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親眼看見章華府城,許崇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滄瀧一個數萬人的縣城,在傅元龍口中是『區區萬口小縣』了。
站在官道上望去,光是一面城牆,就往東西延伸到了目力幾乎難及之處。
按照城池的形狀大多都趨近於正方形來計算,這座城占地怕是有十萬畝以上了。
就這,章華府還只是雍州行省十三府之一,實在難以想像作為省級衙門的豐陽府能有多大。
而城南數里之處,一東一西還有兩座如同衛城一般的小城。
一個是章華府的屯軍所,另一個,就是許崇等人的目的地,血衣衛千戶所了。
「總算回來了,駕!」
楊雄一打馬,帶著眾人往東側的那座衛城而去。
還未至城下,城頭上近百具弓弩就指了過來,直到楊雄掏出一面令牌晃了晃。
——吱呀。
城門開啟,眾人魚貫而入。
「好了,新來的留在這裡,一會兒有人來考核你們。」
楊雄反身下馬,丟下一句話後徑直離去。
大概十來個人從隊伍里分出來,帶著楊雄的那匹馬各自離開。
許崇好奇的四下張望。
與其說這千戶所是一座小城,倒不如說是個放大了很多倍的交椅形土樓。
中間是一塊寬闊的露天校場,四面是回形樓合圍,北面有五層,比其他三面高出一層。
其中北面的二層往中間延伸出來一塊巨大的平台,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點將台了。
「不得不說,這種設計挺合理啊。」
許崇若有所思。
一旦有突發情況需要緊急集合,所有人都能以最快的方式趕到正中間的校場——跳樓。
反正最高處也才十來米,摔不死武者。
正思索著,旁邊眾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哎兄弟,你都穿上血袍了,怎麼還需要考核啊?」
「我之前是屯軍所的百夫長。」
「原來是百夫長,失敬失敬可這跟考核有什麼關係?」
「廢話那麼多,以後你就知道了。」
被問的人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好像心情不怎麼好。
如他一般,其餘身穿血袍卻還留在原地的,都是一臉有人欠他錢的表情。
「哼…區區不入流的百夫長也敢這麼囂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血衣百戶呢。」
問話的人低聲咒罵了一句,轉頭看到許崇,眼神頓時熱切起來。
在他看來,許崇同樣出自縣衙體系,又極有可能成為小旗,現在正是巴結的機會。
可惜,許崇並沒有這個打算,淡淡的掃了他一眼。
那人腳下一頓,神色悻悻,不過也沒敢罵許崇。
大概兩刻鐘後,東樓三層躍出來一道人影,輕飄飄落至點將台。
果然是跳樓。
許崇神色微動。
來人四十出頭,留著寸許短須,身上的血袍是總旗級別。
「我叫寇若海,負責伱們的審查和考核,你們可以叫我寇總旗。」
「審查審的是背景,考核考的是實力。」
「背景方面只有一個標準,只要有跟太平道沾染的疑點,即為不合格。」
「不過你們很好,這一關都過了。」
寇若海的目光淡淡掃過,「剩下的就是實力了。」
說完,寇若海一揮手。
嘩啦啦。
東西南三面門扉洞開,走出來數十名血衣校尉,匯聚到眾人對面。
其中十來人,還跟許崇等人同行一路回來的熟面孔。
「實力也只有一個標準,同境界廝殺,堅持一炷香還能保持站立,即為合格。」
寇若海話音剛落,那四名縣衙出身的人露出喜色。
同境界廝殺?而且只需要堅持一炷香?
這也太簡單了吧!
別說一炷香了,十炷香都成啊!
這幾個人絲毫沒有注意到,那數十已經穿了血衣的人冷笑不止,眼帶嘲諷。
「這只是校尉的考核。」
寇若海話鋒一轉,看向了許崇,「小旗的考核,是在五名校尉的圍殺下,堅持一炷香還能站著哦,一味的躲避視為不合格。」
此話一出,所有人面色狂變,包括許崇。
在來的路上,楊雄簡單的介紹過血衣衛制度。
簡單來說就是差不多每五重境界對應一個等級。
開竅五重對應小旗,通脈一重對應總旗,通脈五重對應百戶,通脈十重對應千戶。
當然,這種對應只代表有那個資格,並不是到了這個境界就能直接升職的,還是要通過考核。
而所謂的考核,每個級別都一樣,與該層次的血衣衛捉對廝殺不死。
校尉對校尉,小旗對小旗,總旗對總旗
可是,怎麼到了自己這裡,小旗考核變成打五個校尉了???
