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水煮,人肉橫飛。
諾大的嘉穀關,頃刻之間積雪融化。
恐怖的熱武轟炸之下,溫度急劇升高。
人血混在融化的雪水之中,殘肢斷臂四處飛盪,儼然屍山血海。
蒸發的氣體飄蕩而上,倘若從遠處看,便可看到嘉穀關好似一口大鍋,成千上萬人在這口鍋中熬煮。
那景象,便是地獄也不過如此。
西面二十架炮台仍在吞吐火光。
炮彈一發接著一發。
手雷、燃燒瓶亦是被不斷投擲而出。
下方的慘叫,匯聚成了獨特的地獄樂章。
就連身經百戰的寧祿山,看到這一幕也是當場傻眼,「這……這也太恐怖了……」
他並不是膽小,而是覺得震撼。
能從寒門子弟,靠著戰功步步高升,直到如今的封侯爵位,寧祿山自認普天之下,沒什麼能嚇到他。
戰場殺敵,衝鋒穿插,這都是家常便飯,死人見得多了,血肉橫飛的場面早已麻木。
可今天,他發覺原來自己經歷過的無數戰場,還不是極限。
這熱武之下營造而出的可怖戰場。
才是真正的修羅地獄。
這是一種極致的視覺衝擊。
人在炮彈下四分五裂,在火光中熊熊燃燒,那悽厲的慘叫掙扎,縱然是早已心狠如鐵的他,也覺得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可——戰場的火光倒映在秦贏的臉上。
他面無表情。
眸中閃爍著燃燒的嘉穀關。
寧祿山看得呆滯,難道秦贏他就沒有感情的嗎?眼下這種修羅地獄,可是他一手締造,但面對如此慘烈,他竟一點不動容。
天底下,莫非真有人能心狠到什麼程度。
「寧叔。」
這時,秦贏開口了,「你想說什麼?」
他面無表情,不代表沒注意到寧祿山的眼神變化。
秦贏淡淡道:「你覺得恐怖嗎?」
寧祿山微微點頭,「恐怖。」
應該沒人可以說不恐怖。
只能說慶幸,身處於那地獄的不是他們自己。
「戰爭本就是這樣,恐怖,殘忍永遠都是主旋律。」秦贏眼眸冰冷,漠視一切。
「這樣的恐怖有一種極大的好處。」
「那就是,只需要出現一次,就不容易有第二次,而發起戰爭的人,也只需要噁心一回。」
秦贏默默訴說著他對戰爭的理解。
今日之慘烈,是為後世之警醒。
嘉穀關之戰後,秦贏可以斷定。
關外匈奴必然對大漢,對鐵浮屠,對他秦贏聞風喪膽,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再踏入關內。
而同樣捲入地獄的狼騎以及狐平雲,也會因此一戰而談虎色變,不敢再輕易對他動手。
這就是秦贏需要的,也是他想要達成的。
真正的戰爭,發動一次後,就很難會有第二次,因為敵人絕不想再一次經歷地獄。
秦贏有一條原則。
他從不憐憫敵人,無論他們多慘。
因為他知道,倘若是自己陷入了嘉穀關這樣的絕境,他的敵人也不會有半分憐憫,只會放聲狂笑。
「秦贏……你……」
寧祿山欲言又止,片刻後,他幽幽道:
「自古成大事者,皆為心狠手辣之輩,我沒有看錯你!」
寧祿山以為,秦贏真是冷漠無情。
其實不然。
秦贏前世第一次經歷熱武戰爭的時候,也如寧祿山一樣,甚至可以說比他還要悚然。
這是人之常情。
後來經歷多了,他也逐漸習慣。
「殿下,咱們彈藥快用盡了。」
田戰走過來,咧嘴一笑,「兄弟們已經準備好衝鋒了。」
火光倒映在他的笑容上,有種惡魔的感覺。
寧祿山渾身一凜,這鐵浮屠的人,也都如秦贏一般麼?果真是有其主,就有其仆。
秦贏漠然道:「全體準備進入戰場,進行白刃戰!」
他轉過頭,對寧祿山道:「寧叔,你快回青龍營去吧,通知將士準備最後收割。」
寧祿山快速調整心態,道:「明白了!」
寧祿山走後。
秦贏緩緩抽出長刀,光潔的刀身映射著他的臉,那雙冰眸比刀鋒還冷。
……
谷內。
無數燃燒瓶帶來的火焰,已將積雪全部融化,露出了黑色的土地,以及無數的燒焦屍體。
他們都是被炸殘廢之後,再被焚燒,一點點生還的機會都沒有。
在這種全面覆蓋的轟炸之下。
谷內已不分匈奴和狼騎。
所有人都在抱頭鼠竄,哪怕是看見個耗子洞,也要費盡全力鑽進去,只求能躲避這天降轟炸。
漸漸地。
有人感覺到,好像爆炸停止了。
一堆燒焦的死人中。
伸出一隻血淋淋的手,他的皮膚都被高溫融化,露出分明的肌肉和血管,散發出一股熟肉氣味。
這隻手費力將壓在身上的死屍扒開。
緊接著,手的主人鑽了出來。
「呼……呼……」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
「哈哈,我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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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仰天狂笑,被燻黑的臉依稀可以辨認出,他正是漢帝的長子,大皇子秦盪。
此時的大皇子很滑稽,他的臉幾乎毀容,頭髮眉毛都沒了,全身大面積燒傷。
剛才炮彈轟炸的時候,他就立刻躲進了屍堆里,這才沒有被炸成四分五裂。
可燃燒瓶的高溫卻是無孔不入,雖然保住一條命,卻也成了這悽慘模樣。
在他不遠處的屍堆里。
也有人緩緩爬了出來。
徐勝。
他也還活著。
只是這情況比大皇子好不了多少。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皇子嘶吼,他模樣如厲鬼,聲音嘶啞。
徐勝翻了個身,大口喘氣。
為什麼會這樣?
你問我,我問誰!
他眼睛看去,整個戰場早已是屍山血海。
狼騎沒了,匈奴也沒了。
他用刀撐著身體站起來,大吼:「狼騎,還有活著的人嗎?」
遍地焦屍中,陸續有人站起來。
徐勝看此一幕,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表情……狼騎還在,人數已經不到一千。
活著的人,大多都是殘兵敗將,連刀都拿不動,但總算還有活人。
這可是五千狼騎啊!
就這麼稀里糊塗,不明不白死了。
連敵人是誰都沒看到。
不一會兒。
匈奴殘存的人也站起來了,人也差不多一千,但,他們比狼騎還要慘。
狼騎鎧甲防護比較全面,而匈奴則是獸皮和胸甲,胸部以下幾乎沒有硬質防禦,這就徹底決定了他們的悲慘。
炮彈炸開的氣浪,碎片輕而易舉撕裂他們的身軀,燃燒瓶的火觸碰一點,就蔓延全身。
「徐勝,現在怎麼辦?」
大皇子一瘸一拐走過來,他現在每動一步都撕心裂肺的疼,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
徐勝目光疲憊,道:「跑,能跑的趕緊跑。」
他來不及解釋太多,只想趕緊離開這個人間地獄。
可——震耳欲聾的號角聲,忽然從西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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