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滿面風塵,可一身盔甲非是尋常軍官所能有的。且身材雄壯,器宇不凡。徐寧將槍交到左手,抱拳恭問:「將軍謬讚了,何不就請來廝見?小可徐寧,添為濮州團練,敢問名諱?」
這可不是電視劇里,見陌生人兵械耍的精湛,大叫一聲好,就能被人邀來一斗的。
徐寧抱拳問候說,那門外之人也才瞧見他面相,那端的是好相貌,一表好人物:六尺長身體,團團的一個白臉,三牙細黑髭髯,十分腰細膀闊。一見就讓人心裡舒慰。
「原來是金槍班的徐教師,無怪這般了得,使的好器械!」霹靂火已拿到清河縣公文,要他隨從中的一個帶信往呼延灼大營,想來下午就能有確切回信。心裡清寧,秦明就與餘下人到那下榻之地安歇。不想撞到了晨起練槍的金槍手來。「某是青州秦明,久聞徐教師的英名,不償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徐寧自然曉得霹靂火是何許人物,連叫道:「秦總管大名,徐寧亦是如雷貫耳。不想今日見了真人。」
外貌粗狂的秦明心裡還是有兩分計較的,他擔負重任來到濟州,可不想這濮州團練使也到了。如此是為了甚?當下也不去休息了,直叫隨從們自去,自己踏入徐寧院門,打算來試探一二。
只是方才飲得三杯,只見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來,眨眼二人就聽到了人打馬背上跳下的動響,秦明更是眼睛睜得老大,因為那人就是他不久前派去呼延灼大營送信之人。這人打馬沖回清河縣城就直奔秦明的落腳地來,萬幸他馬背上透過院門看到了秦明與徐寧的身形,方沒耽擱無謂的時間,打馬上跳下就踉蹌著直奔秦明來。
神色慌慌急急,臉上有掩不住的驚恐,「總管,禍事,禍事啦。呼延將軍的大軍敗啦……」
來者這一句話險些沒要徐寧和霹靂火閃了舌頭,嚇掉了下巴。
二人反應就像大部分中國人第一次聽到拉燈叔的豐功偉績的時候一樣,那眼睛裡全是荒唐。
「你說的可當真?」
秦明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胸前衣襟,提起喝問。
「我的爺,這潑天大的事兒上小的怎敢扯謊?小人趕到呼延將軍大營時候,就看到營壘已破,那梁山賊兵正蜂擁而入呢。」嚇得他都不敢再去看第二眼,是打馬就向著城池狂奔。
徐寧臉上無比驚愕,內心裡則帶著一分驚喜。梁山泊真叫人出乎預料啊。
秦明卻想的更多。呼延灼的一萬甲兵五千鐵騎若還不是梁山的對手,那今後這京東路還如何制止的了?怕是希望全都要寄托在東京身上了。就是青州都岌岌可危了。
如果那呼延灼現下就在秦明眼前,他非好好揪住他的脖子問一問,這一萬五千步騎,是怎麼就敗在梁山手中的?沒道理,沒道理啊。
當然,現下最重要的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這更重要的是走。趕緊離開清河縣,趁早離開了,不然,等到賊兵圍城,那就是想走都走不掉了。
想到這裡,秦明與徐寧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個碩大的『走』字。
且不說秦明和徐寧的決定是多麼突然,即叫他們手下人覺得很突然,又讓清河官府覺得突然。回頭來說這陸謙。
大軍順著宋騎敗兵殺到呼延灼的大營,陸謙本以為也就做個樣子。畢竟後者有上萬甲士,梁山泊還沒滿口的鑽石牙齒,能直接把大營嚼碎了吞掉。
可是一個叫他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宋軍自己先就慌亂了,一個個如無頭蒼蠅一般,那左路的小寨自己營門打開,人一窩哄的匯入敗兵奔逃大營去了,叫那追在宋騎屁股後頭的前鋒,直接便跟著殺進了轅門。
同時那宋軍大營里又燃起了火來,叫陸謙知曉,時遷已然得手。
這呼延灼所部,打東京出發,沿途運輸都走水路,隨軍民壯很多都是在濟州府就地徵集。人數不足且不提,論效能更是底下。陸謙覺得以時遷的身手,還有梁山泊在濟州百姓中的影響力,保不准能混進宋營的民壯當中。就要他趁機點燃草料,焚燒軍帳。如今看來,是大功告成。
而這把火也徹底的將宋軍的鬥志給燒沒了,營內的幾千民壯們都趁機吶喊,騷動起來。天目將彭玘根本無力彈壓大營。先前都說了,這支軍隊來歷複雜,有汝寧的,有陳州的,有潁州的,還有東京城的。這般危機時候,外州士卒如何會聽彭玘的?
