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168章 夜襲

    車右先生亦笑道:「先生何以言之?」

    張輒道:「內傾全力,外合強國,非王所能為也。」

    車右先生道:「然也。故敝主惟以城守是務。先生當何為?」

    張輒沉吟片刻,道:「先生必有以教我。」

    車右先生道:「盍以段子干為辭。」

    一行人陷入沉思,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前行。忽地,郭仲謹道:「多人至也。」張輒等三人從沉思中驚醒,急忙凝神察看。果然耳邊隱隱有聲,似有人靠近。四人迅速找到隱蔽之處躲藏,伏身於地,仔細聆聽,腳步聲似從身後而來,聲音雜亂,好像有不少人。張輒抬眼望了望,悄聲問道:「此是何處?」

    郭仲謹小聲回道:「是近賈匏瓠處。」張輒隨言向遠處眺望,似乎可以見到遠處有幾座房舍,大約有個鄉邑。

    不多時,道上果然出現一行百十號人,悄悄奔跑而至。近前可見,個個執戟荷弩,竟然不是外人,正是魏武卒。張輒大喜,命郭仲謹發出信號。郭仲謹一聲呼嘯,全隊立即散到草叢中,各人就近伏身。郭仲謹起身走過去,道:「啟封西驛卒郭謹。」

    草叢中也走出一人,道:「梁西驛卒鄭安平。」一下,草叢中兩邊的人都出來。張輒不及與鄭安平見禮,問道:「何也?」

    郭先生接過去道:「吾使鄭公子往赴君上處請兵,現至矣!於途無閒處,故未言也。」

    張輒想了想,路上一直與曾季和尉氏家老同行,曾季等離開後,又與車右先生鬥志,的確沒什麼時間。但無論如何,這隊武卒的出現,令事情大大簡化了。張輒道:「郭先生算無遺策,穩如泰山。」

    郭先生道:「豈能當之。願先生差遣。」

    張輒道:「先生請兵,必有運籌也。先生何辭焉!」

    郭先生果然不再推辭,低聲道:「總司何人?」

    一名武卒出來道:「卒伯魏遠謹奉命。」

    郭先生道:「整卒乎?」

    魏遠道:「全卒在此。」

    郭先生道:「華陽車隊只在前方邑中。此車隊車夫均吾友也,華陽韓卒為其衛。汝以一伴虛張聲勢以圍之,一伴於暗中接應。以驚走韓卒為妙,只言徵用車隊,不可傷及車夫。」

    魏遠應喏一聲,向手下二伴分派下去。武卒分散而去。鄭安平沒有跟過去,隨在張輒等人身後。張輒一行數人也加快步伐,向前而去。車右先生這才相信,信陵君果然率軍就在附近,不知當喜當驚,步子跟上去,心中不斷盤算。

    雖然加快的腳步,張輒一行人還是跟不上武卒。他們還沒有看清鄉邑的影子時,前面的吶喊聲已經響起,火把已經點起。隨即鄉邑中也喊聲四起,人聲嘈雜。不多時,魏遠的聲音響起:「吾等魏人也。秦人犯吾邊邑,凡吾三晉,當以同仇。願鄉老相助。」嘈雜聲漸漸退了下去。張輒滿意地點頭道:「伯遠幹才也。」

    進了鄉邑,張輒發現華陽車隊仍保持著原來的形態:各車車頭向外,圍成一圈;車夫們均坐在圈內,現在將頭埋在雙膝中。大部分武卒在圈外警戒,少數幾個在圈內。車營上,十分專業地留下了一個缺口當門。

    警戒的武卒識得張輒一行,一路放行,讓他們直入門中。魏遠先過來敬禮,然後是呂氏兄弟、芒申、須伯岸、曹包,唐氏、武卒,麻三和二牛也起身過來。陳四看見車右先生跟在身後,喜不自勝,也領著啟封令、尉上前。這樣一來,周圍的人哪裡還不知情,這明明就是個坑嘛!

    呂仲引著張輒等來到車夫們中間,一一引見了白艮、呂不韋、陳和、巴宰,張輒均好言撫慰。有些意外的,芒申和須伯岸竟也引見了一群人,竟是韓不申和兩名韓卒。當一隊武卒大張旗鼓地吶喊著衝過來時,大部分人的反應是手足無措,只有少數人明白是怎麼回事。一些精明的人就從車下爬出來逃走了,韓不申也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心中有數,竟沒有逃。十名韓卒逃了八個,剩下的兩名正好在韓不申身邊,見韓不申一動不動,竟也不動。