打的過嗎?
當然打的過。
他的真實實力別說五個校尉了,五十個校尉都能打過。
可問題是,他最高只能展現開竅七重的實力
除非那五個校尉都不超過開竅三重的,才有那麼一線希望。
然而這已經不可能了。
這種陣仗擺明了就是針對,肯定不會再留什麼餘地。
不出意外的話,那五個校尉至少都是開竅四重不,甚至是晉升小旗失敗的開竅五重都有可能。
「我才剛來,應該還沒機會得罪人才對啊?」
許崇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你如果害怕的話,也可以選擇校尉的考核,哦不,不用考核了,以你開竅七重的實力,可以直接成為校尉。」
寇若海嘴角微微勾起,「怎麼樣,你選哪一個?」
許崇眯了眯眼:「小旗。」
「哦?倒是有膽色。」
寇若海有些訝然,旋即一揮手,「那麼,開始吧。」
一眾血衣校尉瞬間分散開來,各自點名被分到的對手。
而就在許崇面前只剩下那五個校尉的同時,許崇突然暴起,身形快如閃電,剎那奔至一人身前,狠狠一掌落下。
他的目的很明確。
既然沒有喊開始的規則,那就先發制人,在這五人反應過來之前搶先擊倒一個。
只剩四個人的話,哪怕都是開竅五重,壓力也遠遠不如五個開竅四重。
後面再抗下一炷香應該沒什麼問題。
這一掌,許崇鎖住了六條已經打通的經脈,調動未被貫通的竅穴,剛好展現出開竅七重的力量。
這股力量不強,但理論上已經足以讓開竅五重瞬間失去戰鬥力了。
那名目標也的確如預料中那樣,根本來不及避開,被這一掌狠狠打在胸口,整個人蹬蹬蹬連退數丈。
然而,許崇不僅沒有乘勝追擊,反而還後退拉開了距離,面色凝重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
剛剛的一掌的確擊中了毫無防備的校尉。
可那種詭異的反饋,讓許崇想起了曾經的一幕。
那次在縣衙門口,楊雄也是這樣毫無防備的受了他一掌,傷而未死。
當時許崇連續感受到兩股異樣反饋。
首先他的手臂穿過傅元龍的身軀之時,勁力有一種很明顯被削減的感覺,緊接著落到楊雄身上之時,也有同樣被削減的感覺,只不過這個削減的力度沒有傅元龍那麼大。
事後許崇猜測,血衣衛的血袍,不是凡物。
不過沒想到的是,最低級別的校尉血袍都有這麼強
許崇眯起雙眼,思索對策。
此時,那名被擊退的校尉已經跟其他幾人一起圍了上來,神色陰狠無比。
「媽的!哥兒幾個注意了,這小子一點兒都不留手,怕是知道血衣能削減勁力。」
那人罵罵咧咧的,吐出一口帶血絲的唾沫。
「在這之前,可沒人告訴過他這個…」
點將台上的寇若海冷不丁開口,幽幽的說了一句。
「什麼!!!」
那人一愣,明白過來後勃然變色。
如果許崇之前並不知道血衣能削減勁力,那就代表了那一掌,是奔著殺死他去的!
