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長平 第309章 啟封再會

    晉鄙見到鄭安平,自然認得,忙問其故,鄭安平道:「微賤等於滎澤救下暴鳶將軍」

    晉鄙立即打斷道:「汝且隨吾至營中。」叫來一名軍使,道:「鄭公子所屬,盡行放入,至行營停靠。」軍使領命而去。

    晉鄙將鄭安平引進到院,登上堂,鄭安平發現,信陵君、暴鳶乃至須賈大夫都在堂中。晉鄙對暴鳶一揖,道:「引來一人,將軍識否?」

    暴鳶一看,道:「此非相救者乎?令吾等去甲兵者,即此子也!」

    鄭安平嚇得伏拜於堂外,道:「微賤不知將軍親臨,失禮冒犯,死罪死罪!」

    堂上之人皆笑。晉鄙大夫扶起鄭安平道:「敢是鄭公子相救,功莫大焉!何罪之有!」

    隨即從堂下叫來一名軍使,叫他引鄭公子等至驛中停歇。鄭安平告以還有同伴,晉鄙讓同往驛中。

    啟封是南來大梁的最後的一站,也設有驛站;只不過由於商業發達,逆旅遍布,一般人都不願在驛站歇馬,直接找逆旅,所以名聲不顯。但公事找驛站,食宿都有分例,可以免費的。

    軍使領著鄭安平,到河邊找到同伴,一起往驛中而來。啟封驛既遭兵災,自然沒有驛卒,驛中糧秣也一掃而空,驛中徒有四壁。

    四名驛卒昨天晚上吃過晚餐,即撞破秦人伏兵,一應吃用皆棄於邙山。今天早上分了其他三人的餱糧,吃了一點,自然不敢多食,到現在已是飢腸轆轆。本待趕在日落前回大梁,又被晉鄙大夫留下,不知要呆到什麼時候。幾人面面相覷,苦笑不已,深嘆命運多舛!昨夜沒有睡覺,到驛內坐定後,困意上來,只得合眼,不想就睡著了。剩下三人還剩點餱糧,便拿出來吃。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驛門外傳來叫聲道:「信陵君謹拜見鄭公子及諸義士!」

    那三人不知何意,連忙把四名驛卒推醒,道:「信陵君來見!」那四人一骨碌起來,道:「速往迎接!」

    眾人推鄭安平打頭,三名驛卒跟著,最後是巫師和船夫,一起出來。鄭安平一看,不僅有信陵君,晉鄙、須賈還有一些門客們都來了,便下階深拜道:「謹拜迎君上、諸大夫,諸先生!」即閃到一邊,請信陵君等從東階進門。信陵君拱手相謝,引著一眾大夫、門客仍從西階入門。鄭安平等跟在後面,不敢超越。

    進了門,信陵君道:「堂上陰暗,不若就坐於院中。」

    鄭安平上前報道:「驛中無席,恐有不便。」

    信陵君道:「無妨!」便要在西階下坐下。鄭安平連忙帶著眾人退到階下,面階而立。

    信陵君見他們守禮謹嚴,便喚他們上來就坐,道:「孤有事請教,願近前。」

    鄭安平道:「君上自居客位,誰敢為主!」

    仲岳大夫出來道:「君上與諸大夫且上坐,鄭公子及諸義士初到啟封,姑為客位。」

    須賈大夫道:「仲岳先生所言是也。君上若不上坐,恐眾人皆不得安坐矣!」

    於是信陵君背北向南居中而坐,晉鄙和須賈坐在後面。張輒、仲岳先生、簫間等一眾門客坐在東面,鄭安平等謝了座,於西席坐下。

    信陵君問道:「鄭公子何以至於滎澤,得救暴鳶將軍?」

    鄭安平早知有此一問,已經打好腹稿,稍微靜了靜思路,答道:「自君上賜喪儀,微賤等往麻邑報喪,便遇華陽兵變,麻邑之親不便即出,遂委微賤等酌辦一切喪葬等項。微賤等不敢自專,遂咨於巫氏,點穴招魂,一應具妥。本點水陽之高阜為穴,然點穴之時,猝遇秦人,張皇而逃;各受驚嚇,及遇風寒。復者,巫氏得神夢諭,點得一穴,在邙山之北,河水之南。微賤等俟秦人過盡,遂同與巫氏乘舟往邙山開穴。不意日落前,吾等登山一觀,見南山林中秦人密布,驚恐之餘,亡命而至滎澤。是夜已晚,乃登岸覓一聚邑稍歇。半夜乃聞金鼓之聲,經夜不息。天明不知底細,遂乘船沿岸邊曲折而行。方入濟水,乃見有士卒於岸邊庸舟,見其甲兵鮮明,恐出意外,乃令其盡卸兵甲,方允登舟。依其指引,道鴻溝,入長城。乃有士卒自承為暴鳶將軍,長城戍卒遂以快船送至啟封。微賤等以秦人故,不敢返回,亦欲取道啟封,而歸大梁。」

