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趙玉真再來尋白山。
這次,她帶來了一塊黑色令牌和兩卷綢軸。
黑色令牌是上品影子供奉的身份象徵。
供奉分為六類:縣級,府級,州級,皇級,龍下榜,影子。
其中, 縣級供奉極少,幾乎沒有,除了有些大縣,才會有聘用供奉的名額,起品次為九品。
府級供奉,大多從七品。
州級供奉, 大多從四品。
皇級供奉,大多從三品,在京城「四扇門」的前兩扇中。
龍下榜供奉,地位崇高,大多是從皇級或是地方上拼殺上去的,實力能力皆是不凡,最低從二品,最高從一品,在第三扇門中。
而影子供奉,則最為神秘,若他不展示身份,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其中的人員的地位也是良莠不齊,低的只有從四品,高的則是從一品,在第四扇門中。
所謂天無而日,山無二虎,
這三扇門的龍下榜供奉和四扇門的影子供奉自然會爆發衝突。
而最後的論斷是:兩方各行其職,不做比較。
但考慮到雙方在同一個區域辦事可能惹來矛盾,於是乎京城供奉的「四扇門」里,第四扇門後其實是空無一人的。
影子供奉另擇了一處地點,以和龍下榜的人分開。
影子供奉本就喜歡藏在黑暗裡,在身份揭開前,也沒人知道他們是誰,能夠離開那固定的「辦公地點」,自然也是喜歡的。
白山握著黑色令牌,把玩著。
他殺死過歡喜彌勒,殺過盤山盜里用暗器的黑衣人,殺死過炎陀秘境外的漁夫,殺死過練了「羅漢銅像功」的壯漢
那些人應該都是影子供奉里的下品供奉。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成為上品影子供奉,
這就是「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意思麼?
「師叔,這兩張聖旨乃是空白的,您便宜使用吧。」長公主眼裡帶著千依百順地神色,用溫和的語氣在解釋著。
白山抓過那兩卷綢軸,展開一看,確實加蓋了玉璽的聖旨無疑。
他有些好奇道:「上品影子供奉外出執行任務,都會有這個麼?那天下不是亂了套嗎?」
長公主見師叔提問,便很婊氣地靠近了點兒。
明明用嘴就能說清楚的問題,她非要讓自己精心準備的羅裙往師叔的衣角上蹭上一蹭,讓自己身上名貴無比的的胭脂氣息往師叔掠上一掠。
她生來便是天潢貴胄, 又有仙緣,手段卓絕,在仙人眼裡雖不算什麼,但在江湖裡卻是神秘莫測的杏花巷主,周身自帶一股無雙無對的氣質,這般氣質自是不會穿著俏皮可愛的羅裙,而是暗沉色調為主的羅裙如此,恰顯出幾分女王氣場。
此時,長公主卻正假作不知地以小鳥依人般的姿態貼向師叔,同時伸出纖纖玉指點在聖旨的玉璽大章上,雙眸里閃爍著認真的神色,讓你覺得兩人過分靠近其實只是她的無意只是你的臆想。
可即便只是臆想,卻也很容易讓男人產生意動。
被這般驕傲高貴的女子親近,撩撥,本就是一份滿足。
長公主認真道:「其實也不是」
白山問:「那是什麼?」
長公主道:「這其實是玉真趁父皇不注意的時候,自己拿著偷偷蓋的」
說著,她伸出手掌別在唇邊,往白山這邊靠了點兒,用說著悄悄話的方式道:「一共就四張,玉真心想師叔要辦的事一定是大事,所以為大局考慮,玉真就私下裡贈了師叔兩張。」
白山震驚了下,他還以為是皇帝蓋的呢。
「這沒問題吧?」
「沒問題的,父皇后來知道了,卻也默認了,因為父皇知道以我的秉性絕不會胡來。
玉真知道,師叔是要做大事的人,百年光陰彈指而逝,玉真只盼能夠在此時幫到師叔。
更何況,師叔是青雲仙宗選來的師叔,幫師叔,就是幫仙宗,就是兼顧大局。」
白山:
長公主太會說話了。
而且看起來似乎是很認真的樣子。
「我知道了,多謝師侄的贈予,這兩卷聖旨,我不會亂用的。」
