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最近親的人取得一致後,程名振出門叫過自己的親兵,命令他們分頭去召集校尉以上將領,讓大夥到自己的中軍帳內議事。\www.yibigЕ.com
他放棄襄國大總管職位,轉做地方文職的消息早已在洺州營內傳開。將領們聞聽後個個心懷忐忑,根本沒人敢走遠。聽得主將派人來叫,趕緊收拾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向中軍走。沿途遇到認識的好友也不敢多說話,相互之間用目光探詢,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驚疑。
待大夥到齊,程名振立刻直奔主題,「我被委任為襄國郡守的事情,大夥想必已經知道了。咱們大夥能一起走到今天非常不易,因此我不想耽誤諸位的前程……」
「是不是有人逼你這麼做?」他的話音未落,王飛第一個跳起來詢問。
「是不是曹旦那傢伙,我早就覺得他不是好鳥!」雄闊海毫不猶豫地在旁補充。他們都不相信程名振自己放棄了兵權。聯想到竇家軍某些將領最近一直不斷的小動作,立刻得出了自以為正確的結論。
「他奶奶的,這漳水以西,太行以東,有哪片地盤敢不聽教頭的號令。襄國郡守,一個小破郡守還用姓竇的委任麼?」有人義憤填膺,手按著刀柄吶喊。
「以為咱們人少就好欺負,真拉出去,還不一定誰把誰收拾掉呢!」有人立刻響應,拔出半截刀刃來要求與竇家軍徹底決裂。
見大夥越說越離譜,程名振壓了壓手臂,大聲喊道:「諸位莫急,諸位莫急。不是你們猜的那樣。」
眾人聽得一愣,吵鬧聲立刻小了下來。程名振緩了口氣,繼續解釋道:「的確是我打仗打得太累了,所以改行當文官歇一歇。竇大當家對咱們有救命之恩,大夥千萬別亂猜!」
「哪個用他救了。當日王伏寶不來,瓦崗軍還能把咱們生吞了不成?」
「可不是麼?什麼救命,分明是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趁火打劫。現在把咱們利用完了,就想著一腳踢開!」
眾人稍微安靜了一下,旋即又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對於被納入竇家軍體系,諸將當初十有**就不是很服氣。雖然王伏寶當日表現得非常磊落,但過後把幾件事聯繫起來,眾人分明聞見了陰謀的味道。
「你等不要胡說!」程名振板起臉,非常嚴肅地強調。「當日如果王將軍不及時趕到,咱們十有**要被瓦崗軍強行吞併。即便僥倖拼個兩敗俱傷,這河北大地上,哪裡還會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那可不一定,如果不是咱們打垮了楊善會和魏德深,竇大當家還未必能這麼快占領了清河跟武陽兩郡呢!」伍天錫搖了搖頭,低聲反駁。
「如果咱們拿下清河跟武陽兩郡,再加上原來的地盤,未必沒實力與別人相抗!」王飛也不願意承認洺州軍被吞併是必然的結局,啞著嗓子附和。
「沒發生的事情不要假設。事實是,當時是咱們欠了王大哥的人情,也是自願被納入竇家軍旗下!」程名振用力拍了下桌案,鐵青著臉強調。「況且當日之事跟我今天的選擇沒有任何關聯,大夥一碼歸一碼,別胡亂嚷嚷!我強調一句,從現在起,如果誰再讓我聽到類似的混賬話,不用竇當家下令追究,我親自拿刀劈了他!」
大夥從沒見過程名振如此大動肝火,恨恨地向地上吐了口吐沫,停止了對竇建德的非議。程名振停了停,將說話的語氣再度緩和下來,很誠懇地說道:「竇天王給了我四個縣令的位置,也把組建郡兵的任務交給了我。咱們襄國郡沒多少百姓,不需要養活那麼多官員。所以平恩縣我準備自己管著。邯鄲縣職位被王二毛要下了。剩下的兩個縣,還有幾個郡兵都尉位置,都給大夥空著。如果有人打算留下來,我會儘量安排!」
眾人以目互視,都不明白程名振這麼說是什麼意思。不留下來,大夥還能走到哪去?除了洺州營外,這天下雖大,哪裡還是大夥能容身的地方?
