己知道什麼好,什麼不好。總之你要我跟你說六哥,我無話可說!你和病已哥哥怎麼回事我也不稀罕聽了,反正你別想從我這裡套什麼回去!」

    她鼻子裡連連發哼,脾氣倔得不得了,話說得比平時快上一倍,風風火火。蘇武也是頭疼,拿手在太陽穴上按著,說:「不過口齒上的便利,真是小女兒家,這也爭得厲害!」

    綠衣就道:「他不講道理!我不願意講六哥的事,自然有我的緣故,他非逼著我講,到時若連累了六哥,我這又是早又是晚的,豈不白忙活了!」

    邊說邊朝那阿穆達瞪了一眼,眼神銳利著火。綠衣皺著臉,抬手抹了把臉,瞧見蘇武站在一旁且愁且憂。她眉心蹙起來,忽然有了主意,便拉著蘇武道:「蘇翁蘇翁,我有事和你說,且不去管那木頭,他要站,就讓他站著好了!」

    便將蘇武拉到房裡去,小心翼翼的關了門,才走到蘇武跟前站好。

    蘇武甚覺奇怪,上下掃了她幾回。

    綠衣皺眉,在蘇武跟前來回踱步,似是在思考,好一會兒她才鬆開眉來,從胸口長吐出一口氣,像是做出最後的決定一般。在蘇武跟前立定。

    她說:「蘇翁,你覺得大漢現在的皇帝是不是個好皇帝?」

    她踟躕這半日,竟是問出這樣一句話來,不免讓蘇武疑惑。瞅了她一會兒,蘇武方開口:「好與不好,不由我一老叟置喙,需得由天下百姓去評功過好壞。」


    綠衣大約是不滿意他的答覆,抿了下唇抱怨道:「蘇翁也是個不願意說實話的。」

    「阿爹總說,在朝為官者多狡詐,蘇翁你怎麼也這樣呢?」

    她如此不客氣,蘇武倒也未生氣,只搖頭,將手在她發上揉了揉,愛憐道:「小綠衣,這朝政之事不由我來過問,你亦勿去涉足。只在這長安城好好的住上一陣,待陛下下旨,有使者往那處去時,隨了他們安心回去便是。」

    綠衣聽著,臉上現出為難的神色。她將身子半扭過去,側對了蘇武,聲音低低的,在那鼻端瓮聲瓮氣道:「恐怕晚了。」

    蘇武耳朵不靈便,未挺清楚,側了耳朵問:「你說什麼?」

    綠衣就把心一橫,兩腿一縮朝蓆子上坐了下去,側著身說道:「阿穆達問的那個六哥,就是漢皇帝。」

    蘇武這回可聽清楚了,心裡驚了一跳,忙也坐下來:「小綠衣!這話可亂說不得!那六哥,你說的那六哥是誰?」

    綠衣努努嘴:「是他讓我喊六哥的,又不是我樂意喊的。」

    蘇武更心焦:「這,這是……哎,小綠衣!可別讓蘇翁猜了,趕緊告訴蘇翁,你和陛下,你們,你們……」

    綠衣見狀,也不和蘇武打迷糊了。她轉過臉來,一本正經的壓低了聲音說:「蘇翁,我那天和漢皇帝看到有人把一個尚符璽郎給推下了觀觀!」

    大約仍有點心有餘悸,她縮了縮肩膀,朝驚住了的蘇武靠近一點,又說:「後來漢皇帝就說要送我出宮,再後來,我們就去了尉屠耆府上。」

    蘇武一聽,真是急了:「綠衣!」

    他站了起來,急得直在原地打轉。綠衣雖不知他何故這樣急得了不得,然而見他疾步來去,步履不穩,心有不忍,也起身,要去扶他。不料蘇武卻將她胳膊一抓,目光忽利,抓著她就往外走。口中邊說:「我這便派人送你與阿穆達回去!」

    「蘇翁!」綠衣不解,掙紮起來,「你這是為何啊?」

    蘇武年邁,手上一松,不禁被她甩了開去,他沉著臉,不再如平時那般和顏悅色。滿目是擔憂與驚恐。綠衣從不曾見他有過這樣的形容,哪怕當時他身處北海,幾度性命垂危之時,也未見他露出這樣驚恐害怕的神色來。

    她不解,又急:「為什麼蘇翁也和阿穆達一樣,都不聽我說完,就要趕我回去?」

    她說:「綠衣知道朝政不可干涉,那兇猛堪比猛獸的人,綠衣見過!綠衣也知道!這一次是意外,真的,我不是故意要跟著去的!蘇翁你信我!」

    蘇翁被她急紅了眼的樣子怔得稍稍冷靜下來,回想自己方才,不禁長長嘆出一口氣。他年輕時勇而無畏,為氣節可捨生忘死。他堅持那麼多年,險些客死異鄉,終於回到故土,早是物是人非,他沒有一絲驚慌,仍想著還能為大漢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直到上官桀父子籌謀逆反,他在大漢唯一的兒子落得獲罪身死。那便似一道驚雷,打算了他身上的筋骨。一夜之間才發覺自己的年邁,才發覺自己與如今的大漢朝是怎樣格格不入。他似驚弓之鳥,但凡遇上朝政波動,便欲躲得遠遠,逼不得已之下,亦是瞻前顧後,考慮良久才肯做出決定。

    他到底是老了啊!經不得那些大風大浪了!

    他嘆氣,扶住綠衣激動得顫抖的肩膀,平息靜氣道:「好孩子,蘇翁信你。你也得信蘇翁,早早回你的阿爹身邊去,勿在此逗留了。」

    「倘若你阿爹收到我的那封信,想必也亟不可待要派人來將你帶回去。」

    綠衣詫異,看著蘇武突然頹然的面孔,問:「蘇翁給我阿爹寫信了?為什麼?」

    蘇武不言。小皇帝要他勸服李氏父子歸國,好為他掣肘霍光,然而李氏終究已敗落。那封信若非他事前交予霍光查看,恐連長安城的城門都出不去。

    綠衣見他不說,心中隱隱露出猜測。她後退了兩步,皺眉緩緩問道:「蘇翁,你是不是背叛漢皇帝了?」

    她說話向來直來直去,蘇武也是一駭。瞪向她的眼睛露出幾分血絲。綠衣雖不知道他與那劉弗陵究竟做了怎樣的商量,可回想起來……她前前後後思量著,這種懷疑越加深重,看著蘇武的眼神也變得不同起來。

    蘇武面色凝重的盯著她,見她如此境況,忽的喝道:「休得無禮!」

    駭得綠衣驚了一跳,目光直直瞪著眼前人。半晌,才怔怔的喊了一聲「蘇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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