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闖需要克服三個難題,一是如何將已經處在昏迷邊緣的陳立秋帶上五丈多高的城牆,二是如何應對城牆上的弓箭手,三是城牆外有長達三里的空曠區域,這三里的空曠區域是沒有任何遮蔽的,行蹤一旦暴露,守城官兵立刻就會派出騎兵追殺。
就在長生觀察思慮之際,陳立秋萎靡發聲,「老五,放我下來吧,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長生沒有接話,也沒有再遲疑,離開藏身之處,朝著城牆疾沖而去,留在城裡只有死路一條,衝出去吧,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他沒有背著陳立秋攀越城牆,長安的城牆有五丈多高,他獨自翻越都很吃力,更何況還背著陳立秋,臨近城牆之後,長生側身抓住了陳立秋的雙手,原地旋轉聚力,急轉三圈之後瞅準時機將陳立秋朝著城牆高處甩了出去。
甩出陳立秋之後,立刻提氣前沖,躍到半空之後雙手自城牆上攀抓借力,快速躍上了城牆。
眼見陳立秋已經落向城牆外側,長生片刻也不耽擱,踏地借力急掠而出,自半空抓住了陳立秋並將其夾在了腋下,落地之後撒腿就跑。
由於他的動作太快,直到此時牆上的守軍方才發現他逃了出去,急忙高聲告警,與此同時背負弓箭的弓箭手開始開弓激射。
長生之所以夾著陳立秋而不是背著他,正是考慮到牆上的弓箭手,若是背著陳立秋,弓箭自背後射來,陳立秋就會首當其衝。
此時他已經徹底暴露在了守軍的眼皮底下,唯一能夠倚仗的就是追風鬼步,追風鬼步詭異飄忽,城牆上的弓箭手很難瞄準。
箭矢很快自城牆上疾飛而來,帶著呼嘯刺耳的破風聲落於身側,長生亦不躲閃,施出身法全力向前,這時候是否中箭全看運氣了,因為狂奔的同時根本無法預防躲閃。
第一撥射來的只有為數不多的幾支箭矢,但第二撥射來的就是成片的箭雨了,這裡可是長安,大唐的都城,守城的官兵都是朝廷的精銳,不管是反應速度還是開弓的力道都非尋常士兵可比。
此時長生耳畔聽到的已不再是呼嘯的破風聲,而是如同蜂群襲來的嗡嗡聲,這撥兒箭雨是絕對躲不過去的,因為弓箭手是朝著大致範圍開弓的,並沒有刻意瞄準,靠的就是箭矢眾多,足以覆蓋他目前所在的大片區域。
生死關頭,長生沒有再依靠運氣,而是急中生智,在箭雨落下之前驟然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因為他正在往前跑,考慮到箭矢在空中移動需要時間,弓箭手在開弓之時都會將箭矢射向他的前方,誰也想不到他會突然往相反的方向移動,而且轉向移動的如此迅速,伴隨著箭矢落地的震動嗡鳴,第二撥箭矢盡數落空。
待箭矢落地,長生再度轉向往南移動,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令他後怕不已,也虧得先前應對及時,如若不然二人此時已經被射成了馬蜂窩。
弓箭手在射出箭矢之後需要重新取箭開弓,而箭矢自城牆飛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這點時間是他最後的逃命機會,若是不能在此期間跑出弓箭射程,還是難逃萬箭穿心的下場。
生死關頭,潛力爆發,長生夾著陳立秋疾馳
向南,將第三撥箭雨盡數甩在了身後。
就在他暗自僥倖,如釋重負之際,左肩突然中箭,這一箭不但來的毫無徵兆,力道也是極大,直接將其肩膀射穿,箭頭在前,箭尾在後。