「有道是亂世出英雄。如今天下大亂,正是英雄謀取出身的好時機!」程名振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揣摩著大夥的心思,輕聲補充。「如果哪位心裡有更高的志向,我決不能耽誤他的前程。王伏寶將軍,曹旦將軍,還有石瓚將軍那邊都跟我要人,誰想在沙場上一展身手,我會向幾位將軍那邊推薦他!」
「呸,誰那麼沒良心,見到好處就走!」王飛向地上吐了一口,氣哼哼地說道。
「對,除了教頭,咱們誰也不跟!」
「寧可跟著教頭當差役,也沒理由給別人賣命!」
段清、周凡等人群起而響應。他們都是在館陶縣做鄉勇時就跟著程名振的老兄弟,彼此之間早在心裡把對方當做了自己至親至近的人,因此對竇家軍給的職位根本不感興趣。況且這幾人心裡也很明白,跟著程名振,自己至少還能保住都尉的位置。如果換了別人手下,也許開始時能受到些重用,一旦表現不佳,肯定會本書轉載拾陸開xs文學網被掃進角落中徹底遺忘。
「我就這點兒本事,還是當郡兵妥帖!」伍天錫的想法和段清等人差不多,四下看了看,瓮聲瓮氣地回答。
「俺就是個趕腳的,能有今天的日子也知足!」雄闊海對給別人效力也不感興趣,憨笑著表態。
聽他們幾個如此說話,本來想提出離開的人也不好意思開口了。低著頭看向腳面,仿佛戰靴上長了花,怎麼看都不生厭般。
「大夥再聽我一句!」程名振把眾人的表情都看在了眼裡,很體貼地說道。「離開洺州營也不能算背叛。咱們一起在刀頭上滾打了這麼多年,交情早就凝進了血里。離開不過是為了謀個出身罷了,一旦在外邊混出名堂來,咱們洺州營照樣跟著光彩!」
聽他如此一說,幾個不甘平庸的人心思又開始活動起來。四下里張望了片刻,終於,由張瑾帶頭開始表態:「我十六歲開始入伙吃糧,除了打仗之外,不會幹別的事情。如果教頭允許,我想到外邊闖蕩一番。無論闖出來闖不出來,總歸不會丟了咱們洺州營的臉面!」
「呸,說得好聽!」王飛蹭地一下蹦出來,衝著張瑾開始數落。「姓張的,虧咱們一直拿你當哥哥看待,原來你就是這幅給奶就是娘的操行!」
張瑾的職位和資歷遠高於王飛,平素總是被大夥的當做主心骨,說一不二。今天卻沒了以往的大氣與霸氣。向後退開半步,喃喃地解釋道:「我,我去竇天王旗下,也能給洺州營爭來些利益不是?如果無論外邊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夥都不清楚,到頭來還不是吃跟過去一樣的虧麼?」
「呸,說得比唱得好聽!」王飛逼近半步,不依不饒。段清、周凡兩個也圍攏了過來,雙拳緊握,恨不得當眾痛打張瑾一頓出氣。
「你們三個別胡鬧,都給我退下!」程名振氣得又是一聲斷喝,阻止住了王飛等人的莽撞行為。「既然想留下來,就別拿我的話當耳旁風。否則,願意去哪裡去哪裡,我這兒廟小,容不下你們幾座大佛!」
王飛等人挨了訓斥,立刻沒了先前的氣焰。恨恨地看了張瑾幾眼,低頭耷拉腦袋走回原來的位置。程名振抱歉地向張瑾笑了笑,低聲開解:「你別那他們幾個的話當真。大夥相處這麼久了,誰是什麼人還不清楚麼?到了外邊自己注意照顧好自己,若是有需要,不妨送一封信回來,能幫你辦的,我儘量幫你辦就是!」
