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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著這麼多白蓮宮弟子的面。
當著這麼多的燧朝官兵的面。
當著這麼多伏羲神國土著首腦的面。
白蓮宮當代山主,號稱『浩然正氣、氣壓寰宇』的白素心,他苦修一輩子養出的一腔子浩然正氣,被巫鐵這蠻夷小國的小小蠻夷首領,轟碎了。
那場景就好像,一座精雕細琢、精美絕倫的水晶山水大屏風,被一柄黑漆漆的小小精鋼錘,蠻橫而粗暴的轟了一錘子,於是乎,就這麼粉碎了。
白素心在吐血。
他耳朵在噴血。
他鼻孔在流血。
他眼睛裡更是血淚狂流,渾身每個毛孔都有血水滲出來。
浩然正氣,白蓮宮的根本,白蓮宮所有弟子立足燧朝的基礎。修不出浩然正氣的白蓮宮弟子,是沒資格、沒臉面用『白蓮宮弟子』這個身份拋頭露面的。
浩然正氣的修為強弱,直接決定了白蓮宮弟子的地位高低。
除了浩然正氣,你琴棋書畫的造詣再深,你的文章學識再強,哪怕你滿腹錦繡、飽讀詩書,甚至你能將白蓮宮和燧朝皇家書庫中的所有典籍都倒背如流……你浩然正氣上的修為不夠,你在白蓮宮的地位,就是不如人家!
白素心,私德有缺、師德有損,好些白蓮宮高層都知道他白璧微瑕,並不是真正的溫潤君子。
但是他的浩然正氣造詣驚人,如大江大河,如汪洋大海,浩浩蕩蕩、奔涌不絕,曾經在燧朝北邊增援作戰時,一聲『邪魔外道、不容天下』的大喝,直接震殺了八百萬邪怪大軍。
如此『一腔正氣』的人物,白蓮宮不選他做山長,還能選誰?
這麼多年了,白素心號稱『正氣第一』!
可是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白素心那浩瀚無邊、氣壓當世的浩然正氣,居然被巫鐵這比他聲勢小了百倍、千倍的浩然正氣,正面撞碎了。
浩然正氣這法門,極其特殊,極其神異。
他是一個人的信仰、一個人的信念的聚合體,和他的道行修為、法力造詣並無太大關係。
可以這樣說,在白蓮宮弟子的心中,浩然正氣就是一座牌坊。
這座牌坊,象徵著某人的『品德』的高低。
眼前白素心的浩然正氣轟然粉碎,巫鐵的浩然正氣絲毫無損,唯一的解釋就是,白素心的『德行』不如巫鐵。
毫無疑問,白蓮宮的弟子個個都是『正人君子』。
白素心這個白蓮宮的山長,更是『君子之表率』,是白蓮宮的一座『移動牌坊』。
可是現在,當著這麼多白蓮宮弟子的面,他們的這座人形移動牌坊,被人當面打得稀爛。
這,比挖了白蓮宮祖墳還要嚴重。
好些白蓮宮弟子渾身戰慄,麵皮發黑,一個個猶如厲鬼一般盯著巫鐵。
「邪魔外道!」一名白蓮宮真傳弟子歇斯底里的尖叫著。
「妖魔鬼怪,焉敢放肆!」一名白素心的心腹親傳弟子跳著腳,紅著眼,淚流滿面的咆哮著。
「禮樂崩壞,妖孽橫行……今日,我白蓮宮就要降妖除魔,為世間除了你這大魔!」無數白蓮宮弟子整齊劃一的吼出了他們的心聲。
邪魔,巫鐵定然是邪魔。
如果不是邪魔,天下不可能有人在浩然正氣的修為上,用浩然正氣壓過白素心。
所以,巫鐵必定是邪魔,他也必定是邪魔。
至於說,巫鐵作為邪魔,為什麼能夠擁有浩然正氣……哈哈,那一定是邪魔的障眼法,你們在場的所有非白蓮宮的弟子,都被他的障眼法給迷惑了!
至於說,你一定要說巫鐵施展的就是浩然正氣,你一定要說這尊邪魔施展的是浩然正氣……
呀呀呀,你這邪魔同黨,真當我白蓮宮的弟子只會讀書識字,不會揮劍殺人麼?
呀呀呀,你這混入燧朝的邪魔外道,你出身哪一家?出身哪一族?燧朝朝堂上這麼多和白蓮宮有千絲萬縷關係的文武大臣,一定會口誅筆伐,將你連同你身後的家族徹底抹殺!