如此巨大的力道直接將長生摜倒在地,撲倒之後歪頭斜視,只見自己左肩所中箭矢竟然沒有箭羽,箭羽是用來平衡箭矢的,沒有箭羽的箭矢在離弦之後是沒有聲響的,弊端則是不易控制準頭。
高手,官兵之中有高手。
危急時刻長生也顧不得多想,探臂攬起陳立秋,繼續向前狂奔。
沒跑多遠,一支箭矢貼著他的左頸疾飛而過,插進了前方地面,驚鴻一瞥,仍是無羽箭矢。
雖然沒有再度中箭,長生亦是後怕不已,官兵之中有高手,先前那一箭若是右偏半寸,他此時已然中箭殞命。
由於他此時已經跑出了弓箭的射程,那用箭高手便沒有再放箭,但危機並未解除,因為身後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
聞聲回頭,只見一隊騎兵正抖韁策馬,自城門處疾追而來。
他此時距南方樹林還有兩里遠近,急切估算,根本無望在騎兵追上之前逃進樹林。
這一刻長生並未感到恐懼,他也不後悔沒有拋棄陳立秋,如果當日不是陳立秋等人及時趕到,他和老黃已經被村民給打死了,欠下的人情債總是要還的。
就在他萬念俱灰之際,南方樹林突然衝出一道黑影,定睛細看,不是黑公子又是哪個。
貌似知道主人身處險境,黑公子奮蹄揚鬃,全速疾沖。
眼見黑公子如此通人性,長生感動非常,黑公子還是匹未成年的小馬,竟然知道臨危救主。
在黑公子衝出樹林不久,幾匹戰馬也自林中疾沖而出,戰馬共有五匹,一匹空乘,另外四匹都有人騎乘。
馬上的四人正是十二忠勇尉中的四位,原來昨夜他們出城之後並沒有全部南下,而是留下了四人自城外等候接應。
身後追來的騎兵不下四五十,面對十倍於己方的敵人,四位忠勇校尉毫無懼意,抖韁催馬,揚手拔刀。
追兵自一里之外向南飛馳,援兵自兩里之外向北狂奔,長生強忍左肩劇痛,夾著陳立秋疾行向南,片刻過後終於趕在追兵之前迎上了黑公子,立刻將陳立秋負於黑公子背上,黑公子是有韁繩的,但它壓根兒也用不著韁繩,長生便將那韁繩解了下來,慌亂的將陳立秋捆在了黑公子背上。
就在此時,四位忠勇校尉趕到,留下空乘馬匹之後抖韁沖向追兵,「快帶將軍走!」
眼見四人決然的沖向敵群,長生知道等待他們的是什麼,但他能力有限,救不了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救下陳立秋,讓他們死得其所。
長生翻身上馬,急奔向南,黑公子負著陳立秋緊隨左右。
陳立秋此時已經神情恍惚,但他仍有意識,有心轉頭回望,卻已有心無力。
見此情形,長生知道陳立秋想看看沖向敵群的四人是誰,急忙出言說道,「是土茂,曹琛,許相,譚懷青四人。」
聽得長生言語,陳立秋鼻翼抽動,咬牙閉眼。
長生沒有往後看,頻頻抖韁,催馬狂奔,身後傳來的怒吼吶喊越來越遠,最終消失不見,直至長生衝進樹林,身後亦不見追兵。
往南狂奔數里之後,長生拐進了西行岔道,他的目的地是長安西北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所住的山谷離長安有多遠,但長安在豫州,他當日所居住的山谷應該在雍州境內,兩地相距應該不會很遠。
由於走的都是小路,不見驛站換乘,一口氣跑出三百里後長生所乘坐騎終於口吐白沫,失蹄倒地,長生翻身落馬,趁機檢視陳立秋傷情,陳立秋此時已經暈死過去,好在被他以玄陰真氣延緩了氣血生息,雖然情況不容樂觀,短時間內還不至於氣絕殞命。
先前所中箭矢還一直插在他的左肩,長生有心將箭矢拔出來,卻又擔心失血過多會導致虛脫乏力,權衡過後決定先不處理傷處,待得趕到地頭再做計較。
沒了坐騎,長生只能催動追風鬼步疾行趕路,到得中午時分終於進入大路找到驛站,搶得馬匹之後得以騎馬上路。 .??.
