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政頒布後,在安渡郡入籍的民戶漸漸多了起來。
有些是拖家帶口的流民,在安渡郡就地安置,有些是逃出安渡的本地人,得到分地的消息帶著傢伙什趕了回來。
人們領到安家的錢糧,分散到了各個村落。
農人對土地有天然純真的感情,分到土地沒有不種的道理。
田地上到處可見農人的身影,越來越多的人來到了花溪。
馮蘊的田莊是花溪村里最先耕種的。
以前馮敬廷占的就是良田沃土,相對於荒田生土,容易開墾很多,她先頭又在王家順了幾頭牛,這次翻地,牛出了大力。
更何況,還有韋錚那一百多頭「牛」
這樣好的勞力用來耕種良田很浪費。所以,最初派給韋錚和那群禁軍的,就是村里最難開墾的荒土。
一群年輕的禁軍,短短几天,就被毒辣的「秋老虎」曬脫了一層皮。
因此,當馮蘊親自去地頭請韋錚,愧疚致歉,說感謝他們辛勞,將在莊子裡設宴,請他去「賞舞聽曲,飲茶觀月」時,韋錚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種田太苦了。
他拒絕不了享受。
—
次日,又是個大晴天。
入夜時分,天氣才稍稍退涼。
長門莊荷亭的台基下有一塊平整的壩子,青磚石的地面,以前莊子裡用它來曬糧。擺上桌案,鋪上草蓆,看上去很是乾淨整潔。
院裡歡聲笑語。
除去絲竹歌舞,莊子裡還備有彈珠、投壺等娛戲。
很多村民以前從沒有見過大戶人家的耍事,極為好奇。
不管遠的,近的,甚至鄰村的人得到擺宴玩耍的消息,也拖家帶口地到花溪村里來圍觀。
一開始,他們只敢遠遠地看,後來馮蘊讓人將煮好的幾桶涼茶抬到院外,讓仆女告訴他們,可以「涼茶自取」「一同賞玩」,這才敢走近來看。
「好茶飲!」
「好喝!」
「好甜!」
長門莊裡擺出來的涼茶有荷香味,入嘴甜絲絲的,就像放了糖似的,餘味悠長。
糖是多金貴的東西?那善心的女郎也捨得給他們吃,還在涼茶桶邊配了一些果腹的小點,粗面做的,加了細碎的蕨菜,烘得乾脆,入口很香,又很耐餓。
村民們在心裡把馮十二娘誇得像天上的仙女。
馮蘊不拘著旁人,也不拘著姬妾和部眾。
主僕無別,上下不拘。
安渡位於南齊北晉交界,民風本就開放,馮蘊不設那些規矩,眾人便徹底放鬆心思,愉快地玩耍起來。
馮家以前的玉堂春,什麼家什都是齊的,文慧帶著應容,將玉堂春庫房裡的東西帶過來,眾姬妾歡天喜地。
一個個都爭著表現。
只不過,有一些人是想表現給十二娘看
也有人,想表現給韋錚看。
駱月跟林娥和苑嬌一樣,是從玉堂春出來的,她最擅長的是袖舞,即使長門莊裡沒有好看的舞衣,她仍是使出了渾身的解數,幾乎舞到了韋錚的面前。
韋錚長得本就一表人才,得不到將軍,能侍候這樣的丈夫,對駱月這樣的女子而言,也是極好的選擇
整個宴席上,就看到駱月花蝴蝶似的展翅。
馮蘊為韋錚備了幾壇好酒,還有精緻的下酒菜。
這無疑是他這些天來,吃過最好的一頓。
月上中天,銀翹如鉤,韋錚已是醉了。
馮蘊坐在荷亭里,手裡拿把扇子,漫不經心地搖著,嘴角微微揚起一絲笑。
「好戲才開始呢。」
涼茶喝盡,院壩里的村民也不舍離去。
駱月看著壩子裡這樣多人,有些著急,不時拿眼去瞄韋錚。
韋錚的身邊跟著兩個侍衛,他飲得滿臉潮紅,但看著不是很好親近,尤其他對莊子裡的人,有所防備,可如何是好?
開宴前,文慧便私下裡跟她說了。
女郎得罪了韋將軍,害怕惹來報復,誠心想和韋將軍修復關係,同時也是給姬妾們一個「飛上枝頭做鳳凰」的機會
要是韋將軍看上了哪個,她必然會請示大將軍,遂了她的意。
這樣的好事,駱月不想錯過。可方才她跳舞的時候,韋錚只是多看了她兩眼,並沒有流露出別的什麼心思,她有點不敢上前
這時,韋錚突然離席。
駱月一急,便想跟上去。
庭院裡人影憧憧,火把的光覆蓋不了太遠,她四處尋找一圈,沒有看到韋錚的身影。
人呢?駱月急得汗都出來了。
她又想找好姐妹邵雪晴商量一下對策,發現她也不在
駱月心裡突然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徑直往邵雪晴的住處走去。
莊子是合圍式三進三的布局,馮蘊帶僕從住在主屋,姬妾們住在西屋,離得有些遠。這裡不住仆女雜役,姬妾們此刻都在莊外的石壩上,整個西屋裡一片幽靜。
沒有燈火,駱月心懷忐忑的走在黑暗裡,放輕腳步。
恰是這個時候,一個低低的好似帶著痛楚的呻吟,從邵雪晴的屋子裡傳了出來。
駱月駐足。
是邵雪晴的聲音,是她。
混合著那呻吟的是男子的喘息
駱月是樓里出來的,雖然還是姑娘身,卻很明白那是什麼聲音。
好一個邵雪晴。
冰清玉潔的郡丞之女
整個長門莊裡,除了馮十二以外,最尊貴的女郎。
居然背著人在這裡跟男子偷奸?
