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中午晚上各一趟往相府里送食物,林嵐基本都和張先待在一起,一晃就是二十天,他沉浸在陣道之中,全然沒在意到紅燭漸漸變回了以往冷漠的模樣,或者說,他根本連紅燭也沒怎麼見到。
「張老頭,書上說破陣的方法因人而異,你用的是什麼方法?」
「其實截斷能量源才是最直接的方法,但也是正常情況下最不可能的方法,我的陣旗中原本就刻了幾個微型的陣法,只要找到關鍵點,足以截斷陣法的參照,也就是破壞了陣法的規則,若是最末等的陣法,甚至可以隨意在石子內刻陣,丟入其中打亂,熟練之後也就不到一息的事情。」說起陣法,張先該得意的,絕不會謙虛。
林嵐倒是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張先,他就是拿小妖獸探陣,最後用幾枚石子破了落單的困陣,「那如果改變規則會怎樣?」
張先不禁失笑道:「布陣對你來說尚且不行,你這就想改陣了,當心把自己搭進去!」
「我不行不是還有張老您嘛,」林嵐眉眼彎彎地道,「或者,如果在陣法上覆蓋一個逆行的陣法呢,會不會更容易破陣?」
「首先,你該明白布陣不比破陣容易,」張先一眼看來,尤為嚴肅,「另外,我雖然沒有嘗試過,但哪怕等你有了能力,也絕對不要這麼做,這是我在這百年間漫漫求索路上唯一獲得的真相線索,可天地的真相,哪怕只是窺得一角,也能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自從熟稔之後,林嵐還是第一次見到張先這麼認真的模樣,不,熟悉之前他也沒這麼認真過,林嵐很想追問,可看張先的神情他就知道老人不會多說,事關天地,哪怕模糊地提及一句,也會招致災禍,這話也是張先曾說過的,「張老,為什麼會來襄城呢?」
老人筆尖一顫,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丟給了林嵐一個沉甸甸的錢囊,「今夜我就能把它們推演完成了,這是明天交易的報酬,今天你就早點回去吧。」
……
東林山少了一些人,卻不影響那裡大部分人的熱鬧,唯獨覺得冷清了許多的人大概只有凌霄和藥老了,藥老生性淡泊一向獨自為樂,連凌杉都走了的東林山里,凌霄也只能退求其次找上了大長老弟子陳雲庭排遣寂寞。
「你說你都把這裡快拆了,掌門都不過問了你還在找什麼呢?」沒有弟子在側,凌霄倚靠著門框怎麼舒服怎麼來,看著陳雲庭站在昏暗的木屋裡垂眸沉思。
「這裡是那小子住過的地方,然後他不知怎麼的就修了魔,」凌霄的眉心輕輕蹙起,「新生住處是月隱長老安排的,她也算半個大長老提攜過的人,你該不會在懷疑你師尊吧?」
凌霄被他的猜測震驚了,隨後看陳雲庭一眼睨來略顯陰沉的笑容,他覺得說不定還真被他蒙對了,他就來放鬆一下找個樂子,怎麼有一種被捲入驚天大案的即視感?!
「您老還真閒得慌,」陳雲庭走到牆角蹲下身,摩挲著角落的碎石塵土笑了笑道,「掌門讓我調查那尊魔的來源,即便他暫時不在,為了門人安全我自然是要查下去的。」
凌霄小心地把自己摘出假想中的師徒之斗,「那你發現什麼了嗎?」
陳雲庭的目光順著地面游移過來,最後落在了凌霄的臉上,「自然,這片地面被人削去了一截,我唯一能夠想到的是原本地上刻了個陣法。」
「什麼陣法?」
陳雲庭略微思考後在屋內唯一的矮桌前坐下,他自然地伸手到桌下,黑暗中不甚起眼的角落真的叫他摸到了一本冊子,是武閣七層的陣道,將其往桌上隨手擱下,書頁自然翻動,最終展開在了摺痕最深的一頁,傳送陣。
……
襄城的街道,越是內環越短,按著林嵐的計算,上次他已經探完了剩下三分之一的路,不知那張能將他及時傳送的陣法還能使用幾次,若是越到後面陣法越強,這次他就該跑出比上次更遠一點的路程,得讓張先找個視野開闊的好位置。
……
時日無多,最近張先也是抓緊了時間破陣,林嵐也會嘗試幫點忙,但大部分時候都會被嫌棄礙手礙腳。
今日一大早,張先面色鐵青地看著少年當著他的面就解起了褲腰帶,想到少年第一回探路時的扮相,他簡直沒眼再看下去。
「你小子,敢不敢要點臉?」
林嵐笑容清秀,歪了下腦袋,刷得一下抽去了腰帶,張先幾乎就要扭過頭去,不過怕老骨頭散架所以慢了一拍,看到少年白衣之下還有一套衣服,這時他才聽林嵐慢悠悠地道:「不在乎面子和變態是兩碼子事,張老你說可是嗎?」
凡事不過三,他已經裸奔兩回了,哪還敢不多做點準備!
