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初秋一到,整個長安里的氛圍好像就變了,當你看到宮牆紅葉的那一刻,心裡就會莫名其妙的生出幾分肅穆,雖然此時的紅葉只是偶爾一片,可心裡依然覺得環境完全變了似的。一筆閣 www.yibige.com
陛下去太山的日子也早就已經定下來,所有車馬儀仗也都準備妥當,兩天後就能出發,陛下把登太山的日子選在九月初九,大寧開國的那天,意義自然不言而喻。
一路上要走大概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預計會在九月剛一露頭的時候到達太山腳下,雖然陛下這邊還沒有出發,可沿途所經之處的防衛也都已經布置穩妥。
為了這件事,連一直雲遊在外的馬幫老當家老兩口都回來了,本來宮裡貴人們的家眷探視,女眷可留宿宮中,但男人絕對不行,不過那是珍妃的父親,陛下早早就吩咐過誰也不許驚擾。
珍妃宮裡。
老當家起來後一如既往的打了一趟拳,現在這個年紀,打拳已經沒有氣盛時候的剛猛霸道,用老當家自己的話說這是養生拳,以前一拳一拳虎虎生風,現在一拳一拳王八走路。
老當家愛喝茶,每天早上練功之後就一定要喝,而且和大部分大寧南方的茶客不同在於,老人家對於種類繁多而且極為名貴的那些好茶興趣不大,他這個身份地位什麼茶沒喝過,每年皇帝派人給他送去的茶就足夠喝了,可老人家還是偏愛他老家的花茶。
花茶這種東西往往都會被認為上不得台面,老人家在長安城裡閒逛,發現一般小飯館裡為客人們準備的茶就是花茶,還是那種很低廉的花茶,老百姓稱之為茶坯,茶土,茶碎,講究些的還要說個文雅點的名字,叫高碎。
老當家偏偏還就覺得這最便宜的高碎味道不錯,入口是苦的,可是回甘卻滋味足。
茶杯冒著熱氣,老當家的額頭也微微冒著熱氣,一趟拳打完,坐在院子裡喝茶,顯得那麼愜意。
珍妃親自下廚去做了早飯,看著女兒把早飯端過來的時候老當家笑呵呵的樣子有些可愛,不管女兒多大了,在他眼裡還始終是那個有些小任性的丫頭。
老當家好喝茶,老夫人好喝酒,早晨也會喝一杯,被老當家說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改過,不過好在早晨喝的不是什麼烈酒,而是入口溫醇的花酒。
「老醉鬼!」
老當家哼了一聲。
老夫人瞥了他一眼:「老煙槍。」
老當家的菸斗已經點上,吧嗒吧嗒嘬了兩口:「看我一會兒收拾你!」
老夫人撇嘴:「吹了大半輩子牛,那倒是收拾一次?」
珍妃笑道:「你們倆就不能不拌嘴?」
老夫人道:「那多沒意思。」
老當家點頭:「不拌嘴,日子過的無趣。」
他放下菸斗,似乎是欲言又止,最終只是端起粥碗喝粥,沒有說出什麼。
老夫人一杯酒下肚,把酒壺蓋好,把酒杯放在一邊,喜歡喝酒,但早飯的時候就一小杯,午飯一小杯,晚飯的時候會稍微多一些。
「你不說,我說。」
老夫人擺了擺手:「你們都下去吧,我和你們珍妃娘娘說幾句話。」
院子裡伺候著的侍從全都退走,院子裡就剩下他們三個,老夫人的手放在桌子上,手指輕輕點著桌面,沉默了一會兒應該是在整理措辭。
「磨磨唧唧。」
老當家把粥碗放下,看著自己閨女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珍妃一怔:「我沒怎麼啊。」
老當家嘆了口氣:「後天就要隨陛下去太山,到了太山,陛下一定會封你為後,以往你總是拒絕,或是避而不談,可這次陛下跟你說過之後你沒有任何表示,我都聽說了,你說好。」
老當家問:「你心裡是不是有什麼事?」
「沒有。」
珍妃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不那麼放鬆。
「哪有什麼心事,只是不想讓他太為難,他若僅僅是我丈夫,我就可以任性,可他還是陛下,我就不能一直都任性,大寧一直沒有皇后,百姓們都覺得不妥當,國無後,是國不全。」
「你呀,說謊都不會。」
老夫人嘆道:「從小就不會。」
她看著珍妃說道:「那時候我問你是不是看上留王殿下了,你說怎麼可能,他那麼老,結果呢?你娘我一眼就看穿那是假話那天你說謊的時候,和現在的眼神幾乎一模一樣,不一樣的是,那天你臉上是笑意,現在你臉上也是笑著的可都是擔憂。」
珍妃坐在那,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我以前不願意做皇后,是覺得自己身份不配,也沒有做皇后的能力,我總不能讓人家說大寧的皇后不行,配不上皇后的身份,那是對陛下的羞辱而且,當年那件事一直都是我心裡的心結,我連孩子的名分都不能給,我憑什麼做大寧的皇后?有什麼臉做大寧的皇后。」
