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帶頭反對,隨後便是一片附議之聲,只是片刻工夫已有十餘位官員出列反對。
長生並不認識這些人,只能通過他們所站立的位置和官服的顏色判斷出眾人的大致品階,這些人穿的多為紅色官服,說明他們多為四品和五品官員,不過身穿紫色官服的三品以上官員也有兩三人。
並不是所有反對之人都只是簡單的附議,隨後發聲的那些人還陳述了附議的理由,這些人反對的理由主要有三個方面,一是御史大夫向來由德高望重的老臣擔任,而他資歷太淺,對朝局政務不夠了解,威望也不足以服眾。二是御史大夫多為文官,而他是武舉出身。三是他年紀太小,缺乏歷練。
如果只有這十餘人反對,局面也不至於失控,但牆倒眾人推,眼見反對的人越來越多,一些搖擺之人也紛紛加入了反對陣營,沒過多久反對的官員就增加到了三十多人。
今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共有一百六七十人,其中還不乏年老中庸,尸位素餐之輩,三十多人反對,局面即將控制不住了。
有反對的,自然也有贊同的,隨後陸陸續續有人鼓起勇氣出列說話,對眾人進行反駁,反駁的理由是御史台雖然監察百官,辦理要案,其在朝廷的地位卻在六部之下,御史台不入六部,御史大夫不入九卿,由年輕人擔任御史大夫並不違制,亦無不妥。
亦有人以大漢名將霍去病為例,十四入伍,十七出征,十八封侯,勇冠三軍,御史台公務繁重,正需要長生這種年輕有為,精力充沛的長官。
至於反對之人詬病長生武舉出身,反駁之人亦是據理力爭,只道朝廷任用官吏向來只看品級,不分文武,御史大夫乃從三品的官職,而長生現在官居從三品,擔任御史大夫合情合理。
雖然維護聖意之人慷慨陳詞,奈何人數較少,只有六七人,而出列反對之人足有三四十,局面仍是不利的一邊倒。
不過維護聖意的這些人雖然人數較少,卻敢於慷慨陳詞,據理力爭,並不畏懼對方人多勢眾,根據幾人沉穩的語氣和堅定的神態來看,類似這種朝堂爭吵的情況之前應該多次出現過,他們並不怯場。
隨著爭論的升級,越來越多的官員先後參與其中,場面也逐漸由爭論變成了爭吵。
「張將軍,你只說委任不妥,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妥,只在那裡聒噪爭吵,擾亂朝堂,居心何在?」
「少監大人,我乃武將,直言快語,比不得你們文臣,抱著四書咬文嚼字,朝堂之上忠言進諫,何來居心?反倒是你老眼昏花,倚老賣老,置朝廷安危於不顧,大放厥詞,譁眾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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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將軍此言欠妥,少監大人赤膽忠心…」
「孫中丞,你什麼意思,難不成趙大人赤膽忠心,張將軍便居心叵測?」
「你莫要顛倒黑白,斷章取義,不管按照朝廷吏制還是古今禮制,御史大夫的任用都無有不妥。」
「你個拉糞倒尿的內府小吏也敢妄言吏制,我只問你,滿朝當真無有可用文武了嗎,竟由黃毛孺子入主御史台,統管刑獄,監察百官,傳揚出去,朝廷顏面何在?」
「朝廷顏面?兵部舉薦你為征南將軍,討逆平叛,出兵五萬,回朝三百,你如何有臉回來?」
「你個老匹夫……」
「征南將軍慎言,此乃威嚴朝堂,主位坐的是當今皇上,不是你養孌蓄妓的征南將軍府。」
「好你個孫德賢,竟敢詆毀本將軍,我看你是活夠了。」
「下官便是活夠了,也輪不到你來處置。」
長生雖然不曾說話,雙方文武的爭吵謾罵卻聽的一字不漏,他沒想到這些官員敢在朝堂之上如此放肆,完全不把皇上放在眼裡。
通過雙方出列的人數來看,宦官閹黨的實力明顯強於皇上,而且閹黨一方多為領兵武將和各部大臣,而忠於皇上的這些臣子多為文官閒職。
都吵成這個樣子了,皇上也一直沒有出言表態,只是面無表情的坐在那裡。
起初長生還不明所以,後來發現皇上的龍椅金台下方左右分別侍立著一個身穿宦官官服的老太監,這兩個老太監自始至終垂眉閉目,一言不發。
他也只是聽說過楊復恭,並未見過此人,不出意外的話,金台之下站著的這兩個老太監,其中一個應該就是手握兵權,把持朝政的楊復恭。
雙方一旦破口,爭吵很快變成了謾罵,同朝為官,彼此之間都很了解,彼此揭短,互相揭醜,吵的怒髮衝冠,罵的面紅耳赤。
即便到了這種程度,皇上和楊復恭也沒有出言制止的意思,也沒有下令退朝。
雖然自己是雙方爭論的焦點,長生卻並未亂了方寸,皇上不退朝是有原因的,如果此時退朝,朝廷文武百官並不會就此罷休,勢必私下聯合,群起發難,逼他收回成命。
皇上一言不發是在與楊復恭暗中較勁,眼下這種局面只有楊復恭
表態,閹黨一方才會偃旗息鼓。
而楊復恭一直不表態也是與皇上槓上了,當今皇上是在他的扶持之下登基的,而他發現這個皇上並不甘於充當傀儡,開始不聽話了,他有心讓皇上當眾出醜,趁機敲打一番。