「……」
少年穿著貼身的粗布短衣,所有的靈器都耗在了上一次的探陣中,所以這次他赤手空拳上陣,粗陋的衣物沒有他的白袍講究,露出了大片布滿傷痕的肌體,層層疊疊,體無完膚,看得張先寒毛倒立,幾乎就要喊停,但少年毫無遲疑,已然一頭扎進了亂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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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遠沒有上回的順利,一步落下時,粗礪的鞋子與剛長好的新肉摩擦產生的疼痛,叫林嵐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陣法頂端的金色光芒已如蛋殼般幾乎將他完全籠罩,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步驚鴻,狠狠地撞在金色光芒最後的缺口上,剛癒合不久的傷口驟然崩裂,金色的光芒就像擁有實體一般濺上了猩紅的血液,一次不成,少年又一次揮拳衝破金光,手上骨茬刺破了血肉,然而他在地上翻滾過半圈穩下身形,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四面八方的陣法幾乎在同一時間獰亮,他唯有認準了與張先相反的方向毅然沖了出去。
今早的日光似乎有點強烈,有一瞬間林嵐被刺眼的光芒扎得睜不開眼睛,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一道白色的背影。
幻陣?
少年調動神魂之力,想趁陣法穩定前找到突破口,突然,他聽到前方的身影發出了一聲嘆息,雖輕,悅耳的聲音卻清晰可聞地落在他的耳邊,那是,徐若清的聲音。
林嵐怔了一下,這場幻境,逼真得就像是真實,而他在襄城的經歷,反而像是幻覺。
刺眼的陽光驀然間似乎是扭曲了一下,有某種比陽光還要耀眼的東西轉瞬落在少年身上,林嵐還沒反應過來那熟悉的模樣是個什麼,灼熱滾燙的痛楚逼得他發出了一聲悶哼。
東林,幽獄,與風谷齊名的刑罰之所。
西閣鬼蜮的事情被天下所知,他修了鬼的事也在徐若清的面前敗露,然後,他就被關入了幽獄,承受雷鞭之刑,他不記得刑期多少,或許會就這樣直到魂飛魄散。
「不,求你……」
「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停下……」
「如若放不得,殺了我罷。」
「徐若清……」
「……」
他聽到許多紛雜的聲音,很遙遠,又似乎就在耳邊,白衣的那道背影孤高清冷,不曾回過頭看他一眼,反而越走越遠,他四肢被縛,垂下了頭顱,心口極冥的寒冷是他平息雷火灼熱的唯一慰藉。
「……若他真有什麼過錯,由我代為承受。」
「無論你身處何地,遇到危險時以神魂點燃此香,它會為我指引方向……」
「你若有難,我會相助。」
少年微微睜開了眼,刺眼的陽光在他眼底破碎成灰,幽獄雷鞭也顯露出了殺陣的原型,林嵐輕輕掙動了一下,幾張符籙從他袖間滑落,幾縷神魂輕盈地隨之落下。
「啟!」
空中傳來了一道嗡鳴,肆虐的劍氣斬斷了束縛,斬破了少年的衣衫留下些許傷痕,也斬裂了此陣規則,林嵐連忙抽身而退,或許陣法並沒有變強多少,可與上次不同,這裡的陣法銜接得更為緊密巧妙,難以躲避,甚至才走出十來步,就陷入了困陣無法離開,好不容易在張先的指點下強行破陣,又被重重泥沼般的陣法重新包圍。
這一次,林嵐是走回來的。
「為何不用陣圖?」張先腦海中滿是剛剛的陣法,言辭上也就顯得冷漠了許多,但在他看來,認真研究陣法,才是對林嵐最好的回答。
少年顯得略為沮喪,頭也不回地往煉古街另一頭走去,「這場交易算作一半,過段日子我再來補上。」
張先大概能想像的出,哪怕有了賭上性命的覺悟,可陷入陣法包圍不得寸進卻給了少年太大的打擊,陣圖使用次數有限他捨不得浪費,可自己是因為熱愛才留在煉古街,少年卻不知何故,比他更為迫切。
喜歡長河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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