她看向老當家和老夫人:「可是現在不一樣,我成了皇后,就能更好的保護她們。」
老當家再次嘆息:「我就知道。」
老夫人點了點頭:「這樣想也對,你做了皇后保護冷子和茶兒,更有力量。」
「他們兩個從來不曾去欺負過誰,以後,我也不能讓他們倆再被欺負。」
珍妃笑了笑,雖然很勉強,但是這些話說出來後看著心情也緩了些。
「吃飯吧,後天就要出門,還有一些東西沒收拾好。」
珍妃低下頭吃飯,眼神里的擔憂不敢讓爹娘看到。
「孩子。」
老當家伸手在珍妃頭上摸了摸:「你是珍妃也好,你是皇后也好,你還是當年的馬幫小當家也好,身份什麼的,在爹娘眼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爹娘的閨女,不管你做什麼決定,做什麼事,爹娘都在你這邊,你爹我一輩子講理,不過涉及到兩個人我就沒必要去講理,一個是你,一個是你娘,因為你們倆的事我再去和別人講理那不是白痴嗎?你爹不講理的時候,比講理的時候辦事效率高一些。」
他笑了笑:「吃飯。」
與此同時,懿貴妃宮裡。
二皇子坐在那看著面前的早飯發呆,懿妃給他盛了一碗粥放在面前:「怎麼了?」
二皇子抬起頭看了看自己的生母,有些傷感的搖了搖頭:「我聽說,父皇昨天又下旨處罰了沈冷,罰俸三年母親,沈冷到底做錯什麼了要遭受如此的不公平?就因為我?就因為我要成為太子了,所以父皇就必須要把他壓下去?」
「傻孩子。」
懿貴妃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讓下人全都退下去。
「長燁,你父皇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你,也是為沈冷好,你真的以為你父皇是真心要打壓沈冷?你只需知道,你父皇考慮的一定比你全面,比你更深刻。」
懿貴妃一邊給二皇子夾菜一邊說道:「你父皇是要把施恩留給你。」
「我不要。」
二皇子站起來:「憑什麼,沒錯的人要罰,將來再賞,難道做帝王就能玩弄人心?」
「你閉嘴!」
懿貴妃被這句話嚇得面無血色:「你快閉嘴,怎麼什麼話都敢亂說的。」
二皇子嘆了口氣:「我就是想不明白,這樣做父皇認為是對的,母親你也認為是對的,可這種對的,是建立在沈冷的知進退上,說的白了,就是欺負懂規矩守規矩的人,不守規矩的就去安撫,守規矩的就欺負,這和聽話的孩子沒獎勵不聽話的孩子有糖吃有什麼區別?」
懿貴妃嘆道:「朝廷里的事,哪有你想的那麼膚淺。」
「也沒有那麼複雜。」
二皇子看著桌子上的飯菜:「都是因為我才會讓沈冷受罰,就算將來我把沈冷失去的都補償給他,我心裡也一樣會覺得虧欠。」
懿貴妃嘆了口氣,有句話想說,可是沒能說,也不敢說,這句話她若是說出來被陛下知道了,怕是陛下以後對她就再也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一個時辰之後,二皇子已經走了一會兒,他每天有太多功課,幾乎沒有什麼閒著的時候,而懿妃每天都有大把大把閒著的時候,所以她經常會坐在院子裡發呆,看著面前的花草樹木,可實則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花花草草的鮮艷色彩,在她心裡對應的卻會降一些,這不是她覺得不公平,也不是心情陰鬱,她就是一個這樣小心翼翼的人,一個謹小慎微到了骨子裡的人,所以她也是真的從來都沒有去想過自己該不該爭一下皇后之位,因為她覺得自己根本就不配做皇后。
大寧的皇后啊,得大氣,得雍容,得有母儀天下之心。
「孩子啊」
懿貴妃看著門口自言自語了一句。
她不是個壞人,從來都不是,她也不是個有心機的人,她只是閒下來的時間太多了,思考的時間多了總是會想明白一些問題,想明白之後就會比別人多些豁達,但這些想明白的東西她只能自己心裡藏著,哪怕到了將來她的兒子長燁繼承了皇位,她也不能說,一輩子不能說。
二皇子以為,陛下是因為他而在打壓沈冷,這是不公平的,現在朝廷內外每個人都這麼覺得,都覺得沈冷無辜,可這正是陛下想要看到的局面啊。
她想說:「傻孩子啊你的父皇,就是想讓你覺得心裡虧欠了沈冷,這樣你將來才不會再虧欠他,你的父皇不僅僅是為你在考慮,也是為沈冷在考慮。」
這話,真的不能隨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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