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府坐落在村尾,方家老爺好幾年前就死了,如今府中是方家少爺當家,可惜他身子不好,也不怎麼出門,好在家有恆產,靠著收租倒也衣食不缺。
姜曲拍了好久門,最後還要大聲報上鍾大夫的姓名。方家的大門這才先開了一條小縫,有小廝在門內往外瞄,見到外頭真是站著鍾大夫本人,確定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妖魔鬼怪了,才打開了門讓他們進去。
長生前腳剛邁進了門檻,沒緣由的就覺得背後刮過一陣風,讓人不太舒服。耳邊聽到姜曲故意的嚷了一聲,「鹿鳴師弟。」要在輩分上占司馬鹿鳴的便宜。若是平常司馬鹿鳴早瞪過來了,可此時卻是注視著門上貼著的門神,皺著眉頭。
他們進了大廳里等了一會兒,家丁奉了茶,就聽見一陣咳嗽聲,一妙齡女子扶著方家公子進了廳入了座。自他們進了村子後,見到的女人皆是老婦模樣,難得見到年輕還是樣貌清秀的。
顧長生覺得眼熟,回想了一下,想起是在山上撞見的那位,手中拿著蛇香草的姑娘。
鍾大夫將事情簡單的說了一遍,而張生可能中邪的事卻是沒提,一來中邪之事只是姜曲他們聽了顧長生後的猜測,二來若說了,只怕沒人敢幫他們。
「今日來打擾方公子,是在是有事相求。小女菊香被同村的方生擄了去,不知所蹤。我懷疑他是藏匿到了山上,想跟公子借些人上山搜查。」
那方家公子方嗣因病弱人雖清瘦,臉色也略顯蒼白,但長得十分斯文俊秀。他咳嗽了兩聲,如鍾大夫說的,為人心善也樂於助人,對身邊那姑娘說,「鍾大夫是我恩人,如今遇到困難,也是我回報的時候了。綠絛,你讓府里的家丁放下手裡的活,讓他們聽鍾大夫的差遣都上山去找人。」
司馬鹿鳴見方嗣是吩咐了那姑娘處理,又是補充道,「張生的妻子剛死,他傷心過度已發狂了,還勞煩姑娘告知他們,若是發現了張生的蹤跡,不要打草驚蛇。」
話是這麼說,事實上卻是怕普通人遇上張生不是對手,只會白白丟了性命。
那叫綠絛的女子點頭,下去安排了。方府點了十幾個人跟著他們上山,找了整日一無所獲。直找到日落,司馬鹿鳴只好提議第二日一早再來搜。鍾大夫本是不願意的,想要繼續找,女兒失蹤了一日,他怕不抓緊時間,即便後面找到也會是具冷冰冰的屍首。
但方府的下人是死活不願意再留在山上了,村里鬧妖怪,大白日有太陽時還能壯膽,晚上荒山野嶺,要是哪裡竄出妖怪一口把他們吞了真是死無全屍。
司馬鹿鳴勸道,「老大夫你若是也出事,即便找到菊香姑娘,她也失了依靠了。」
鍾大夫聞言這才同意明早再上山繼續找。
姜曲看向司馬鹿鳴那從容不迫的神態,走過去小聲道,「我可不信你不擔心錢師妹,何必逞強呢。」
司馬鹿鳴沒搭理他。
醫廬因為張生與褚斑打鬥被弄得亂七八糟也沒來得及收拾,方嗣派人來請他們過府暫住幾日。
鍾大夫本來婉拒了,而司馬鹿鳴和姜曲卻是將鍾大夫請到一旁也不曉得說了什麼,又讓鍾大夫改了主意,拿了幾件衣服跟著去了方家。顧長生雖不解,為何他們突然想搬到方府去住,明明大夥合作協力,還是能很快把醫廬收拾乾淨的。但她咽下了疑惑還是乖乖跟了去。
長生雖是內疚菊香的事,覺得菊香會失蹤跟自己把她一個人扔下多少有關係。可畢竟昨夜沒睡,早上又跟著大家上山找人,結果包袱往桌上一擱,忍不住腦袋墊著包袱就打起盹來。
她睡到一半,朦朦朧朧的就聽到笛子聲,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起來才發現口水流得包袱都濕了,她側耳聽著,越聽越覺得像是以前義父吹的曲子。於是不由自主就出了房順著樂聲去。
方嗣坐在院裡的石椅上,桌上放著一壺酒,一個杯子,一盤點心還有一個木盒。正是全神貫注在樂聲里,顧長生卻是因為光線不好,下台階時踩了個空摔了一跤。
方嗣放下笛子,趕緊過來伸手想扶起她,「沒事吧?」
顧長生自己站起來拍了拍衣服,說道,「方少爺你吹的曲子好像我義父曾經吹給我聽的曲子。」