風戎渾身劇烈的哆嗦著,他驚恐、震怒的看了一眼渾身是血的白素心,歇斯底里的尖叫著:「邪魔外道,焉敢放肆……來人啊,組陣,組陣,燧火大陣,為本王除此妖孽!」
白素心不能敗。
哦,不,白素心可以敗。
他可以敗給紅蓮寺的現世三佛陀,他可以敗給青蓮觀的觀主或者那幾個高深莫測的守山人、護法人……但是他絕對不能敗給一個蠻夷之地的小小蠻夷首領。
他更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這小小的蠻夷首領,用浩然正氣正面擊敗。
這被摧毀的,不僅僅是白素心個人的威望和名譽,更是摧毀了白素心這一脈門人弟子,甚至是威脅了整個白蓮宮在燧朝的立足根基。
白蓮宮,是風戎爭奪燧朝神皇寶座的最大依仗。
誰威脅到了白蓮宮的根基,就是風戎生死仇敵。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風戎跳著腳嘶聲尖叫著,他已經取出了那塊小小的燧石,激發了上面那一點黃豆大小的燧火。
一隊隊禁軍將士沖了上來。
但是大批禁軍已經被風戎派出去,帶領投靠的部族戰士收服四周的州郡、城池,如今留在城中的禁軍戰士,只有不到一萬人。
一萬人組成的燧火大陣?
風戎也不知道他能有多大的威力,但是,風戎必須擊殺巫鐵。
「這是魔,大魔,絕對不能留著他禍亂人間。」風戎咬著牙,義正辭嚴的指著巫鐵厲聲呵斥:「眾將士,隨本王降妖除魔,本王不吝封賞……不吝封賞……今日組陣之將士,人人提拔三級!」
風戎大聲吼叫著,他咬破舌尖,一口本命精血噴在了燧火上。
人數不夠,精血來湊。
只要這不到一萬人的禁軍將士捨得拼命,同樣能夠布下威力絕強的燧火大陣。最多斬殺巫鐵之後,人人大病一場,修為倒退一等,這又算得了什麼?
白素心也哆嗦著舉起了右手的白玉戒尺,他怒視巫鐵,心頭怒火熊熊,卻保持了最基本的清醒——他絕對不能承認,自己是被巫鐵的浩然正氣擊碎了自己苦修一輩子的浩然正氣。
絕對不能!
「邪魔外道。」白素心挺直了腰身,猶如回到了白蓮宮的課堂上,正無比威嚴的俯瞰著下方的數萬求學士子一般,異常嚴肅、異常威嚴、異常的正派、異常的正義凜然的朝著巫鐵嚴厲呵斥。
「我白蓮宮,乃天地正氣所鍾,人族文運所聚,一應邪魔外道,退避三舍……今日,你這大魔膽敢以邪術污我白蓮宮,你,罪無可赦。」
巫鐵停在了距離白素心等人不到十里的地方。
地面上,好些咬緊牙關,死活不肯投靠風戎的部族首領紛紛跪拜在地,大聲的呼喊著巫鐵的名字。
四凶家族的那些族長、長老,一個個就好似看到了天敵的蟲豸一樣,小心翼翼的龜縮在了角落裡,不敢拋頭露面。對於巫鐵,他們實在是有點畏懼了。
「本王,邪魔外道?」巫鐵冷然看著白素心:「起碼,本王做不出擄掠良家女子的事情。」
「本丸,邪魔外道?」巫鐵左手黑劍指著白素心:「本王一腔浩然正氣,乃是為了世間弱小子民的生死,於那生死一線之時凝聚而生……你們這修的,是什麼狗--屁玩意?」
巫鐵譏誚的笑道:「虛有其表,華而不實……你們的浩然正氣,真的是你們親自感悟,親自打磨,親自於自己的本心、真意、虔誠、信仰中迸發而出的麼?」
白素心退後了一步。
所有白蓮宮弟子身體晃了晃,向後退了兩步。
『本心』?
『真意』?
『虔誠』?
『信仰』?
呵呵,這是什麼玩意兒?