    晉鄙問道:「公子見南山秦人之狀奈何?」

    鄭安平答道:「微賤等於昨日午後至邙北山,開穴於山坳之處。掘地二尺,日乃落矣,便欲晚餐,稍歇再掘二三尺。忽爾天色陡暗,望之乃見塵土蔽日。皆意復遇秦人矣,乃登高而觀。忽見山下林中,正不知多少秦人。形跡暴露,秦人即欲上山捉拿。微賤等乃奔逃下山,解舟順流而下——見秦人已越山脊。」

    晉鄙問道:「秦人復有幾何?」

    鄭安平答道:「林中皆是,曾不知有幾何。」

    簫間問道:「秦人隱於林中,汝何能見?」

    鄭安平答道:「林外山腳,復有不少,窺之林中,影跡出入,乃復得之。」

    晉鄙問道:「汝既遇暴將軍,於途乃見秦兵未?」

    鄭安平答道:「未也!」

    晉鄙問道:「既未見秦兵,奈何知秦人之犯大梁耶?」

    鄭安平道:「此以情度之也。秦人既破韓軍,必遷怒於魏,而至大梁也。」


    晉鄙道:「即為韓躡,便當擊韓,如其魏何?」

    鄭安平見晉鄙有些動怒,好像把自己當做秦人在質問,有些畏懼,低頭道:「大夫所言是也。」

    郭先生問道:「公子其言暴將軍一行甲兵鮮明,乃公子令其卸甲兵?」

    鄭安平道:「然也!」

    郭先生道:「其甲或有歪斜、鬆散?」

    鄭安平道:「遠而未清,不敢妄言!」

    仲岳先生問道:「公子聞金鼓之聲,何時而起,何時而息?」

    鄭安平道:「微賤等登岸,天色已暗。乃見遠處有城,疑即滎陽。乃望城而行。約數里,復見一小城,願往投宿。其城主不許,乃引入旁邑中。是時約交人定也。指一草倉為宿,即聞金鼓之聲。蓋人定初正也。及其息也,天色既明。蓋平旦、日出之交也。」

    仲岳先生道:「復有幾鼓?」

    鄭安平道:「鼓聲不息,此起彼伏,正不知其幾鼓聲也。」

    仲岳先生長嘆一聲,道:「數萬之眾,一鼓而平!」復問道:「麻兄之葬,奈何?」

    鄭安平道:「掘土之器,盡皆遺落,其穴未成!不知何時復得其工。」

    仲岳先生道:「聞公子於餱糧之時,得見煙塵,復見秦人。公子餱糧何在?」

    鄭安平道:「盡付於邙山矣!」

    仲岳先生道:「晨則何食?」

    鄭安平道:「吾四人之糧盡棄於山,賴此三人,各分己糧,以為裹腹。」

    仲岳先生對那三人道:「幸賴相助!」

    剩下的人其實對剛才一番對答似懂非懂,但剛才這番話是聽懂了,鄭安平說今天早餐是自己分給他們的,而那位先生正在表達謝意!於是三人急伏地道:「豈敢豈敢!」

    仲岳先生道:「公子何時至邙,何時上山?」

    鄭安平道:「約午時登岸,山行數里,即至穴位。巫者作法,點穴定,乃依所指開穴。」

    仲岳先生道:「山行及作法之時,曾不聞人喊馬鳴乎?」

    鄭安平靜心想了想,道:「微賤未聞也!」轉頭問旁邊的人道:「登山及先生作法時,可聞異聲?」

    三名驛卒皆搖頭,巫師道:「吾於作法之時,有心驚之感,以為神明所責,未以為異也!」

    仲岳先生道:「有所聞乎?」

    巫師道:「無所聞也。」

    仲岳先生道:「汝於午時至邙山,至晡時見之,其間二時,曾不聞異聲乎?」

    鄭安平見問,亦有些心驚,畢竟如此大軍僅一山之隔,自己竟沒有半點察覺,但也老老實實地道:「無所覺也!微賤等以秦人至滎澤登岸,乃取道崤函而入秦,何意其留於邙乎!若得意此,必不敢登山為穴也。」

    正談論間,司莽領著一名軍使匆匆而來,到堂外行禮道:「大梁軍使至!」

    晉鄙大夫出門問道:「何事?」

    軍使道:「王諭!」

    晉鄙大夫急忙退到階下。軍使道:「秦人復襲大梁,王命將軍督軍連夜回國,信陵君與須賈大夫隨軍返回!」軍使呈上節符及簡牘。晉鄙大夫收了簡牘,簡單地應了聲:「謹奉!」軍使轉身離開。

    門外的問答,堂內聽得清清楚楚,信陵君和須賈大夫也站起來,走到門外,和晉鄙大夫一起拆開簡牘。上面所言正是軍使所傳:「王諭:將軍晉鄙即督軍星夜歸梁,交芒將軍卯。信陵君與須賈大夫同歸。」

    三人回來,與驛卒等辭行,即與諸先生而去。鄭安平想要先行離開,晉鄙道:「暫留驛中,與軍同行。於途尚要請教!」鄭安平只好留了下來,也不敢說自己的肚子已經餓得不行了。

    不過仲岳先生還是心思細密,不久就派人送來的粟、鹽和梅,以及一鼎一罐七碗。眾人大喜過望,急忙尋柴草,打水,升炎炊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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