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駛過一輛少見的吉普車,塵土飛揚,一路開進了大西村,車子在離曬穀場五十米遠的地方停下。
車門打開,下來了兩個男人,開車的男人穿了一身軍裝。
「晏禮同志,我就送你到這兒了,你看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就回去向領導匯報了。」
「沒問題,這次麻煩你了。」
晏禮打開後車門,一條土黃色的小狗跳出來,蹲在他腳邊,吐著舌頭。
兩人又說了些什麼,對方發動車子離開,晏禮背著一個黑色的包,順著小路往大西村走。
小黃狗沒多大,比晏禮腳踝的位置高一點,亦步亦趨地跟著,十分安靜。
晏禮是第一次來大西村,只有一張簡單的手畫地圖,邊走邊詢問,有人引路,直接帶他到大西村隊長家。
大隊長正吃晚飯,剛放下筷子,便聽見有人在敲門。
「隊長,這有外地人尋親來了。」
大隊長走到門外一看,張六引著一個穿著白襯衫軍綠色褲子的青年來找他,看樣子約莫二十五六歲。
大隊長讓帶路的張六回去,把青年請進來,這才發現青年腳邊還跟了一條小黃狗。
大隊長細細打量著青年,劍眉星目,舉止客氣有禮,一邊表明來意一邊拿出介紹信和身份證明材料。
大隊長看了一會兒,確定是單位給蓋的章,表情和藹起來,笑著把信件放下。
「晏同志,張六說你尋親,你尋的什麼親?」
晏禮把資料往回收的動作一頓,滾了滾喉結。
「娃娃親。」
大隊長先是一愣,隨後樂了:「咱們生產隊裡還有姑娘跟京城的人訂了娃娃親呢!這可真稀奇,你說,她叫什麼名字,我先帶你去她家認認親。
不過事先說好,感情這事兒可勉強不得,要是人家姑娘不願意,你可不能逼人家!」
「當然。」晏禮輕輕斂眉。
大隊長背著手,引著晏禮往謝眠眠家走,熱了一天,現在晚風吹著涼快,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飯後有不少人在外邊歇涼,見大隊長領著個大小伙子,穿得乾淨人長得又俊,一看就是城裡人,多多少少勾起了大伙兒的好奇心,借著跟大隊長打招呼的名義,探聽起八卦。
「隊長,這是誰家親戚嚒?」
「小伙子長得真俊啊,哪裡人啊?」
「是來咱們生產隊下鄉插隊知青吧!」
「隊長,前邊兒可不是去知青點的路,你走錯了喲!」
「去去去,誰說我要去知青點了。」大隊長擺擺手,「人家是謝家親戚,不是來下鄉插隊的。」
「隊長,謝丫不在家。」
二叔從樹下的小馬扎站起來,上下打量著晏禮,湊到隊長耳邊:「他有介紹信沒有,身份確認過了?」
大隊長點頭,又壓低聲音把娃娃親的事兒說出來,還問二叔知不知道這件事。
二叔皺眉,單從表情看,顯然是毫不知情。
二人小聲聊著,時不時把目光落在青年身上,晏禮站得端正,不卑不亢,還很禮貌地移開視線,看著腳邊一跳一跳的小黃狗。
大概過了兩三分鐘,兩人談妥了,大隊長笑了笑:「晏同志,這是謝丫二叔,估計還得等一會兒她才回來,咱們先去她二叔家坐坐。」
二叔:「是哩!謝丫上山採藥來不及做飯,她二嬸給留了飯,謝丫吃了晚飯才回去。」
現在差不多六點半,天還大亮著,晏禮也不急於一時,便依言去了二叔家。
當三人離開後,謝眠眠家來了親戚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大西村生產隊,喬德安湊足了糧票和錢去謝眠眠家,剛好聽見有人在談論。
「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小伙子,看起來還沒結婚,不曉得是謝丫什麼親戚。」
「堂哥吧,不過長得也不像,而且沒聽說謝家有親戚在京城。」
「說不定是謝老太爺給安排的,他死了過後謝眠眠就是一個孤女,謝老太爺年輕時候到處學醫,肯定認識了不少人,這是給他自己孫女留的後路呢!」
「嘿!說不定還真是!而且那小伙子長得又俊,說不定還做主給兩人訂了親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讓喬德安聽見了,只覺得分外刺耳,可接下來的這句話,直接讓喬德安表情瞬間變為陰冷。
「那小伙子特意從京城趕來,肯定是想把謝丫帶走,那可是大城市,比咱們大西村發達好幾倍」
喬德安雙目赤紅,眼底迸發出嫉恨和怨毒。
明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從那天早上過後,為什麼全都變了?
難道謝眠眠聽見了李同那天說的話,拾起自尊心,從而遠離他?
該死的李同!
喬德安把指節捏得咯嘣響,他怎麼也沒想到,謝眠眠居然在暗地裡偷偷聯繫別人,準備離開大西村。
難怪,難怪她會突然要求自己還錢!
前陣子他姐姐生孩子住院,爸媽花了不少錢,手頭拮据,已經連續兩個月沒有給自己寄錢了,要不是從謝眠眠手裡拿了點,他早
就不知道餓成什麼樣了。
他原本想使點什麼手段,把借條給騙過來,再不濟娶了謝眠眠也行,反正她長得也符合自己心意,而且她家有好幾間房,自己再也不用跟其他知青擠在一起
可現在,謝眠眠居然想拿了錢就跑,留下那麼大一個窟窿讓自己填!