「多謝教頭體諒!」張瑾委屈得兩眼通紅,依舊彬彬有禮地回應。「無論走到哪,張某都是教頭的屬下。但有需要,儘管給一個招呼!」
「我知道!」程名振笑著點頭,臉上寫滿了理解。「你在外邊混好了,我的臉上也有光彩。」
內心深處,他也沒想到帶頭離開的人居然會是張瑾。比起毛躁、莽撞的王飛和段清等人,張瑾是他麾下最為穩重,也最受信賴的心腹,一旦離開,洺州營內很多事情需要重頭開始整理。但這是他今天做出選擇的必然代價,雖然有些痛,卻不得不割捨。
「我打算去王伏寶將軍麾下發展,教頭如果有空,還請代為引薦!」張瑾抱拳施禮,提出自己要求。
「沒問題!」程名振痛快地答應。轉頭看看跟在張瑾身後,躲躲閃閃地幾個,笑著提議,「大夥有什麼要求,不妨一塊兒說出來。我歸在一起解決,也省得為同樣的事情跑兩趟!」
幾個低級軍官見張瑾沒受到任何刁難,心裡終於安定,緩緩上前,各自提出想去的隊伍。其中有幾個是純是為了在新時代中謀取一席之地,有幾個則是早被人私下裡拉攏了,心思已經不在洺州營里。程名振略一琢磨,就把眾人的心思都看了清楚。他也不出言戳破,凡有要求,都逐一記錄,答應。
孟大鵬本來站在王飛等人一夥,見程名振答應得爽快,也趔趔趄趄地走出隊伍。如此反覆的行止立刻引起了一陣噓聲。吸取了剛才的教訓,王飛等人不敢出言侮辱他,嘴巴卻也沒閒著,「嘿嘿嘿嘿」冷笑個不停。
「你別理他們,你越理,他們越上樣!」程名振客氣地沖孟大鵬擺了擺手,低聲安慰。
「屬下,屬下不是自己的事!」孟大鵬滿臉慚愧,硬著頭皮說道。「是,是屬下的屬下有幾個人,曾經在楊公卿麾下效過力。最近,最近楊公卿派人來探望過,所以,所以他們…」
「讓他們去吧。不必扭扭捏捏!」已經做了這麼多人情,程名振不在乎再增加一筆,揮了揮手,大度地應允。
轉過頭,看到了張瑾等人感動的臉色,笑了笑,繼續說道:「你們幾個若是有親信願意跟著一道出去闖蕩,也可以一併帶走。出門在外不容易,總得有幾個信得過的人幫襯。」
「謝教頭!」張瑾等人長揖到地,心內又是感動,又是慚愧,不知道到底該說些什麼才好。
「但是有一條!」程名振突然把臉色一板,大聲強調。「如果有人不願意跟你們走,你們也不能強拉。否則,一旦被我發覺後,不但人你們帶不走,大夥今後連兄弟都沒的做!」
張瑾等人心中一凜,齊聲答應,「不敢。教頭如此相待,屬下若是還干那些下作勾當,那還叫個人麼?」
「知道就好!」程名振舒了口氣,臉上瞬間又掛滿了笑容。「大夥都回去準備吧。明天中午,我給所有離開的人踐行。日後不管天南地北,咱們還是好兄弟!」
「諾!」眾將齊聲答應,帶著激動或遺憾的心情分成兩幫各自退下。
伍天錫跟兩幫人都沒往一起湊,拖拖拉拉地走到帳門口,看看沒人注意到自己,又快速閃了回來。
「你有事?」程名振被他詭秘的舉動嚇了一跳,皺著眉頭追問。
伍天錫壓低了嗓子,冷冷地提議:「這幫給奶就是娘的東西。教頭別跟他們生氣,今晚我就去悄悄地剁了他們,然後找個沒人的山溝躲起來。竇建德如果要追究,您就說我來自官軍,跟他們幾個過去有積怨,所以趁著現在隊伍調整的時候下黑手報復!」
「胡鬧!」程名振又是驚詫,又是好笑。「我要殺他們,幹什麼不自己動手?!難道竇天王連我處置幾個屬下都會幹涉麼?你別瞎想了,都是跟哪學的這些狠辣手段?」