中途兩度換馬,每次換馬長生都會以玄陰真氣為陳立秋鎖定生機,到得午後未時,他已進入雍州境內。
黑公子雖然可以長途奔襲,卻終是年幼,便是體力跟得上,蹄掌卻沒有成年馬匹那般堅硬,到得此時四隻蹄掌已經盡數磨穿,奔跑之時鮮血滴瀝。
長生好生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下午申時,長生終於趕到了自己先前居住的山谷,此時陳立秋已經氣若遊絲,命懸一線,長生顧不得喘息,背著他找到自己藏匿丹藥的大樹。
藏在樹里的丹藥共有五枚,分別為一枚解毒金丹,一枚解毒銀丹,一枚療傷金丹,一枚療傷銀丹和一枚回天銀丹。
陳立秋所中劇毒霸道非常,外侵腠理,內傷五臟,而且拖延時間太長,已經進心上頭,擔心銀丹不足以解毒,直接餵服解毒金丹。
餵下解毒金丹之後,長生將陳立秋背到水潭邊,掬水餵了少許,轉而催動赤陽靈氣復甦其經絡心肺。
放血也是必不可少的,可以加速排毒,陳立秋的朱玄劍是軟劍,他不會用,便用自樹中取出的寒月刀自陳立秋手腕腳踝處各劃一道淺淺傷口,令毒血緩慢流溢。
作罷這些,這才開始處理自己的箭傷,動手之前先自附近尋了些止血藥草,搗爛之後剛想動手拔箭,突然想到自己左肩中箭一事很可能留下後患,倘若日後有人驗查,勢必露餡,必須斟酌用藥,確保不留一絲傷疤。
想到此處,又費事尋了地榆,虎杖,紫草三味草藥,這三味藥草生肌祛疤皆有奇效。
準備妥當,這才開始拔除箭矢,由於箭矢沒有箭羽,直接鼓起勇氣,咬緊牙關拽著箭
頭兒將箭矢自前面拔出。
箭矢拔出,傷口頓時血流如注,趕緊覆上事先準備好的藥草,咬著布條自行包紮。
解毒金丹名不虛傳,半炷香不到陳立秋的臉色便恢復如常,一炷香之後餘毒盡清,陳立秋急咳甦醒,撐地起身,彎腰吐出了幾口腥臭濃痰。
解了劇毒,順了氣息,陳立秋走到水潭邊掬水漱口,察覺到臉上有硬結的血污,又掬水洗了洗臉。
長途奔襲本已脫力,拔箭時又大量流血,長生精神萎靡,眼見陳立秋甦醒,也只是看著他,並沒有與他說話。
陳立秋洗過臉,自長生對面坐下,直視著他,也不曾說話。
片刻過後,陳立秋伸手摸了摸長生的頭,「梓瑜還在城裡,我得趕回去。」
長生將餘下的四枚丹藥全部遞了過去,「這是……」
不等長生說完,陳立秋就打斷了他的話,「我不要,你留著,我得趕緊回去,他們必然想不到我敢再回長安,我答應過梓瑜要找到她的父母,我的部下也已經起兵,我得儘快回去主持大局。」
「三師兄,你真要造反?」長生問道。
陳立秋沒有回答長生的問題,再度掬水喝了幾口,轉而出言說道,「朝廷比武還有半個月,你不要急著回長安,日後你要事事小心,時時提防。」
長生點了點頭。
「情勢刻不容緩,我這就走了,你在這裡養傷吧。」陳立秋轉身邁步。
長生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將那枚療傷金丹塞到了陳立秋的手裡,「三師兄,這是一枚療傷金丹,不管傷勢如何嚴重,都可快速痊癒,此物只此一枚,你好生收著。」
「我說過了,我不要。」陳立秋眉頭緊皺,大力推拒。
「你一定要帶著。」長生手上也加了力道。
陳立秋沒想到長生會跟他較勁,看了他一眼之後無奈嘆氣,收下那枚療傷金丹轉身邁步,「我這輩子算是完了,萬難回頭了,你的路還很長,一定要走正道,不能給人家龍虎山抹黑。」
「三師兄,你後悔不?」長生問道。
「不後悔,」陳立秋緩緩搖頭,「誰不希望做個好人,但在此之前我們首先要做個真正的男人,唯有真情不可辜負,她給了我一個交代,我也必須給她一個交代。」
「你是個好人。」長生說道。
「我不是了,自殺入長安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是了。」陳立秋笑道。
「三師兄,事情可能還有轉機,你哪怕起兵造反,也儘量不要亂殺無辜,」長生說道,「朝廷知道你不好惹,可能就招安你了……」
不等長生說完,陳立秋就拍了拍掛在腰間的那顆頭顱,「你會原諒一個殺了你叔叔的人嗎?」
長生默然跟隨,沒有接話。
到得林外,陳立秋自樹上解下馬韁,翻身上馬,「再見無期了,老五。」
「一路走好,三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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