「師叔若不嫌棄,可可否」長公主忽地有些羞澀,就好像小孩子想要問大人要東西卻又不知怎麼開口的模樣。
「可否什麼?」
「玉真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玉真與師叔年齡相仿,也想著能夠親近師叔,所以還請師叔能夠稱呼我玉真,真兒,什麼都好。
長公主,師侄有些太生分了,玉真聽了便是嘴上不說,私心裡卻是會難受許久的。」長公主越說越快,雙頰也越說越紅。
說完,她也不等回答,道了聲「抱歉,師叔」,就轉身跑開了。
白山:
長公主可真婊啊
不過,長公主的重要性,他大概也明白了一點。
長公主,是一顆眼睛。
她是仙人看向凡間的重要眼睛。
也是,在仙界諸多宗門之間徘徊的「交際花」。
只不過,這諸多宗門裡,她定然是更偏向青雲仙宗的,畢竟她自己就是青雲仙宗的准弟子。
若不是她看中了自己,那以她此時的身份,其實完全可以不用如此搭理自己。
「長公主這是在為她自己謀後路啊」
「可是,我若想在人間做點什麼,卻也繞不開這顆眼睛。
不說讓她幫忙看點兒什麼,至少去了新州要讓她幫忙不去看什麼吧
有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入夜。
新婚夫婦在屋舍里。
白山隔著雪白羅襪,輕輕揉捏著內里包裹的小足。
那小足卻冷的很,好像一塊化不開的冰雪。
白山上次還以為妙妙受寒了才會如此,卻沒想到平日也常常這樣,他也問了原因,但妙妙只道是身體問題。
白山知道妙妙自己斷了自己的武脈,這不能習武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卻是這經脈紊亂帶來的後遺症。
寒氣,就是後遺症之一。
妙妙雖然擅長配些奇奇怪怪的藥,但顯然她沒有能夠徹底治好自己的這個毛病,只是平日裡卻也不會向還是弟弟的白山訴說。
現在,兩人的關係不同了,是夫妻了,她身上的這點兒小毛病和小秘密自然也就被發現了。
「有沒有後悔呀?」
「後悔什麼?」
「娶了我這個病秧子有的你受了。」白妙嬋輕輕靠在床背上,捧著大茶杯,不時飲上一口,而伸直的長腿卻是任由自家相公揉捏著。
白山這才知道,她茶杯里一直都是暖性的藥茶,也正是靠著這藥茶,妙妙才能抵禦身體裡的寒氣。
也正是因為寒氣,所以白妙嬋總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
其實,那不是慵懶,而是一種「大病初癒,沒什麼力氣」的虛弱感。
「以前怎麼沒見你這樣?」
「我沒讓你知道呀。」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久很久了在乞丐窩裡的時候就有了。」
「」
白山真是有些自責,他剛開始看妙妙姐是那樣,卻從沒懷疑過什麼,後來習慣了那樣,也就更不會去懷疑了。
然而,他卻沒想到妙妙姐居然一直對他隱瞞著這樣的事。
白妙嬋嘻嘻笑道:「相公,想彌補,就多給我揉一會兒吧,你的手就像兩個小火爐,摸到哪兒都熱熱的,暖暖的,好像身子裡的冰都化開了似的。」
她說著話的時候,可愛的像多肉玉露的足趾輕微地抓著,又舒緩著,蜷縮著,又輕晃著,顯示著此時她身體的舒服和心情的放鬆。
白山忽地輕聲道:「妙妙」
「嗯?」
白山壓低聲音,「你上次用在葉青身上的藥粉,能細說一下嗎?」
白妙嬋問:「你想對誰用?」
白山輕聲道:「長公主。她現在的身份很重要,我如果要做一些事,就需要得到她的幫助。可是,我無法和她坦誠許多事。」
白妙嬋笑道:「那你收了人家,不就行了嗎?我可悄悄看幾次了,人家可稀罕你了,雖然沒明說,但心裡卻上趕著和你好呢。
伱這人,就會討女人歡心,之前寧寧那麼討厭你都被你收拾地服服帖帖了,再多個長公主也可以喲,姐看好你!」
白山道:「別笑我了,我哪會什麼討女人歡心?