伍天錫楞了楞,仔細打量程名振,發現對方的確不像是在說假話。咧了下嘴,小聲嘀咕,「我不是氣憤不過麼?當年桑將軍麾下時…….」
「你就不學點兒好的!」程名振狠狠地捶了伍天錫一拳,低聲數落。聯想到對方在桑顯和身邊擔任親衛隊正多年的經歷,自然暗中下黑手明白戕害異己的勾當在大隋軍旅里應該不是什麼新鮮事。以伍天錫的身手和性格,當然是執行這些見不得光買賣的最佳人選。
「嘿嘿,嘿嘿!」伍天錫硬受了一拳,然後揉著肩膀訕笑。
「沒事回去歇著吧,別老想著害人。都是一起同生共死過的,哪裡會下得了狠心!」程名振知道他出於一番好意,不便過多指責,搖搖頭,低聲命令。
「嘿嘿,嘿嘿!」伍天錫乾笑,就是不肯挪窩。程名振仔細看了看他,遲疑地詢問:「還有事情麼?有什麼話你就直說?想跟誰去建功立業,我明天一塊兒幫你引薦!」
「龜孫子才見利忘義!」伍天錫立刻向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地回應。「自從教頭打敗了我那天起,我伍天錫就把命交在了教頭手上。即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教頭在前邊走第了一步,我伍天錫就絕不耍孬!」
「不至於!」程名振被伍天錫說得很感動,笑著跟對方交底。「我沒本事讓你們大富大貴。但保命的門道還是有一些!」
「我就知道是這樣!」伍天錫咧嘴而笑,仿佛已經看穿了程名振的心思般。「竇建德那人不地道,我早就看出來了。怕教頭說我嘴欠,所以一直憋著沒敢跟您說。您今天走的這一步絕對沒錯,那些看不明白的人,早晚有一天會後悔!」
「你說什麼呢?不要順口胡來!」程名振被笑得心裡發慌,迅速出言辯解。
「嘿嘿,嘿嘿!」伍天錫繼續憨笑,眼神里卻透出了幾分狡詰,「姓竇的這些天玩得那些手段,有哪一樣不是桑將軍曾經玩剩下的?唯一的區別是玩得深淺而已!他還以為自己聰明,別人都看不出來!其實他自己才是最大的傻蛋!」
「你這小子!」程名振又給了伍天錫一拳,不知道怎麼替竇建德分辨才好。以伍天錫當年在大隋軍旅中的閱歷,竇建德的種種安排,恐怕沒一樣能不被其一眼看穿。也許竇建德本身沒想防範洺州營,但其表現出來的言行,到最後卻起到了完全相同的效果。
「就現在這樣也好!」見程名振終於不再敷衍自己,伍天錫苦笑著搖頭。「這樣雖然會讓竇建德不高興,但不至於惹他猜疑。否則,接了大總管的職位,不但你自己心裡不踏實,竇建德一樣睡不著覺!」
既然連伍天錫都能猜到其中關竅,程名振知道此刻在竇家軍中想必還有不少人隱隱推測出自己棄武從文的原因。只是這些人因為各自站的角度和切身利益不同,所以都沒有出言戳破,給竇建德和自己都留了一個漂亮的幌子罷了。
「你瞎猜的東西,根本沒有證據,就不要到處亂說了!」猶豫了一下,他低聲向伍天錫叮囑。
「我知道。」伍天錫用大手自己掩住自己的嘴巴。「我把它爛在肚子裡還不行麼?誰讓咱們實力不如人呢!他奶奶的,早晚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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