朝上的文武百官已經吵慣了,但進殿謝恩的武進士卻何曾見過這種場面,眾人就像剛過門兒的新媳婦兒,還沒拜完堂呢,夫家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長生是練氣習武之人,眼見閹黨如此猖獗,本能的想法就是暴起發難,將忠於閹黨的這些官員全殺了,他雖然沒有攜帶兵器,卻也有把握在半炷香之內將這些人全部斃於堂下。
不過他自己也知道這個想法很幼稚,因為即便殺了這些人也沒用,閹黨實力尚在,不會群龍無首,最主要的是兵權還在閹黨的掌控之下,殺了殿上的將軍,還有沒上殿的偏將和副將,一旦衝動冒失,立刻就會禍起蕭牆。
已經半個時辰了,殿內的爭吵還在繼續,皇上還是一言不發,兩個老太監也仍是垂眉閉目。
皇上不肯讓步是因為御史大夫這個職位太重要了,御史台不但可以監察百官,還可辦案執法,監察是次要的,執法才是主要的,說白了就是可以隨便抓人,不但可以抓,可以審,還可以殺,毫不誇張的說誰控制了御史台,誰就捏住了百官的脖子。
老太監楊復恭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他不會允許如此重要的職位落到皇帝親信的手裡。
皇上面無表情的坐著,兩個老太監垂眉閉目的站著,任殿上爭吵謾罵,誰也不制止,誰也不表態,暗中較力,對峙僵持。
都吵了半個時辰了,還沒分出個勝負,再吵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到得這時,長生知道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了。
如果什麼都不做,這個御史大夫今天就得黃了。
如果做的不好,這個御史大夫今天也得黃了。
動用武力肯定不行,太監之中有高手,具體有多少不好說,但比武招親時想要上台的那個劉公公就是紫氣高手,太監對女人又沒興趣,不會為女人分神,得以專心練功,故此像劉公公那樣的高手,皇宮裡應該不止一個。
排除了武力,就只有顯露魄力,鎮服眾人。
這貌似是唯一可做的,隨後一段時間長生便靜心凝神,思慮怎麼做才能顯露魄力,鎮服眾人。
足足想了一刻鐘,連具體的細節都快想好了,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立刻
將先前的想法全部推翻,不行,展示實力和魄力,證明自己堪當大任這條路走不通,不但走不通,還會起到相反的作用。
自己越有魄力,越有智慧,閹黨一方越不會讓他順利上任,御史大夫是一把鋒利的刀,皇上現在想將這把刀塞到自己人手裡,拿刀的人越有魄力越有智慧,閹黨就會越忌憚,阻撓的也就會越厲害。
這條路走不通,只能劍走偏鋒。
眼下唯一可能走得通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示弱!
裝孫子肯定不行,裝瘋賣傻更不行,那些只能糊弄鄉野村夫,騙不了朝堂之上的這些人精,但凡能夠身居高位的人,品德好不好暫且不說,至少腦子是夠用的。
大智若愚?也不行,深度不夠,大智若愚只能騙騙不太聰明的人,騙不了真正的聰明人,大智若愚這句話本身就有問題,因為真正的聰明人不可能表現的像個傻子。
思慮良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也是他唯一的一個機會,那就是自己的年齡,在所有人看來他都是個小毛孩子,這個對他是有利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但他卻知道自己的父母一定非常聰明,因為自己繼承了父母血脈里的聰明,心智遠遠超過了同齡人。
這一點是對方絕對想不到的,對方儘管知道他聰明,也不會想到他會如此聰明,接下來他要做的就是做一些與自己年齡相符的事情,甚至略微超出自己年齡的事情,鋒芒畢露,舌戰群儒,努力爭取,展示魄力。
在這個過程中他要努力表現出自己年輕熱血,衝動毛躁,好高騖遠,不切實際等年輕人都有的毛病,以此讓對方認為他不足為懼並最終抬手。
不對,不能努力表現出自己沒有的這些缺點,努力表現就太明顯了,應該努力掩蓋這些自己沒有的缺點,至少讓對方感覺到自己在努力掩蓋,只有這樣才可能騙過老狐狸。
不過這個辦法屬於劍走偏鋒,兵行險著,因為他不管前期如何鋒芒畢露,最後都要以被對方挫敗收場,只有這樣對方才可能小看他並放棄阻撓。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皇上也可能被他誤導,認為他難當大任,萬一皇上先於對方放棄了他,那就全完了,屆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心智不足,殿上丟人,被皇上給放棄了,不但自己名譽掃地,還會連累龍虎山和倪家。
沒別的辦法了,只能賭一把了,皇上昨晚畢竟跟他見過面,應該對他有所了解,就賭皇上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就賭二人之間能有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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