憑什麼?
謝眠眠,是你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了!
「這是你逼我的!」
喬德安翻開筆記本,拈起曬乾的曼陀羅,勾起唇角,眼中醞釀著瘋狂。
——
「阿嚏!」
謝眠眠打了一個重重的噴嚏,揉了揉鼻子,懷疑自己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她本來都準備回家了,可不小心踩到青苔,腳一滑,摔了個屁股蹲,跟滑滑梯似的一路滑到了山溝里。
成片的樹木把天空全都遮擋,周圍一片看不見的深藍,謝眠眠摸索著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除了手背擦破皮,倒沒怎麼受傷。
山里野蚊子又多又大,幸好謝眠眠帶了驅蚊的香囊,但此地不宜久留,謝眠眠眯起眼眺望,辨別方向,視線里驀地出現一朵紅色的花,儘管在夜間也紅得十分耀眼。
謝眠眠靠近,頂端的花開了一朵,圓滾滾像西蘭花似的,拈起葉子辨認片刻,眸光轉換為驚喜。
「居然有三七!」
在化瘀止血方面,草藥三七是頂尖的。
謝眠眠放下背簍,小心翼翼地挖出藥材裝好,剩下留種等著它繼續生長,又在地上撿了一根木棒當作拐棍,摸索返回的路。
走了大概有二十分鐘,周圍漸漸有了熟悉的景色,謝眠眠鬆了一口氣,卻忽然身後發出踩爛枯葉的喀嚓聲,心神一凜,立即掏出小布包,裡面裝有雄黃和大蒜搗成的粉末,可以驅蛇。
「阿眠。」
謝眠眠一愣,不是蛇?
謝眠眠轉過身,發現來人是喬德安,滿頭問號。
喊這麼肉麻幹什麼,他們很熟嗎?
「你怎麼在這兒?」
喬德安噙著淡笑走近:「我給你送錢,發現你不在家,二叔說你上山採藥,我擔心你出什麼意外,正好要還你錢,索性上山來找你。」
先前的驚嚇是虛驚一場,謝眠眠心中鬆懈,對喬德安一時沒那麼防備,但也沒有相信他的鬼話,只猜測他是想和之前那樣吊著原主不還錢,便敷衍地點點頭。
「喬知青,天快黑了,我們還是早點下山,晚上在山裡待久了不安全。」
這個年代野生動物還很猖獗,謝眠眠心中還是有點發憷的。
然而喬德安跟吃錯了藥一樣,忽然攥住她手腕,拉近兩人距離,湊到她耳邊輕輕地喚。
「阿眠。」
謝眠眠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想罵喬德安有病,但視線落在他手背怒漲的青筋上,悄悄吞了口唾沫,什麼都沒說。
謝眠眠低垂著眼,避免和喬德安對上視線,以免被他看見自己眼中的厭煩,心裡則祈禱他快點說完。
喬德安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近在咫尺的謝眠眠,看她卷翹的睫羽,看她挺翹的鼻樑,看她淡粉的唇瓣,看她白皙的脖頸下被衣領遮蓋的春色。
喬德安的視線一點點掠過謝眠眠的五官,眼底不受控制地湧上欲色,目光變得貪婪又黏膩,用灼熱的視線細細舔舐謝眠眠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膚。
喬德安再上前一步,拉近兩人距離,山林里落針可聞。
謝眠眠此時於他,就像被叼住後頸的兔子,完全在他掌控之中。
這極大滿足了喬德安,他可以肯定,謝眠眠不敢反抗。
謝眠眠很敏感地察覺到視線,她只覺得一陣陣反胃想吐。
這一刻她突然明白,喬德安就是長期生活在陰暗地方的毒蛇,滑膩陰冷,趁不注意攀上人的脖子,吐出蛇信發出令人恐懼的嘶嘶聲,再慢慢地纏繞勒緊,直到獵物求饒。
可是,謝眠眠深深吐了一口氣。
她真的很討厭蛇碰到自己時那種滑膩濕冷感。
喬德安慢慢地低頭,呼吸灑在謝眠眠的臉龐,把細小的絨毛吹得東倒西歪,他滿意地勾唇。
正當他想再湊近一點時,謝眠眠突然劇烈掙紮起來,甩開他的手。
喬德安重新去抓,謝眠眠反手揚了一大把雄黃粉,喬德安沒有防備,被撒了一臉。
喬德安怒不可遏:「謝眠眠!」
謝眠眠拔腿就跑,喬德安戴了眼鏡,擋了大部分粉末,卻還是被刺激得淚眼模糊,只有另一隻眼睛能勉強睜開,他快速跑起來,從後邊抓住謝眠眠頭髮,狠狠一拽。
謝眠眠痛得眼淚都出來了,直接開罵。
「喬德安,你神經病啊!發什麼顛?!」
喬德安捂著一隻眼睛,攥著她頭髮,從她身後探過頭,冷冷一笑。
「謝眠眠,是你敬酒不吃吃罰酒,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謝眠眠氣得還要再罵,卻忽然被喬德安用帕子捂住口鼻,不過幾秒,意識昏沉起來,手腳發軟。
暈倒前一秒,謝眠眠辨別出了帕子裡的藥粉。
那是院子裡曬的曼陀羅,原主爺爺以前炮製研磨後會製成麻沸散,通常用作手術前的鎮定麻醉。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www.dubiqu.com。筆神閣手機版閱讀網址: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61s 3.773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