寧寧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長公主,看中的是我青雲仙宗三代弟子的身份,她要的是一個道侶可如果她知道我身上的秘密,那就完全不同了。
而且,青雲仙宗有古怪。
唔很古怪。」
他莫名地想起那天感受到的陰冷窺探,喃喃道:「至少現在,我還沒有徹底決定該怎麼選擇。
深淵,或者仙人,我若沒看清,便不想去選定。」
白妙嬋道:「那沒辦法,我那個藥粉就和仙魔們占據容器一樣,只能針對武道五境及以下的
而若是洗髓了,人的生命就會格外旺盛,那就沒用了。」
白山愕然地看著妙妙。
白妙嬋輕聲道:「這些事兒,我是天生知道的,每隔一段時間,就多一點兒,你別問從哪兒來的」
白山點點頭,「仙魔占據容器是怎麼回事?」
白妙嬋道:「人之仙根在眉心紫府,若是沒有仙根,元神便是一團飄飄渺渺的氣,藏在紫府之中。
若要占據軀體,只需壓住這團元神就可以了。
但是,元神在自己的身體裡卻有著先天優勢,幾乎無法被驅逐,便是仙人想要奪舍普通人也需得花費好大力氣。
而且即便奪舍了,那普通人的身體也會很是排斥後來的元神,從而使得那元神很不舒服。
至於容器,則是一些元神散去的屍體被冷凍後的儲藏品,這些容器能讓元神存續很久,但卻也很容易毀壞,因為元神所能發揮的力量是超過容器本身的,若是過度施展了,容器甚至會灰飛煙滅。
可以上僅僅針對洗髓境之下的人,若是洗髓了,生命的旺盛會讓別的元神無法占據。
我的藥粉,雖只是改變,而不是占據,可卻也遵循類似的原理。」
說罷,她想了想道:「如果很高境界的,可能會不受到這些限制但我們肯定遇不到那些大能的」
白山默然地點點頭。
白妙嬋忽地翻身,大長腿夾著被單,而整個人趴向枕頭,然後翻出藏著的芥子袋,從裡面抓出兩個小葫蘆,又轉身想遞給白山,卻發現夫君不知何時卻已經上了床。
「這是兩份兒的量,做的可不容易啦你想要收伏誰,只要把葫蘆里的粉倒在他身上就可以了不過長公主應該早入洗髓境,你該是收伏不了的。
除此之外,你收伏之後,那人也只會聽我的話。
可是,因為你是我夫君那人能在你身上感到屬於我的氣息,所以也會適度地聽你的話」
白妙嬋認真地進行著「藥粉使用說明」。
忽地,她感到了被窩裡夫君有些不老實,手腳亂來,頓時,她只覺身體有火流竄過,酥麻地「哎呀」了一聲,喊道:「幹嘛呀」
「增加幾分屬於你的氣息」白山死不要臉。
白妙嬋扭了扭身子,嬌嗔道:「討厭!蠟燭還亮著呢!」
白山吹滅了蠟燭,又隨手收起兩個葫蘆,繼而摟著嬌妻,共享春宵,以慰人生苦短
一個余月後。
四月底。
吳王新一批的賑災隊伍開始往南而去。
白山則是被作為一個神秘的大人物安插在了其中,吳王這批賑災隊伍可不是普通的將士,而皆是吳王心腹,這批心腹自然知曉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而長亭外,長公主竟是策馬,在依依楊柳下送別。
「師叔,此去新州請務必保重。
新州多妖魔,盜寇,然此皆不足為慮。
足慮者,唯有隱士會。」
「隱士會,我聽過,好像是覺著仙人是天下禍根,而專門和仙人作對不過他們不是藏的很深嗎?」
「師叔」長公主湊近,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有線報,說隱士會可能有前十的高層出動,硬生生把呂師叔拖了近半年時間,否則呂師叔早就煉了不少生靈大丹了。」
白山瞳孔微縮,「隱士會高層如此厲害?」
長公主道:「倒不是如此,而是呂師叔在人間乃是用的容器,能發揮的力量很是有限」