「好狠辣的小子,本來還合計著揍你一頓就算了,現在」
那人說著,對同伴眼神示意。
其餘四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變得興奮了起來。
「可以可以,咱們沒能當上小旗,把這小子當成小旗殺了解氣也不錯。」
「嘿嘿,咱們所里好長時間沒考核死人了呢。」
「」
與此同時,北樓五層的位置,有兩人倚著欄杆站立,正注視著校場上的這一幕。
一個是血衣千戶葛萬山,另一個膚色略黑,是章華府知府段遠明。
「嘖嘖嘖,你們所里連小旗考核都這麼慘烈嗎?」
段遠明搖頭笑道。
其他那些捉對廝殺的校尉他沒怎麼關注,很稀鬆平常,唯獨那五個對一個,倒是頭一次見。
「也不至於,好像是帶他回來的總旗被他擺了一道,故意針對他。」
葛萬山神色輕鬆,根本沒有把下面那一幕當回事。
「敲打?」
段遠明訝然,「這人如此年輕就能參與小旗考核,難道不是京里下來的貴公子?」
「還真不是。」
葛萬山搖了搖頭,「他能有開竅七重,是因為他父親在滄瀧縣當了十幾年典史,因自身資質太差,就把貢獻都換作大藥給他打基礎了。」
「滄瀧?」
段遠明眼神微微一閃,不動聲色的問道:「不是吧,一個典史有多少貢獻,能換足夠的大藥打基礎,還能給他換這麼多層功法?」
「哦,這個啊。」
葛萬山摸了摸下巴,「府君大人可還記得傅元龍?」
「記得,那個被衛無邪分屍的百戶。」
段遠明點了點頭,「怎麼了?」
「傅元龍因上報滄瀧隱秘一事,獲得了大量的封賞。」
葛萬山說著,指了指下面的許崇,「而事實上,真正分析出此事的,就是這個叫許崇的小子。」
「」
段遠明神色呆滯了那麼一剎,而後瞬間恢復如常,不解的問道:「那既然這麼說的話,一個頭腦不錯的年輕人,就更應該值得培養了,他做了什麼被如此針對?」
「這個說來也是有趣,我那個手下以為他是什麼絕世好苗子,在帶他回來的路上各種噓寒問暖,結果回來一查卷宗才知道」
葛萬山神色揶揄,「靠大藥打基礎不是不可以,可那畢竟只是大藥,頂多支撐他到開竅九重,想要突破通脈還是得靠自身資質關鍵有他父親在前,他的資質可想而知。」
「原來如此。」
段遠明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這時,下方對峙的六人有了動靜。
五個校尉突然暴起,同時出手,鎖死了許崇所有能躲避的方位。
這一波聯手,十掌齊出,註定了許崇只能硬接。
可許崇哪怕雙手雙腳加起來也只有四隻,頂多只能擋下兩人,剩下的,好像只能用身體硬接了。
只要打中,運氣好重傷殘廢,運氣不好就是一個死。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
無論是那五個校尉,還是觀戰的寇如海,葛萬山,或者段遠明,都是這麼認為的。
只有許崇自己不這麼認為。
「的確…被打中的話,我可能會死。」
「因為我不能暴露更多的境界,就意味著不能調動更多的勁力。」
「沒有更多的勁力流轉周身,我的抗擊打能力就與開竅七重一般無二。」
「不過可惜除了勁力之外,我還有折風手!」
許崇雙目一厲,肩背肌肉猙獰蠕動,雙手驟出,帶起一片殘影。
砰砰砰砰
一連串密集到極點的悶響。
幾乎是同時,許崇擋下了所有的攻擊,將那五名校尉反震得連連後退。
這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連那些正捉對廝殺的考核者和被考核者,都被這密集的悶響吸引,停下動作看了過來。
五名校尉也好,寇若海也好,都是雙目圓睜,跟見鬼一樣。
而一直關注著下方情形的葛萬山,更是直接驚呼出聲:「折風手?!」
——嗖!
人影倏忽而至,葛萬山直接落在了許崇身前:「你剛剛使的,可是折風手這門武技?」
正準備乘勝追擊的許崇為之一頓,警惕的點點頭:「的確是這個。」
「還真是?!」
葛萬山激動起來,「練到什麼地步了不,力量增幅有幾成?」
「只有兩成。」
許崇睜著眼說瞎話,不過他並不怕被認出來。
一是他剛剛暴露出來的,的確只有兩成增幅的力量和技巧。
二是傅元龍說過,大部分血衣衛都會兌換這門武技,但迄今為止都沒有人能練出名堂。
就算他暴露的更多,只怕這些人也瞧不出來。
可許崇沒想到的是,僅僅只是這個『兩成』的回答,讓葛萬山徹底呆住了。
「兩成…兩成?」
葛萬山喃喃自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打我一掌,把剛剛那招用上,就用你最強的力量!」
「這」
許崇遲疑。
「來打就是了,我是通脈十重,你還怕打死我不成?婆婆媽媽的。」
葛萬山不滿的說了一句,直接解開血袍露出白色的里襯,將胸口送到許崇面前,「來,往這兒打。」
「」
許崇心頭有些發毛,但知道這是為了測驗自己,只好打起精神,乖乖照做。
打起精神,自然是為了不暴露出更多的力量。
於是,開竅七重勁力加兩成力量增幅的一掌,直直打在了葛萬山的胸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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