方嗣笑道,「我想你也看得出來我身體不好,一直在府里養病,就算是村裡的人也沒見過幾個。八年前曾經有一位雲遊的高人路過村子,給我調理過幾日,曲子是聽他吹的,我也是偷師,死記硬背學得個形式卻是難神似。」
八年前啊,八年前她正快快樂樂的跟義父生活在田家村。她還想著相似的曲子,之間會不會之間有什麼淵源,原來是想多了。她憨笑道,「你已經吹得很好聽了,以前義父教過我怎麼吹笛子,可是我就是學不會。」她看向那白玉製成的酒壺,又是看了看方嗣蒼白的臉色,勸道,「喝酒對身體不好。」
方嗣雖是與她第一回說話,卻是意外的覺得這不起眼的姑娘十分平易近人,頓時笑里又多了幾分親切,「我知道,所以以前一滴酒也沒嘗過,今日突然想知道是什麼滋味,結果入口辛辣,就再喝不下去了。」
顧長生瞄見了那盤佛手酥,咽了咽口水,只是肚子跟她的人一樣誠實,咕嚕的叫了。方嗣道,「姑娘若是餓了,就拿去吃吧。」顧長生有些不好意思,方嗣主動去端起那盤點心,遞到她跟前,「我吃不下,明日下人也是拿去扔掉,與其浪費,倒不如請姑娘幫我吃了。」
顧長生拿起一個咬了一口,裡面是紅豆沙的餡料,甜得剛剛好。若是做這個給師父吃,或許會讓他樂上半天。
「坐下來吃吧。」方嗣和善的問道,「我看你們是外地人,到我們這村子來是有什麼事麼?」他知道他們同行中有一位姑娘也是失蹤了,若是來遊玩的,便想勸他們,找到人後儘快離開吧。
顧長生道,「我們是來找蛇香草的,有人病了,需要蛇香草醫治。」
方嗣心善,聽得他們來意是為了救人,又見自己既是有能力幫,便開口道,「這不難,我府里就有,我明日讓人取些來給你們。」
顧長生沒想到他這樣大方,「方公子你請我吃了點心,還贈我們草藥,我都不知怎麼感激了。」
方嗣笑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必說什麼感激不感激的。」
她笑著,又是看到桌上的木盒,盒面用極為細緻的刀工刻了兩隻黃鸝鳴翠柳的場景,不由贊道,「這盒子好漂亮。」她好奇裡面裝什麼,卻也沒敢沒規矩的擅自打開。
方嗣瞟了那盒子一眼,帶了點不舍,「姑娘能不能幫我個忙,把它扔了吧。」
顧長生可惜道,「為什麼?這麼好看的盒子。」就算不喜歡了,也可以先放著,或許哪一日又喜歡了呢。做工這樣精細,用來放些小巧的東西最合適不過了。
方嗣失落道,「我想送的人不願意收,留著也沒用處。是我痴心妄想了,我這樣的身子骨,也不曉得還能再拖幾年,拒絕了也好,何必連累人家。這東西不該留了,扔了才能斷了我念頭。可要我親手扔,我又捨不得。姑娘就當做做好事吧。」
方嗣又坐了一會兒,覺得頭有些暈眩,「這些東西放著就好,明日會有下人來收的。」說完回了房。
顧長生左手拿起抓起兩塊佛手酥往嘴裡放,右手拿起拿盒子打量,十分猶豫,真的要扔麼,扔了真的很可惜……
顧長生一早就起來了,梳好了頭換好了衣服。方府照顧周到,早就讓人送了早點過來,她想著快點啃完饅頭,也好存儲了體力跟司馬鹿鳴他們上山繼續找人。有人在外喚了一聲姑娘,等聽到顧長生回應後才推門進來。
正是那叫綠絛的女子,領了方嗣的吩咐,取了蛇香草給她送過來。
本來他們的任務就是來找藥草,如今藥草到手了,等找到錢如月和菊香,也就能回去了,只是不曉得什麼時候能找到……顧長生敲了自己腦袋一下,胡思亂想什麼,還是往不吉利的方向想。
那綠絛姑娘見她自己打自己,關心道,「姑娘是不舒服麼?我是這方府的總管,若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
顧長生抓了抓頭髮,掩飾尷尬,「其實之前在太華山上我見過姑娘。不過姑娘當時可能沒看到我。」
綠絛微笑,笑得十分好看,應了一句「是麼。」又是客氣的問道,「蛇香草要放哪?」
「給我就好了。」她伸手想接,卻是見綠絛凝著她擺在床頭邊的木盒。那木盒她沒丟,想著等找到錢如月她們,那時再去問問方嗣,若他還堅持,她再處理。或許還能問問,他若真不要了,能不能把盒子給她,她可以拿回去放針線。