「多有限?」
「可能只能發揮到靈嬰境。」
「那就是說隱士會高層里居然也有靈嬰境?」
「不清楚,但隱士會前十都很是強大,而且他們在會中並不以名字相稱,而只以編號師叔小心就是了。」長公主有些關切地看著白山,又感慨道,「若不是這些隱士會高層自以為是地阻攔,呂師叔早就煉了大丹返回仙界了,哪需讓災禍持續如此之久?若是說來,這些隱士會的才是人間禍根。」
白山:
他很難苟同長公主。
「總之,師叔一定要小心那些隱士會高層
而我被師父那一脈的師兄分派了做點事,沒辦法隨師叔一起去新州了。不過,玉真稍晚可能會趕至,與師叔協同一起,看看能夠多取些機緣。」
白山點點頭,他知道的長公主的師父其實就是他的二師兄青雲仙宗十二脈之一的「霜竹峰」峰主雷山象。
隨後,長公主和小師叔道別。
在看著車影去遠後,趙玉真這才斂了斂神色,拍拍手,身後卻是出現了數道鬼魅般的黑影。
此時的趙玉真再沒半點小鳥依人的樣子,而是沉浸在陰影里,聲音冰冷道:「皇家供奉里有隱士會的小老鼠,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一道黑影問:「巷主,是殺,還是釣魚?」
「殺不了,釣魚吧。」趙玉真從虛空裡抓出一捲圖軸隨手往後拋去,「這是皇家供奉的路線、任務和目的地,你們提前去布局吧。」
「是,巷主!」
鬼影四散
吳王賑災的車隊緩緩南行。
他們都知道車上藏了個神秘的大人物。
不過,白山這個神秘的大人物只露了一次面,便以「上古小標記術」在賑災隊伍的領隊將軍身上留下一個印種,然後就離開了。
自於妙妙成婚後的這一個余月以來,他可沒閒著。
他通過時間的合理安排,每過五天就把十張二級符畫滿。
這次運氣很是不錯,四十天一共畫了五十張「2級小風暴符」和六張「2級小龍捲符」。
隨後,他又將四十四張「存在些微瑕疵而無法疊加的2級小風暴符」賣給了青雲宗。
對於他這位青雲仙宗的三代弟子,青雲宗自不會拒絕買賣,更何況白山這些「2級小風暴符」雖說是存了瑕疵,卻也是難以輕易買到的上品,於是宗主動用宗門資金,以25中品靈石/張的價格買了44張。
1100下品靈石到賬。
但旋即,就全部花了出去。
連帶著原本還有的50顆靈石一起,花的一分不剩。
如此,才剛好勉強補全並掌握了之前的1級法術【上古小標記術】,同時學會了2級法術【騰雲術】
【上古小標記術(1級法術),圓滿,作用:標記,印種】
標記:動用靈氣,沾染在對象的身上,從而能夠掌控其大概位置所在,持續時間為一天左右
印種:動用靈氣製造一枚印種(有且僅能擁有一枚,在製造新印種時,之前的印種會自動銷毀),存續於對方身上,持續時間為十年(圓滿可擁有)
標記沒有數量限制,但持續時間只有一天。
印種只能生出一枚,但卻能持續十年。
白山種在賑災將軍身上的就是印種,如此他就可以隨時歸隊
【騰雲術(2級法術),圓滿;作用:騰雲2,騰雲增幅2】
騰雲2:你的雲速會比1級的小騰雲術更快
騰雲增幅2:你的所能馭使的雲之面積,是尋常「騰雲2」面積的3-5倍(可供額外的3-5人站立);你所能馭使的雲之速度,比尋常「騰雲2」的速度額外提升了0.2-0.3倍「
有了「騰雲增幅2」,原本就寬敞了許多的雲現在面積更大了,便是四五個人躺在上面也是可以的,雖說不能隨意亂翻滾,可卻也能頗為愜意了。
白山試了幾次,召出一個大片的雲朵,繼而載著兩位夫人,還有服侍兩位夫人的小梅姑娘上了天。
騰雲消耗的靈氣本就不多,不過用來趕路也實在是奢侈。
不過白山也不是沒有準備。
他雖然身上一顆靈石都沒有,可他還有劍一在。