駱月心跳得很快,躡手躡腳地挪到窗下。
那女聲突然嚶嚶低泣起來,「將軍往後可會好好待妾?」
男子許久沒有說話,只聽得到粗重的喘息。
片刻後,邵雪晴的嚶嚀聲略大了些,男子怕她鬧出動靜招來旁人,連忙將她嘴巴捂住。
「別出聲」
低低的嗓音,叫駱月聽出來了。
是韋錚!
屋裡的人,真的是韋錚!
駱月的心都碎了。
「將軍」邵雪晴的聲音從男人的指縫裡叫出來,「妾是你的人了,你要了妾,可別丟下妾不管呀」
「嗯」韋錚有些不耐,加快了速度,喉嚨里似要噴出火來。
那急切的碰撞,將木榻弄得嘰嘰作響。
砰的一聲!門突然開了。
糾纏的兩人受到驚嚇,齊齊轉頭。
屋裡沒有掌燈,門口那人身上掛著月光,像個女鬼。
邵雪晴最先認出來,「阿駱?」
駱月的怒火快要從心窩裡迸出來了,可看到疊在一起的狗男女,愣是生生壓了下去,一邊解開外衫,一邊朝他倆走過去。
「將軍,妾也心悅於你」
又微微闔眼,當著邵雪晴的面從背後摟住韋錚的腰。
「將軍也收了妾吧。妾可憐,都快要渴死了」
邵雪晴的心臟差點停止跳動。
又羞,又怒。
以前駱月常與她說些風月事,她知道駱月是個恬不知羞的女子,什麼都敢做,卻沒有想到她會膽大至此。
更沒想到,好不容易尋來的機會,會因為駱月的下賤被破壞。
她是原安渡郡郡丞之女,出自清白人家。
以清白之身許韋錚,她盼的是情意,是走出牢籠的機會。
對邵雪晴來說,長門莊就是她的牢籠。
她是庶女,可從小也算得上錦衣玉食,何曾吃過田莊裡的苦?
田莊裡有她厭惡的一切,蛇蟲鼠蟻,飛蛾蚊蟑,她每天都宛若活在地獄裡。
如果能吊住韋錚,跟他回京,從此便能脫離苦海了。
這才讓她生出了孤注一擲的念頭。
可駱月一來,她的許身就變味了。
他們眼下的行徑,與那花樓女子何異?
而且駱月那個不知羞的東西,生怕韋錚拒絕,竟然,竟然在這樣的時候伸手探上來
這是邵雪晴做夢都想不到的場景,整個人石化般怔在那裡,如被雷劈!
更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韋錚居然真讓那賤人拉了出去,轉身拽著摟著滾在她的身側,兩個人當著她的面便糾纏一團
荒謬!太荒謬了。
邵雪晴喉頭一聲嘶吼,怔怔當場。
「你們瘋了?」
駱月啊一聲短促尖叫,狠狠捏住韋錚的胳膊,「將軍,你輕點」
「瘋了,瘋了」邵雪晴坐起來看著他們,喃喃著。
韋錚也覺得很瘋狂。
從他被邵雪晴帶入房裡的時候,已然在酒意催化下有了幾分瘋魔的感覺。
這可是太后殿下賜給裴獗的姬妾。
他畏懼裴獗,可正是這樣的畏懼,讓酒後的他燃起了好勝心,將野性獸化得徹底。
裴獗那樣作踐他,偷偷玩一下他的姬妾,又如何?
他當然沒有想過要將她們帶回京里。
送上門的賤人,不玩白不玩。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是清白的,另一個還是清白的。
「裴獗是不是不行?」
韋錚喉頭擠出快活又得意的詢問,腦子似乎被熱血占滿,什麼都顧不得了。
駱月吐出一聲長長地嘆息,咿咿呀呀的,吐不出完整的字眼。
「無恥,駱月,你無恥!」邵雪晴總算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理清了眼前發生的一切,到底是多麼不可思議。
這個賤人,她的好姐妹竟然從她的身上將韋錚奪走了,還是正在發生的時候,而方才還說著甜言蜜語的男子,不過轉瞬就在她的面前,在她眼睜睜的注視下跟駱月
她閉上眼睛,身子不停地顫抖。
「你們瘋了,我要去告你們,告你們」
她腦子混沌,咬著咯咯作響的牙齒,攏上衣服就要走,被韋錚一把抓過來,就勢按在駱月的身上
「啊」
屋外突然火光大熾。
馮蘊便是這時帶著一群部曲闖進來的。
在亮如白晝的火光下,屋子裡的一片狼藉令人震驚。
一張木榻,三個衣衫不整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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