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葛萬山後,許崇當天就出發,全速向東,花了整整一個月,才趕到大慶最東邊的鎮天府。
從抽象的地圖上看,鎮天府背靠汪洋,按理來說應該叫鎮海府更合適。
許崇本以為鎮天二字,是為了應對陪都的規格,可直到抵達之後才知道不僅如此。
作為陪都,鎮天城城牆遠沒有京城那麼浮誇,但它是建立在山上的!
而且這山也太踏馬高了!
不,不能叫山,應該叫山脈!
這是一座建立在巨型山脈之上的城池!
「怪不得陪都設立在這裡,光是這片雲海,讓我一輩子住在這兒都成啊。」
許崇站在懸崖邊上,光是看著滾滾雲海,星夜兼程的疲憊就消散一空。
「這位兄弟第一次來鎮天?」
旁邊一人突然發問,聲音清朗。
「的確是第一次來。」
許崇笑著看了過去。
身材昂揚,劍眉星目,著一身天青色長衫,看著是挺好一後生如果忽略掉『城裡人』的嘚瑟嘴臉的話。
「哈,在下蘇若辰,是土生土長的鎮天府人。」
說著,青年撣了撣衣襟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道:「現如今嘛,忝為五官保章正。」
「」
許崇沉默。
五官保章正,是欽天監的從屬職位,職責是記錄天象變化,占定吉凶。
「嗯?」
見許崇面無表情,蘇若辰想了想,以為許崇不知道這官兒是什麼概念,於是一個字一個字的補充了一句:「正,八,品。」
『八』字還被刻意加重。
「原來是官老爺當面,真是久仰久仰。」
許崇無奈,只能敷衍的拱了拱手。
然後他就看見蘇若辰突然嚴肅了起來。
「久仰?」
蘇若辰緊緊盯著許崇眼睛,「兄台是哪裡人?」
「呃,章華府的,怎麼了?」
許崇一愣。
「章華府萬里之外?!」
蘇若辰的雙眼猛地瞪圓,聲音都開始顫抖,「我蘇若辰之名,居然已經傳到那麼遠的地方了?」
「這」
許崇呆若木雞。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好兄弟!」
蘇若辰一把勾住了許崇的脖子,宛如多年的知交:「我要感謝你,是你讓我認清了我自己說吧,想要什麼,金錢?美人?好酒?」
「多謝蘇兄好意」
許崇不動聲色的掙脫。
「怎麼?覺得我在誇海口?」
蘇若辰把臉一板,「你怕是不知道為兄在這鎮天城的分量,毫不誇張的說,便是監正他老人家,也不得不賣為兄幾分薄面。」
「監正?」
許崇心中微動,問道:「我沒記錯的話,欽天監監正好像只是正五品吧?聽蘇兄所言,怎麼好像監正比六部部堂更大?」
「這伱就不知道了。」
蘇若辰高深莫測的一笑,「品級上面,自然是六部部堂更大,但身份上面,這陪都的六部部堂,加在一起也未必有監正他老人家尊貴,不過這個我就不便告訴你了。」
「哦是嗎?」
許崇平靜的看著他,語氣中有濃濃的質疑。
「」
蘇若辰哪能受得了這委屈,看了看四周,低聲道:「這話我只跟你說,你可不能告訴別人袁監正他母親是當今陛下的奶娘,兩人從小同吃同喝不說,後來又給陛下當了伴讀。」
「這個我知道。」
許崇繼續平靜的看著他。
「」
蘇若辰語塞,緊接著心中一陣發狠。
我踏馬還就不信了,我跟了監正這麼久,還不如你一個外地人?
咬了咬牙,蘇若辰把聲音壓得更低了幾分:「那你一定不知道,袁監正在為什麼會來鎮天。」
「不是正常調任麼?」
許崇皺起了眉頭。
他囉嗦半天,是想套蘇若辰的話不假,可袁守義離京的原因,連乾王和竇天淵都不知道,蘇若辰能知道?
「嘿嘿,對外是說正常調任,可實際上並不是。」
蘇若辰找回場子,表情又晴朗起來,甚至還背起了雙手。
站在懸崖邊上,長發迎著威風輕擺,好一派高人風範如果沒有那滿臉的『快問我』的話。
許崇忍住把他推下懸崖的衝動,問道:「那是為什麼?」
「嘿嘿。」
高人一秒破功,賤兮兮的湊過來,食指往天上指了指:「為一個女人與那位鬧掰了。」
「」
許崇沉默片刻,直接搖頭:「我不信。」
「不信?!你怎麼能不信呢?!」
瞬間,蘇若辰急了,急到破音,「我堂堂名傳萬里的蘇若辰,還能騙你不成?我不要名聲了?」
「在下雖然比不得蘇兄出身,但對朝中之事也是有所耳聞的。」
許崇一臉正氣,道:「據我所知,袁監正一生未近女色,且潔身自好,連煙花之地都不曾沾染,怎會因為一個女人與陛下生出嫌隙?」
半個月之前,竇天淵又『空間傳送』了一次將他攔住,送來了通關文書、任命文書等手續,還有袁守義的卷宗。
現在的他,可不僅僅只是知道袁守義這個名字。
頓了頓,許崇又道:「蘇兄萬不可再胡言亂語了,小心禍從口出。」
「」
蘇若辰一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
許崇看著雲海,老神在在的等待下文。
突然,一股混亂的氣息從身邊傳來。
許崇面色一變,去看蘇若辰,猛地發現對方的目光變得混亂無比。
屈辱、懊惱、不甘、怨恨
完全沒了剛才那個開朗自大的樣子。
「這是!」
許崇想起竇天淵的話,當即運勁於舌尖,叱如雷:「——蘇兄!」
「嗯?」
蘇若辰渾身一僵,眼神迅速恢復清澈:「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哦,女人,對。」
許崇:「」
「本來我也是不信這個的,把它當做京里的閒言碎語,姑妄聽之。」
蘇若辰似乎完全不記得剛剛的混亂,自顧自的越說越起勁:「直到我入欽天監任職有一次禮部尚書拜訪,等了半天沒見監正下來,我就去觀星樓喊他,剛好撞見他在看一副女子畫像!」
「女子畫像?」
許崇張大嘴巴,「畫的誰?」
「不知道,不認識,單看畫像的話,容貌很一般。」
蘇若辰有些鬱悶的撓了撓頭,「監正把我吊在觀星樓上晾了幾天,說那女子與陛下無關」
「吊在觀星樓上因為你到處說這事兒麼?」
許崇問了一句。
「不然呢?」
蘇若辰看傻子一樣看了許崇一眼,繼續道:「反正我覺得吧,他越這麼說,就越能證明他心裡有鬼,你是不知道當時他看畫像有多入迷,連我近身都未察覺我可是站在他身後看了好一會兒呢。」
居然沒直接殺了你?