劍一能夠獨立地吸收並儲存靈氣,這就成了一塊「續航電池」。
白山趕路的損耗全部算在劍一身上了。
劍一反正沒開靈智,勤勤懇懇,無怨無悔。
雖說在凡間,劍一也沒辦法補充靈氣,可若是到了一處地界,白山完全可以暗中用「吞靈」來通過吸收山河的靈氣給劍一「充能」。
如此,就形成了良性循環,一天下來也是無損。
騰雲速度很快
白山帶著三女在天上飛著。
每晚則會落地,擇定一個小鎮休息。
白妙嬋很是懂事,每天都推著讓白山去陪寧寧。
白山若是不答應,她便推說她身子骨弱,之前白山又折騰的太兇,元氣還沒恢復。
對別人,白山還能以氣探查其是否說謊,可妙妙身體裡的氣根本就是亂的,只能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如此,晚睡便是和宋小娘子同枕,醒來也是與宋小娘子纏著。
起初,兩人睡在陌生的城鎮裡,宋小娘子還有種新鮮感和刺激感。
可很快,她大小姐脾氣爆發出來了。
剛開始,她還只是是嫌這個小二手腳不乾淨,嫌那個江湖中人在色眯眯地偷看她,再嫌別人居然擋著道
沒過兩天,她的嫌棄就升級了,開始嘀咕廂房的不乾淨,說著「這不知多少人睡過,也不知什麼人在床上做過什麼事」,又說「這些茶杯別人不知用來做過什麼,噁心死了」,再說「這空氣不知道是被什麼噁心的人呼出來的,真臭」
隨後,她便是連一日三餐都不想吃了,整天鬱鬱寡歡,很不開心,
就連上床雲雨後也會在躺在白山懷裡嘀咕個不停;
有時候,還會一個人躲在床裡頭暗暗抽泣,以袖掩面,擦去悲傷的淚水。
但是,宋幽寧也知道白山需要出去歷練,所以她也不阻攔這個
只是,她確實感覺過的很憋屈,每天都很難受,越來越難受。
終於
白山也是受不了了,「寧寧,要不你回京城吧?」
這事兒他提前一天和小梅姑娘溝通過。
小梅姑娘是沒意見的,因為白山如今的身份已經可以讓宋幽寧做一個乖巧的良家美婦,而不會再出去求仙之類的,看守起來也簡單的很,就算沒有白山在,宋小娘子也不會亂跑,這比當初預想的好太多了。
宋小娘子很作,「不行呀,我是你的夫人,我得陪著你。」
說著擦了擦眼淚,顯然這段時間她覺得自己簡直吃盡了苦頭
她能夠在這裡呼吸,都是對夫君愛的證明。
白山道:「我儘快回來。」
宋小娘子還是不肯。
白山又說了半天,宋小娘子才勉強答應了,又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白山道:「過年肯定回來。」
「過年啊」宋小娘子滿臉失望,「你家娘子這麼漂亮,你就捨得讓她一個人獨守空閨大半年嘛」
白山道:「之前不是守了兩年麼?」
宋小娘子忽地恍然了下,是呀,那兩年不也過來了,天天和閨蜜們吃喝玩樂,京城一年四季都有好地方,每個地方去逛幾天,時間也就過的飛快,於是嘟著嘴道:「那相公,你過年可一定要回來。」
白山又哄了哄,然後乘雲回返,把宋小娘子和小梅姑娘送回了宋府,這才與白妙嬋重新出發。
雲層上,他略微感知下了吳王賑災隊伍的方向,顯然,他們連一半的路程都還沒走過,便又騰雲往新州而去。
目的地:桃花縣
新州。
自地發殺機,山河動搖,煞氣湧出已過大半年
然而,大半年的時間,這些煞氣不僅沒有消散,反倒是越發瀰漫,在吞噬著越來越多的生靈血肉。
首當其衝的,便是受了煞氣感染,而妖化了的人和野獸;
以及成群結隊、如蝗蟲般過境寸草不留的盜寇。
百姓苦不堪言。
然而,幸好有著官府軍隊,宗門弟子,義軍,俠客,以及偶爾出現的神跡存在,才與妖人妖獸以及盜寇形成了平衡。
在這平衡里,一切都是灰暗的,絕望的,每個人都提心弔膽地活著。