這古代戰爭,最重要的就是士氣,沒了士氣,裝備再奢華也是烏合之眾。何況宋軍紀律渙散,呼延灼好不容易逃回大營,面臨的就是如此一副神仙也救不了的死局。他能做的只是儘可能組織兵力抵抗,好叫韓滔、彭玘盡最大能力的帶最多的人逃脫。
只是他太高估了手下軍兵的素養了。
不管是他親手帶出的汝寧兵,還是京畿兵和京師禁軍,在恐懼籠罩之下,他們的抵抗和撤退都全部甚組織和硬度。
呼延灼持雙鞭大叫:「遮莫混入了奸細,放火亂我軍心,已教人極力鎮壓,爾等勿得慌亂。」卻是睜著眼說瞎話,誰還不知營內如何紛亂啊。
火光叢中,馬上一員頭領,領著數百梁山甲兵殺來,替換了先頭搶入轅門的李袞項充。來將在馬上大呼:「認得豹子頭林沖麼?」挺起槍矛迎面刺來,擋者披靡,軍卒也好,軍官也罷,無人能擋下一合。呼延灼起鞭搶過來,這等亂鬥中,猛將的作用最是了得,如果放任林沖如此衝殺下去,怕用不幾時就能把心勁本就低靡的士卒殺散。
二將鬥了十多合,林沖撥馬便走。又聽得一聲炮響,卻又是一隊梁山軍殺到。彼軍已不再直衝轅門,而是叫甲兵推到柵欄,填塞壕溝,從轅門左側殺入來。當頭兩員頭領,一個是青面獸楊志,一個是急先鋒索超,使動一口蘸金斧,一桿渾鐵槍,向馬前直撲過來。呼延灼識得二人厲害,心慌意亂;只斗十數合,就覺得力怯。萬幸這時候韓滔趕了來,揮舞著棗陽槊,接過了楊志。但他卻是來告知呼延灼,梁山泊賊兵輕騎已經殺到後寨,叫他勿要堅持,速走為上,晚則休矣。
呼延灼聽了心中更惶恐,再聽到震耳欲聾的「器械不殺」、「投降不殺」的呼聲,看到營壘左壁已經有大片兵丁丟了兵刃,雙手抱頭在地,心中那還有對戰索超的意思?不幾回合就落到下風。且在這時候,李逵不知怎的從亂軍中鑽出來,一斧頭劈在韓滔馬臀上,那戰馬一聲驚叫將韓滔甩下馬來,被近處的梁山甲兵一窩捉了。
呼延灼救之不及,見楊志又要挺槍殺來,自己都難保,招架開蘸金斧,撥馬就走。
趕到後營,只見火光中,殘兵敗卒亂竄,營壘柵欄亦破開一個個豁口,也不知道是梁山軍打開的,還是營中亂兵急著逃竄,自己破開的。
更見到不少民壯持著兵刃跟著梁山賊兵後頭耀武揚威,或搖旗吶喊的追殺官軍;或押送官軍,為梁山賊看守俘虜。一個個好不精神,那還有隨軍時候半死不活的模樣?叫呼延灼破口大罵道:「刁民可惡。」
就在此時,又有兩員頭領攔路,大叫:「休教走了呼延灼,待捉將去獻功。」
呼延灼聞言大怒,舞鞭殺將上去,此兩員頭領是病大蟲薛永和火眼狻猊鄧飛,不能抵擋,叫呼延灼奮勇衝過,望著火光稀少處而走。走不多遠,就見數百兵士和兩員指揮使被群梁山賊寇圍攏,呼延灼見了不驚反喜。後者能堅持到此時還不納降,難能可貴也。
今日如能逃脫生天,來日必要重用此二人。
但他想的過於美好了。呼延灼如飛而至,那宋軍被圍兵將一見主將,勇氣立增,兩員指揮使亦持兵刃來與梁山頭領廝殺。卻是惱了梁山軍中一條好漢。欒廷玉挺起長槍來斗呼延灼,強強十個回合,呼延灼心中暗自叫苦:「梁山泊忒多的好漢,如何又來一個了得的。」回馬再斗,不三五合,卻見那兩員指揮使里的一個吃一賊寇雙刀,被梟了首級。另一個亦被賊頭一刀劈臉上,了了帳去,兵士陡然大亂。
此二頭領正是摩雲金翅歐鵬與鐵笛仙馬麟。
呼延灼氣忿填胸,發狠了與欒廷玉拼殺幾合,在梁山軍大股兵馬未上來前,突圍而走。倒不愧他坐下那匹御賜良駿。
如此呼延灼直奔了里許去,才撞到數百自家人馬,只聽得都在叫苦:「營中大亂,他們自出了營壘就再沒見過將官。」呼延灼此刻懊喪萬狀,空自負能征善戰,反被一窩草寇一氣兒打穿營壘,抄了老巢。恨不立刻找尋到陸謙,一鞭打碎他天靈蓋。更恨手下無得力軍官,不管是京畿三州來的,還是京師的,盡做草包。
他雖然丟了騎兵主力,但上萬步甲元氣未損,卻一遭無了鬥志,亂作了一團糟糕。思之,可恨,可惱,何羞,可怒,更是可悲,可哀。
正沒做理會處,只欲引著敗兵折返清河,忽地兵士們齊聲叫苦。抬眼看時,卻是背後又有一股敗兵湧來,在其後自然也有大股的梁山賊在掩殺過來。此時官軍營寨火勢已竭,呼延灼布置營壘的時候還是甚有水平的。將馬料囤積在近水處,與軍帳、糧秣都相互隔開。
時遷縱火時候,宋軍若不是先自恐慌,只沉著應對,那是未嘗不能撲滅大火的。至少也可拉開距離,等待其自己燃燒乾淨。
但現在做到這一點的反而是呼延灼先前要防備的梁山賊。
他在馬上就看到,那一波敗兵之後當先兩條大漢,一個舞動雙斧,一個使展朴刀,如兩頭大蟲一般,左沖右撞,逢人便殺。正是黑旋風和重傷初愈的赤發鬼劉唐。
先前陸謙沒讓他跟隨自己迎戰具裝鐵騎,劉唐當然曉得這是為他好,可心裡卻憋著一口氣來。現下搭夥兒李逵,帶人在亂軍中闖蕩,已經逼降了大批官軍。
呼延灼神喪氣沮,無心再戰,拍開馬匹,帶著殘兵揀向空處而走。一時間心煩意亂,也忘了那探明天目將的下落了。等引著六七百殘兵好不容易跑到清河縣城時候,一問才知道,這清河縣雖然是有一些殘兵敗將抵到,可是其中無有那彭玘啊。
這天目將落到何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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