看來乾王和竇天淵沒說謊,袁監正真是個好人啊。
許崇若有所思。
「行了,先就跟你說這麼多。」
蘇若辰拍了拍許崇的肩膀,「欲知更多詳情,來欽天監找我就是。」
說完就搖頭晃腦的朝著城門走去。
走沒幾步又轉了回來。
許崇以為他是想問自己姓名的,結果
蘇若辰再一次撣了撣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塵:「忘了告訴你,似我這等正八品官員,入城是不需要排隊的。」
說完這句,又施施然走了。
這回是真走了。
「牛批!」
許崇對著蘇若辰的背影比了個大拇指。
再去看雲海,突然覺得也沒那麼高大上了
「算了,入城吧。」
許崇搖了搖頭,同樣往城門走去。
手續齊全,自然沒得到什麼刁難,就這麼順利的入了城。
一進城,那種『高大上』的感覺一降再降。
棋盤,賭桌,隨處可見。
就那麼明晃晃的擺在主道兩邊,各自吸引不少老少爺們駐足。
此外行人也好,車馬也好,都是慢吞吞跟散步一樣。
相比之下,提速最快的,居然是嬉戲打鬧的孩童。
「懂了,主打一個閒字。」
許崇似有所悟,當即不再停留,加快腳步往目的地走去。
沒過多久,欽天監到了。
從外看去,除了有一個七層高的小樓從後院部位刺出來之外,欽天監與正常的衙門並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儀門、前院、正堂。
意外的是,許崇剛剛上前,還未來得及開口,就有一著天青衫男子靠近:「可是新任監副,許崇許大人?」
「正是。」
許崇點頭。
「監正已等候多時,請隨我來。」
男子拱了拱手,當先轉身入內。
許崇跟在後頭,剛一走進欽天監,一股清新的氣息瞬間將他包裹。
跟靈源一樣的氣息!
雖然遠遠沒有靈源那麼濃郁,但比之千戶所也好,比之府衙也好,已經清晰到了能明確感受到的程度。
與此同時,許崇的心神也隨之平靜了下來,無悲無喜,古井不波。
「這就是福地規則嗎,真夠神奇的。」
許崇感受著這股作用在心神上的力量,跟著男子一路穿堂過廊。
最終到了那棟七層小樓跟前。
「監正在觀星樓樓頂,許監副自去即可。」
男子說了一句,抱拳離開。
許崇也沒多想,直接登樓而上。
觀星樓的面積不大,且從下往上逐層遞減,到了七層,只有三十來個平方左右。
其內只有幾個書架,幾張桌椅,並未看到人影。
「還在上面?」
許崇想起在衙門外看到的形狀,躍出窗戶,飛身往上。
果然,樓頂並未鋪以尋常的瓦片斜頂,而是一片平整。
一老者負手而立,靜觀雲海。
一青年端坐炭爐之旁,像是在煮茶。
「下官許崇,見過袁監正。」
許崇輕飄飄落下。
青年愕然抬頭,只一眼,臉色瞬息萬變。
正是蘇若辰。
「你先下去吧。」
袁守義一拂袍袖。
蘇若辰如蒙大赦,抬袖遮面,縱身一躍。
連告退都顧不上說一句了。
許崇皺了皺眉。
「是不是覺得他跟在城外的時候不一樣?」
袁守義轉過身來,問了一句。
方臉,濃眉,洞穿人心的雙眼。
跟畫像上一樣。
許崇點了點頭:「我以為他會問我是誰。」
「一個月前,蘇若辰開始修煉武道,現在是通脈三重。」
袁守義淡淡的看著許崇,「這導致他心境有缺,極喜於人前表現自我,他父親無奈將他送進欽天監,以安神規則延緩心境崩塌。」
「怪不得」
許崇心道果然如此。
另外,一個月的時間,從零開始,到通脈三重,這資質真是有夠誇張的。
「你在城外以言行激他,雖不知者不罪,但此舉險些害他性命。」
袁守義繼續說道,「若他父親,鎮天府府尹知曉,必不與你干休。」
「這確屬下官思慮不周。」
許崇面露愧色,問:「他的問題,有法子解決嗎?」
說害怕倒不至於,太祖遺脈的身份是他最大的護盾。
區區正三品的府尹,哪怕是陪都的,也不可能比王爺還大。
主要是這事兒的確是自己的過失,有錯就得認,該彌補得彌補。
「心境之說太過玄奧,從來都沒有什麼直接明了的法子,而且只能依靠自己。」
袁守義面上浮現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不過你可以試試,如果能解決他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我跟陛下之間的嫌隙來由。」
???
許崇一臉愕然。
這算是觸發了主線的前置任務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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