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終的目光投向了自己手腕。
手腕上是一串佛珠。
是當初法空收到了禮物之後,隨手反贈的一串佛珠,平平無奇。
他當初收到了之後,頗為失望。
因為這串佛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什麼珍貴之物,黯淡無華,質樸無光。
看起來就是小攤子上隨處可見的、隨便一個木匠做出來的、材質也很尋常的佛珠。
不過因為是法空所贈,其身價當然不俗,已然達到了珍貴的層次。
他為了表明自己對法空的尊敬之意,才戴在手上。
平時早就忽略了其存在。
它不像別的佛珠那麼沉墜,尤其是用檀木雕刻的佛珠那般有質感,輕若無物。
再加之毫無珍貴之氣,所以很容易忽略。
萬萬沒想到,這一次竟然被它所救。
他強忍著喉嚨與心口的癢意,凝神盯著這串佛珠看個不停,看它到底有何玄妙之處。
這能輕易的轉移自己的注意。
最終他發現,這串佛珠變得油潤了兩分,好像一直拿在手裡盤了很長時間,已經有了油潤感,便有了貴重的質感,表現出歲月的滄桑。
它還在湧入溫暖的氣息,讓蕭從雲渾身暖融融的如泡在溫泉中,暖洋洋的想要睡過去。
蕭從雲強打精神,嘶啞著喝道:「來人。」
喉嚨終於能發出聲音。
「先生!」窗外傳來回應,兩個青年已經站在窗口外,神情肅穆看向他。
這兩個青年相貌英俊,氣宇軒昂。
年紀輕輕便成為王府的護衛,這對於一般人來說,甚至武林高手而言,已然是難得的成功。
他們自然便是奇才,所以信心十足。
蕭從雲扶著軒案緩緩站起,沉聲道:「剛才有兩人潛入此處,你們查查,別讓他們靠近王爺。」
「……是!」兩人怔然,對視一眼忙抱拳應道。
一個英俊青年護衛關切的看著蕭從云:「先生你……你不要緊吧?」
蕭從雲擺擺手,示意自己無妨。
兩青年護衛鬆一口氣。
他們身為這座小院的護衛,如果蕭從雲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的罪過就大了。
甚至有可能被逐出王府。
那他們的前途與未來必將黯淡無光,無異於從雲端落到了泥土裡。
蕭從雲指了指窗口,將兩枚長針遞過去:「他們便是從這下面鑽出來,射出兩根針,然後逃之夭夭。」
兩青年護衛盯著這兩枚細長的針,臉色微變。
他們一看這針,便知道蘊著劇毒。
於是抬頭再次看向蕭從雲,看到蕭從雲的臉色紅潤,並不像是受傷的模樣,更不像中毒。
蕭從雲搖搖頭:「快去查查吧。」
「是。」兩人抱拳,各自接過一枚針,轉向便去。
片刻過後,一片腳步聲響起,胡厚明在數個護衛的簇擁下大步流星而來。
八個護衛把小院擠滿,然後分成兩層,四人飄上牆頭,目光掃視四周。
另四人則占到院子的四角。
蕭從雲從窗戶裡面抱拳一禮。
胡厚明擺擺手,推門進屋,來到蕭從雲身邊,看他臉色還好,不像中毒受傷的模樣,長長舒一口氣:「先生你……」
他身上穿的是中衣,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來不及換衣裳便匆匆趕過來。
「王爺,差點兒永別了。」蕭從雲迎上來,抱拳苦笑道:「這一次太險。」
「怎麼回事?」胡厚明沉著臉哼道:「竟然有刺客潛入進來!」
蕭從雲點點頭:「這兩人的手段當真驚人,無聲無息的潛入,忽然射出兩針便跑,恐怕是追不上了。」
胡厚明道:「是毒針,先生你……」
蕭從雲指了指自己喉嚨,又指了指自己心口。
喉嚨上還有一個小紅點兒,心口處的衣裳已經出現一個小孔,明顯可見針印。
尤其是衣裳,因為細針的威力太強,直接震碎了他衣裳,看起來就像灼燒了一個小洞。
胡厚明吸了一口涼氣,眼瞳一縮。
這是中針了!