    韓不申見芒申和須伯岸領著一群人走過來,知道是沖自己來的,也很鎮靜地立起身,兩名韓卒也起立站在後面。

    張輒走到跟前,敬禮道:「黃人張輒,見過韓君!」

    韓不申回禮道:「鄭人韓不申,見過張君。」

    須伯岸道:「韓君乃華陽尉車右,總司其事。張先生亦總司也。」他不知道內情,很明智地沒有說張輒的身份。

    韓不申一語道破:「不申早聞張君,信陵君肱股也。」

    張輒不與他廢話,道:「韓君過譽。輒愚頓,正要向韓君請教,願韓君教我。」上前一揖,引導韓不申前行。韓不申猶豫片刻,覺得還是跟著張輒比較保險,就邁步跟上。後面兩名韓卒要跟上,被鄭安平等一行擋在身後。郭先生轉身道:「是二者蓋亦韓卒乎?」

    韓不申道:「然也!」


    郭先生道:「余者何在?」

    韓不申在人群中望了一圈,道:「無他也。」

    郭先生道:「如此,不可無禮。」見郭先生如此說,鄭安平將兩名韓卒請到武卒的中間,臉上露出和氣的神色。兩名韓卒也點頭哈腰,儘量討好。

    張輒隨對魏遠道:「吾等五乘先行,汝隨後跟上。」

    魏遠道:「以伴隨行?」

    張輒道:「不必。只此數人即得。汝但押車直往營中可也。」

    曹包和唐氏諸人本車行出身,熟練地駕好五套車離去。魏遠則對車主們連哄帶嚇,讓他們不要驚慌,魏王一定會給值。車夫們只得認命。

    五乘牛車,各有一名唐氏牽牛,一名武卒隨行。張輒和車右先生坐在正中的一乘車上,中間夾著韓不申,郭先生箕坐在後面的車板上。啟封令、尉分開坐在旁邊的兩乘上,呂氏兄弟和芒申、須伯岸在車上陪坐。曹包帶著麻三和二牛前後照應,並不固定。各車鋪領隊一概留在原處,協助魏遠整頓車隊。由於有車駕的咯吱聲,坐在車上的人雖然也在用正常聲音對話,但旁邊的人其實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陳四不聲不響,悄悄跟在正中的車後面,既聽不到車上的交談,又保證車右先生能隨叫隨到——讓默默看在眼裡的張輒和郭先生十分滿意。

    在車上,各人都無法行禮,但語氣上一點也不含糊。韓不申道:「韓魏一體,魏公子夜襲韓車,有違結盟之道。」

    張輒道:「韓君奉韓王之命乎?」

    韓不申道:「雖無王命,亦韓王所主。」

    張輒道:「輒正要請教,秦入魏邑,凡我同盟,理當同仇,何韓人資糧與敵,豈同盟之道乎?」

    韓不申道:「否也。敝鄉賈糧於秦,非資敵也,實取利也。秦人高價賈糧,鄉人自逐其利,非資敵也。魏但同價,自當糶於大梁。」

    張輒道:「兩軍爭鋒,糧道為先。貴鄉資敵以糧,豈能無損於同盟。」

    韓不申道:「兩國交鋒,不絕商道。吾等諸國,同心共成。秦魏交鋒,亦當成之;豈獨韓也,他國賈糧,亦不當絕。魏之糧獨非賈於啟封乎?」語及此,韓不申意味深長地看了車右先生一眼。車右先生心中一顫,自然知道自己乘糧船入啟封之事,已為韓人所察覺。自己行事隱秘,何以竟為韓人察覺呢?那是否秦人也同樣知道?車右先生的微妙表情落入韓不申眼中,韓不申心中暗喜,臉上神色不變,道:「魏人尚糶於啟封,其韓人何!在商言商,價高者得,又何害於同盟?」

    張輒欲改換話題,道:「秦人開軍市,非尋常商賈可辦。韓君必也與秦交善。」

    韓不申卻不打算換話題,道:「秦人開市,以高價糴糧,四鄉往赴,不亦宜乎!奈何張君矯公子令,半途劫之,於義為何?」

    張輒見韓不申咬住不放,遂道:「亦與富貴與君,奈何?」

    韓不申道:「何富貴也?」

    張輒道:「高價庸車,高價糴糧,韓君其有意乎?」

    韓不申終於變了臉色,道:「買賣終應兩相情願,豈能強之?」

    張輒道:「非強也,價高者得,又何害焉!」

    韓不申尷尬道:「此非為臣者所能決也,必也決之於君上。」

    張輒道:「君上者誰?」

    韓不申道:「華陽尉是也。」

    張輒道:「華陽尉,邊鄙走卒也,又何能為?」

    韓不申道:「華陽雖司邊尉,實則王族,非尋常走卒之比也。」

    身後郭先生道:「王族新至華陽,親辦糧秣,其利必巨也。華陽豈先知秦人將至乎,秦人至而必開軍市乎,開軍市而必高價糴糧乎,糶糧而必得其值乎?」

    這一串問題,問得韓不申難以開言,只得沉默以對。

    張輒為打破僵局,再度改換話題道:「吾似與君素未謀面,君何以知微賤之事信陵君也?」

    韓不申望了張輒一眼,道:「君常隨信陵左右,凡有所遇,焉得不識。而君又豈識芸芸之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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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夜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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