如今的白蓮宮,所有修煉浩然正氣的弟子,都是師長凝聚一顆自身的正氣種子,種入他們神魂之後,借用白蓮宮秘傳的文寶,慢慢的溫養壯大而成。
如今的白蓮宮,浩然正氣已經是一門『修煉功法』。
如今的白蓮宮,浩然正氣已經不再是『修心之道』。
渾身是血的白素心麵皮一陣紅白不定,他咬著牙,聲色俱厲的向前走了三步,朝著巫鐵厲聲呵斥。
「一派胡言,我白蓮宮乃天下正道,文運所聚之地。浩然正氣,唯我白蓮。你這邪魔外道,你懂浩然正氣是什麼麼?」
「懂啊!」巫鐵慢悠悠的,雙眸通紅的死死盯著白蓮宮:「本王當然懂……浩然者,至大至強。」
「正氣者,剛正不阿。」
「浩然正氣者,就是心中無邪!」
一道白氣猶如匹練,從巫鐵頭頂衝起來不知道數千丈、數萬丈高,烈烈白氣發出轟然雷鳴聲,在巫鐵頭頂,一片光暈浮現,其中出現了無數生靈虛影。
有那未成年的侏儒孩兒,手持乾癟的蘑菇,蜷縮在岩石角落裡捨不得吃上一口……
有那蒼老的鼠人老者,哆嗦著在幽深的岩洞中穿梭,手持凹陷的石板,小心翼翼收集岩壁上滴落的泉水……
有那殘肢斷臂的矮人,手持鐵錘、鋼釺,在蛛網一樣複雜的礦洞中,艱難的開鑿礦石,換取一團黏糊糊的苔蘚或者其他塊莖果腹……
更有漫天金光落下,金色的烈焰席捲大地,無數奇形怪狀的身影張開雙臂站在地面上,帶著似喜似悲的猙獰表情,看著天空那漫天的璀璨星光……
地面上,那些堅持著心頭一口血氣,死活不肯投誠風戎的部族子民,看到巫鐵頭頂那若隱若現的光影,一時間感同身受,無不紛紛站起,傾盡全力的,仰天怒吼咆哮。
尤其是那些弱勢的侏儒、矮人、鼠人等族群的子民,更是聲淚俱下,小小的身軀內,卻散發出了猶如猛獸的恐怖氣勢。
巫鐵頭頂衝起來的那一道白氣,原本不過海碗粗細,當下方無數部族戰士、部族子民齊聲嘶吼吶喊時,白氣急速膨脹,頃刻間就化為百丈粗細,猶如巨龍直衝蒼穹。
白蓮宮弟子們,原本一個個也放出了浩然正氣,想要聯手威壓巫鐵。
但是此刻,數萬白蓮宮弟子聯手,連同白素心這個白蓮宮山長在內,他們連綿一氣、浩如煙海的浩然正氣,卻好似烈日下的黴菌菌絲,驟然萎縮、乾癟,聲勢不足之前的一成。
數萬白蓮宮弟子齊齊吐血。
此情此景,堪稱聳人聽聞。
當今之天下,居然有人,一蠻荒匹夫,以白蓮宮秘傳之浩然正氣的修為,力壓數萬白蓮精英、燧朝君子!
風戎悚然動容,手中燧火驟然膨脹到丈許大小。
白素心再次吐血,他眼珠充血,可以清晰看到眼球上一根根血管凸起。
燧朝一應禁軍將士身軀僵硬,一個個不可置信的看著被壓得齊齊吐血的白蓮宮弟子。
此情此景,完全顛覆了白蓮宮在他們心中的形象。
白蓮宮的袞袞君子啊!
「心中無邪……本王……不,我巫鐵,只是想要為我身邊人,求一條活路。」
巫鐵冷然道:「不求權勢,不求富貴,不求錦衣玉食,不求美人如雲……一件衣,一碗飯,一個心愛的女人,家人齊全,安居樂業,如此足以。」
「我只求,我的家人,能夠公平的,站在這日月星辰之下,沐浴天地宇宙之恩澤。除此之外,別無奢望。」
「我,心中無邪!」
「你們呢?」
「誰才是邪魔外道?誰才是妖魔鬼怪?誰才是……心中有鬼的大魔?」
地下,無數死活不肯投誠風戎的部族族長、長老、戰士、子民,紛紛厲聲吶喊。
「我等只求,我等族人,我等苗裔,能夠公平的,站在這日月星辰之下,沐浴天地宇宙之恩澤。除此之外,別無奢望!」
白素心渾身哆嗦著,他聲嘶力竭的怒吼:「放肆……爾等可知……我白蓮宮……天地正氣……人族文運……」
一聲巨響傳來,白素心頭頂懸浮著的,白蓮宮祖傳的靈寶八端硯放出無量靈光,斷裂了和白素心的一切聯繫。
八端硯猶如一顆光芒潤澤的小太陽,只是一閃,就來到了巫鐵頭頂,端端正正的懸浮在了巫鐵頭頂越來越強的浩然正氣中。
白蓮宮弟子齊齊哆嗦了一下。
「八端硯!」白素心的好些心腹弟子如喪考妣的尖叫起來。
八端硯,那幾乎可視為白蓮宮的傳國玉璽,居然就這樣……就這樣的捨棄了當代白蓮宮的山長?
他,居然,選擇了蠻夷之地的一個,蠻夷頭子?
天哪……白蓮宮的諸多先祖在上,這蠻夷頭子,他懂什麼琴棋書畫?懂什麼文採風流?懂什麼大道微言?懂什麼,什麼,什麼,什麼來著?
又是一聲巨響,白素心左手扣著的,靈猴造型的『心猿鎮紙』,同樣是白蓮宮的秘傳靈寶,也脫離了白素心之手,自行來到了巫鐵頭頂。
再一次巨響,白素心手中的『三才戒尺』,同樣是白蓮宮的重寶之一,抽打過無數白蓮宮弟子的『三才戒尺』,也強行斷絕了和白素心的聯繫,飛到了巫鐵的頭頂。
巫鐵呆呆的看了一眼頭頂的三件白蓮宮秘傳靈寶,突然瘋狂的放聲大笑。
「誰才是邪魔外道?」
「誰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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