他盯著蕭從雲看。
自己已經看過了那兩枚針,當真是又黑又毒,恐怕中者無救,否則也不會拿來刺殺。
可現在看,蕭先生毫無異樣。
蕭從雲看一眼左右。
胡厚明來到窗口處,擺擺手。
八個護衛飄然退出了小院,消失無蹤。
待看到他們全都消失,蕭從雲才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將手腕的佛珠遞過去。
胡厚明驚奇的打量幾眼,接過來,頓時感受到了溫潤的氣息鑽進心底,精神不由的一振。
所有的焦慮與疲憊好像一下消失,身體徹底放鬆下來,陷入一種微醺微酥的暢美之中。
蕭從雲笑眯眯的看著他。
片刻後,胡厚明將佛珠遞還,感慨道:「不愧是大師所贈。」
「原本以為是一件尋常之物,粗陋異常,給王爺都拿不出手。」蕭從雲沒有伸手接,搖頭道:「萬沒想到卻是救命之物。」
「咦?」胡厚明忽然瞪大眼。
他將佛珠抬起,湊到眼前,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又遞給蕭從雲。
蕭從雲也發現了異樣。
他接過來仔細看。
這些佛珠開始出現了裂紋。
一道道裂紋開始慢慢爬上佛珠,越來越多,最終「啪」一聲脆響,化為碎片。
蕭從雲無奈的苦笑。
「大師還真夠小氣的。」胡厚明哼道。
顯然,這是一次性的寶物。
救過人之後,佛珠便碎滅。
一串佛珠一條命。
蕭從雲笑道:「王爺,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德。」
「看來大師他早就看到你這一劫了。」胡厚明搖搖頭。
他現在回想,法空為何要回贈給蕭從雲一串佛珠,而不是別的?
顯然是通過天眼通看到了這一幕。
蕭從雲沉下臉來,肅然道:「王爺,到底誰要殺我?」
「……追,一定要把這倆傢伙捉到!」胡厚明咬牙道:「卑鄙無恥之極。」
如果沒了蕭先生,自己便如折去一翼,即使將來有機會也未必能抓得住。
這是要徹底斷絕自己的威脅呀,是二哥嗎?
可是未必不會有人火中取栗,故意栽贓陷害,挑撥離間,不能不防。
所以在沒捉到這兩個刺客,沒審出來之前,沒辦法真正斷定是哪一個。
蕭從雲道:「王爺,不管幕後之人是誰,我們都要忍住,不能妄動。」
「忍住……」胡厚明咬咬牙,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明白蕭從雲的意思。
現在自己的軍權剛剛被奪,父皇正是惱怒的時候,如果再有什麼動作,便是火上澆油。
可能這幕後之人巴不得自己狂躁起來,然後被父皇徹底嫌棄,拋到角落裡,再不考慮。
這樣自己就永遠翻不得身。
想到這裡,他心底發冷,暗罵歹毒。
蕭從雲負手踱步,沉吟道:「王爺,要不然,我假裝重傷,做個餌,看能釣出多少魚。」
胡厚明皺眉沉思。
他最終搖頭:「算了,還是安安穩穩的,免得再掀起什麼風波。」
現在自己最重要的任務是雌伏,減少動作,減少父皇的怒火,免得惹來更嚴厲的打壓。
這個時候,要能沉得下心靜得下氣,不動聲色,這個時候做什麼都是錯的。
蕭從雲肅然抱拳:「是。」
他頗感欣慰,王爺這回是徹底恢復清醒了,又恢復了冷靜沉穩的行事。
他扭頭看向神京的方向,感慨道:「看來我要再去拜訪一次大師,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確實如此。」胡厚明點頭:「如此大恩,謝都不說一聲謝,太過寡情。」
「那我明天便出發。」蕭從雲道。
「好。」胡厚明點頭。
——
法空此時正坐在金剛寺外院的床榻上,窗戶敞開,一輪明月懸在天邊,月光穿過窗戶落在床榻上,籠罩著他。
他的目光穿過了千山萬水,落在雲京的倫王,看到了蕭從雲的經歷。
他的目光一邊盯著蕭從雲與胡厚明,一邊還盯著那兩個刺客,看他們無聲無息的穿行在雲京。
他們仿佛就是兩片陰影,與周圍的陰影渾然一體,從一片陰影中鑽進另一片陰影中。
法空發現他們頗似御影真經,不過比起真正的御影真經,速度慢得太多。
這是一種影遁之術。
他想到這裡,雙眼忽然變成了金色,施展起了宿命通。
兩個刺客的前塵往事出現在法空眼中,下一刻,他消失在床榻下,出現在一座小院裡。
這座三進的小院是雲京西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周圍住著的都是中等家庭。
在雲京有宅子,收入尚可,生活的壓力不大,但不能大手大腳的花錢,需要節省一些。
這樣的家庭求的是一個安穩。
他來到後院,輕輕拍打著一座假山,假山下面出現一個洞口,他步入其中。
下面是一個十米長的台階,深入地下五六米是一個石室,石室的牆壁上是一幅幅古色古香的掛畫。
每一幅畫上都繪有一個男子在打坐,男子身上繪有兩條線,一條實一條虛,男子身旁寫著四句心法口訣。
每一幅畫的最上頭寫著玄空妙訣四個大字。
法空將這十二幅畫慢慢揭下來,一一消失在他袖子裡,石室內博古架上的古董之類也一一消失在他袖子裡。
他一閃身,回到了床榻上,閉上眼睛開始入定。
三天後的傍晚,夕陽西下時分,林飛揚與朱霓一起出現在金剛寺外院的住持院子裡。
法空聽完了他們的匯報,滿意的點點頭,然後一揮手,十二幅玄空妙訣出現,懸浮在林飛揚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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