她接過蛇香草,觸碰到綠絛的手,只覺得頓時有股感傷涌了過來,像是山上滾落的千斤重的大石壓在她心頭上,重得喘不上氣。
姜曲見到房門沒關就擅自進來了,綠絛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失態,行了見客的禮後,匆匆離開了。姜曲若有所思,「我覺得這姑娘有些奇怪。」
長生心裡還在想著剛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也沒仔細往姜曲的話上琢磨,只是隨口應道,「奇怪?」
姜曲慢條斯理道,「這麼年輕的姑娘,見到我連看都沒看一眼,不是奇怪是什麼……」
張生死了,方府廚房的廚子將隔夜發嗖的食物拿到後巷去倒時,發現了他的屍首。張生的屍首被抬上來時,眾人聞到一陣惡臭,有幾個家丁忍不住歪頭直接吐了起來。連顧長生都受不了捏住了鼻子,那味道像是被打死的過街老鼠,曝曬了幾日後散發的臭味。
鍾大夫難過一條性命說沒了就這麼沒了的同時,沒看到菊香也不禁鬆了口氣。司馬鹿鳴上前檢查了一下,是心裡有數,這張生是被吸乾了陽氣而死的。
姜曲道,「既然人都死了,就讓他入土為安吧。將他與他妻子一塊合葬,也算做了好事。」若真是死於非命,只怕怨氣重的很。屍體越早處理了越好,且埋的地方還要講究,不能隨便挖個坑就埋了。
顧長生閉了眼,不敢看那死狀。原以為尋著張生的線索就能把錢如月她們找回來,現在線索斷了,要找人感覺像是大海撈針的困難。她正愁眉苦臉,就聽到身後有人尖叫,「公子,公子!」
原來是那方嗣聽得下人來報說後巷發現了屍首,原本是想來看了情形,順道叫人去官府報案,畢竟是出了人命了,處理不好或許要吃上官非。結果趕來見到那張生死狀莫名的恐怖。
屍體是死不瞑目一樣的睜著眼,正常人見了都要發毛,何況是素來體弱的方嗣,不過是看了一眼,竟是嚇得他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鍾大夫急忙叫家丁將方嗣抬回房間為他醫治。診脈時那鍾大夫的表情十分耐人尋味,先是訝異疑惑,隨後又像是不確信一般診了左手又診右手,診了右手又真左手,反覆的診了好久。
顧長生站在一旁,心想著要不要稍後請褚斑悄悄給方公子看一看。
在賬房處理賬務的綠絛匆匆趕來,走到床邊拉過被子來蓋在方嗣身上,打斷了鍾大夫的診治,「我家公子受不得涼的。多謝鍾大夫關心了,公子我來照顧就好。」
鍾大夫卻是不依,只想把方嗣的手從被子裡抓出來,再檢查清楚是不是剛剛自己弄錯了,「他的脈象時斷時續,很是奇怪。」
綠絛道,「鍾大夫是診錯了吧,我即便是不懂醫,也知道人的脈象斷了,那就是死了。我家公子還好好的,你若說是脈象細弱還有可能,怎麼可能會時斷時續。」
鍾大夫也知道這讓人難置信,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怎麼信,「要不,讓我再看看。」
綠絛道,「鍾大夫怕是這幾日擔心你的女兒,茶飯不思又是沒休息好才診錯了。從前為公子看過病的師父有留下方子,我家公子服藥後就會好的,真的不必鍾大夫操心了。」
「可是……」鍾大夫的話都沒說完,綠絛就喚了家丁進來,禮貌的將他們請出去了。姜曲有意無意的看了綠絛一眼。
顧長生想起他說起綠絛古怪,因她這少女懷春的年紀卻沒多瞧他這翩翩美男子一眼,可她卻是覺得古怪不古怪跟瞅不瞅他是兩碼子事,之間沒有邏輯可言。
顧長生想到方嗣相贈蛇香草的恩情,說道,「綠絛姑娘若是要人幫忙的,儘管來叫我。」
綠絛微笑,「多謝。」只等顧長生他們都走了,她這才走到房中一置物架前,取了一樣東西,回到床邊扶起方嗣,餵進了他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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