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和狄仁傑便同時豎起耳朵。
裴紹卿略一沉吟,然後朗聲念道:「蜀道難。」
「噫吁嚱,危乎高哉!」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從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嘆。」
哪首唐詩寫得最好,從來就沒有定論,有說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有說崔顥的《黃鶴樓》,但裴紹卿最喜歡李白的這首蜀道難。
這道詩真把蜀道的壯美與險絕寫到極致。
武則天和狄仁傑也完全沉浸在李白這首詩描述的險絕風光中,眼前仿佛呈現出一條羊腸鳥道直通懸崖巔。
套用網絡語,就是畫面感太強了!
好半晌之後,狄仁傑才長嘆一聲,道:「好詩!」
武則天也道:「現在我才真信了文曲星君之說。」
「是啊。」狄仁傑也深以為然的道,「臣也不信凡人能寫出此等詩篇。」
其實他們相信文曲信君託夢之說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根據大理寺的審案記錄,裴紹卿的履歷非常清楚,他從來沒有走過蜀道。
沒走過蜀道,卻能寫出蜀道難這樣壯美的詩篇?
到這時,不只是武則天,便是身為「正經讀書人」的狄仁傑也終於相信,文曲星君也許可能真在夢中傳授了裴紹卿上千首天詩。
這樣的詩篇只有天庭才配有,凡間哪能得見?
終於信了?裴紹卿哂然一笑,又道:「天后,文曲星君還說了一句讖言。」
裴紹卿決定放出真正的大招,因為文曲星君託夢之說雖然可以幫他暫時渡過難關,但是等到事過境遷之後就會造成反噬。
所以得未雨綢繆,留好退路。
這條退路,就是與武則天進行政治捆綁。
只有形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政治聯盟,小命才會有保障。
「孤知道。」武則天道,「狄卿都告訴孤了,文曲星君還言道,他之所以在夢中口授八百首傳世名篇,乃是為了表彰孤這二十多年的弘揚文教、振興科舉。」
「草民只與狄寺正說了半句。」裴紹卿說道,「後面還有半句。」
「是嗎?」武則天神情一動,問道,「不知後面半句又是什麼?」
裴紹卿道:「在說出後半句讖言之前,我想先請問天后,打算如何處置九叔他們?」
狄仁傑趕緊在一旁補充解釋:「就是合川守捉城的那個火長,崔九,因為裴小郎君九歲喪父,是崔九和其他的守捉郎將之扶養大。」
「嗯?」武則天的眼神一下就變得凌厲。
一股無形的壓力便立刻向裴紹卿壓過來。
裴紹卿頓時感到猶如芒刺在背,都說上位者掌握生殺予奪大權時間久了,就會養成一等不怒自威的氣勢,能讓人下意識屈服。
他以前還不相信,現在卻是信了。
但是想讓他屈服卻是絕無可能的。
當下裴紹卿毫不退讓,直直的看回去。
狄仁傑冷眼旁觀,不禁替裴紹卿捏把冷汗。
天后臨朝二十載,壓得滿朝文武噤若寒蟬,靠的可不是好脾氣,多少權臣都含恨倒在她的這對鳳目嗔視之下。
裴紹卿夷然不懼,不亢不卑的回視武則天。
他料定了武則天不會殺他,至少現在不會。
對於武則天這樣的政治人物來說,個人喜怒已退居其次,利益才是第一位。
而他手上恰恰有武則天最想要的,那就是「天」的承認,也就是天降祥瑞!
史書記載,武則天最是喜歡祥瑞,地方官獻上幾株芝草、木連理等下等祥瑞,她都能夠傳諭天下、大肆慶賀。
武承嗣獻了一塊明顯偽造的石碑,她都能拿來大造輿論。
而這一次,他假借文曲星君之口,獻上傳世名篇八百首,此祥瑞遠在龍、龜、鳳凰、白虎及麒麟等五靈之上。
如果說龍、鳳凰什麼的是第一等嘉瑞,
那麼他獻的這個祥瑞就是聖瑞,亘古未有的聖瑞。
所以他根本沒有什麼好擔心的,武則天絕對不可能殺他。
所以他表現得越鎮定、越從容,武則天就會越發的高看他一眼。
他可不想當來俊臣那樣的鷹犬,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當狗是不可能當狗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當狗。
盯著裴紹卿看了足有數息之久,
武則天說道:「你是在要挾孤麼?」
裴紹卿不亢不卑的道:「草民不敢。」
「不敢?你膽大的很!也很會挑時候。」武則天悶哼一聲,旋又說道,「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條件?」
狄仁傑抬頭,連連以眼色示意裴紹卿。
跟天家講條件提要求,此乃是大忌呀!
裴紹卿卻裝沒看見道:「天后,九叔本是退役戎卒,感念朝廷徵召才自願留在合川守捉城為國戍邊,但草民以為,似九叔這等武藝高強又忠於朝廷者,理應安排到更為合適的崗位上,比如說長安或萬年縣的不良帥。」
裴紹卿原本還想替崔九討個衛府將軍。
但轉念一想,崔九估計受不了這拘束。
還是不良帥這樣的位置更加適合崔九。
至少不用再留在合川守捉城過刀口舔血的日子。
聽到這,當事人之一的武則天沒什麼特別反應。
狄仁傑卻是直接傻掉,裴小郎君還真敢開條件?
不過轉念一想卻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贊裴紹卿聰明。
裴小郎君這一手著實高明哪,既在天后面展現了自己的耿直,又給天后留了一個孝順的好印象,關鍵還不會讓天后難做。
因為一個不良帥真的是微不足道。
「就這?」武則天哂然一笑,道,「還有別的嗎?」
其實武則天也很意外,而且是雙重意外,第一個意外裴紹卿居然真敢跟她開條件,第二個意外他的條件就是個這?
她原本以為裴紹卿會獅子大開口。
卻沒想到,只是討了個不入流的不良帥。
而且還不是為自己討,而是為對他有恩的崔九。
當下武則天又接著問:「你還有別的什麼要求嗎?」
「別的?」裴紹卿道,「要不然把參與綁架行動的守捉郎都赦免了,再讓他們留在長安當個不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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