因為曠野之地充斥著危險的緣故,根本沒多少人敢離開自己所在的村鎮。
可即便在村鎮,若是真遭遇了大規模妖獸妖人,或是盜寇的襲擊,那也是無可奈何,只能認命。
許多神像被立了起來
苦難里的人們本不信拜神可以獲得幫助,但自從深冬時候的一兩場「稻穀雨」神跡後,百姓們便瘋狂了。
一個個地去燒香火,拜仙神,只求自己虔誠的願望能夠被聽到,讓仙神也給自己所在的村鎮來一場「稻穀雨」。
桃花縣裡。
一個相貌普通、可雙眼卻滄桑無比的布衣大漢,正抓著長笛,站在夕陽的高處,吹著淒涼的曲子。
他雙眼掃過這片大地,入目的皆是瘡痍。
他的雙眼有些發紅,眼角周邊的紋理微微觸動著,喉結有些滾動。
但這一些壓抑著的都未曾爆發成眼淚,而只是化作曲子裡的低沉、哀婉、對山河的眷戀、對人間苦楚的感同身受
忽地,他重重咳嗽了兩聲。
只是兩聲,他周身竟是浮出了不少血跡。
這些血透過衣服里的繃帶滲了出來,好像血墨滴在深潭裡而漸漸渲開。
「老岳,你受了那麼重的傷,還來吹什麼笛子?」有女人潑辣的聲音在底下喊著。
布衣大漢自嘲地笑了笑,卻是獨自坐下,不顧泥土上那許多髒渣子。
女人爬上了高丘,卻愛乾淨而不坐下,只是看著他問:「老岳,又發什麼神經?」
布衣大漢微微垂首,卻不說話,可是他的雙拳捏的極緊,緊的好像要把他自己捏碎一般,然後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夯砸著面前本就夯實的泥土,口中念念有詞,發出傷獸般的嘶啞低哮: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假扮清高,濫殺無辜,真是好開心啊,好得意啊!!
可我偏不要讓他們開心,偏不要讓他們得意!
我要這天門關閉!!
我要這人間便是人間,再不需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指手畫腳!
我要眾生明白,命運乃是抓在自己手裡的!」
「你盡力了!別再自責了!」女人勸慰著。
布衣大漢道:「我盡力了?那我怎麼沒死?連拼命都沒把命拼掉,那能叫盡力嗎?」
女人道:「那是你有本事,你早就可以成為仙人了,卻偏偏要賴在人間和他們作對」
布衣大漢哈哈大笑,笑的紅了眼,卻沒有流淚,然後用嘶啞的聲音道:「紅衣,你去別的地方,找個好人家嫁了吧我是求死之人,你不要再陪著我了。
我還想試一試,試試看能不能將呂乙斬殺在這片人間的黃土裡,讓他的元神也不得歸去!!」
女人道:「你殺不了呂乙的!你現在能殺誰?你現在不死就已經很了不起了!你的戰績放到外面去,誰不會給你比個大拇指?
呂乙被你拖了近半年時間了,雖說只是個容器而無法發揮真正實力,可這戰績卻已經很厲害了,你還不滿意!?」
布衣大漢忽道:「你走!」
女人道:「你你要我去哪兒?」
布衣大漢道:「大乾九州,乾州乃京城所在,那裡肯定不會出事,你去乾州!」
「乾州?」女人道,「你真要我走?」
布衣大漢仰頭看著夕陽,卻不看她。
「你是不是要我走?」女人追問。
布衣大漢忽地唇角上勾,笑道:「不我要你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嫌你煩。
若不是因為你,老子的拳頭豈會那麼軟,那麼慢?
心中無女人,出拳自然神!
女人,最礙事了!!滾!」
女人道:「不滾,我又不傻,你是故意氣我走,然後你要去找那個魔鬼對不對?
你實力這麼強,還要找那個魔鬼再變強幾分?
可是你變強了,卻連命都沒了!
你要我走,我偏不走,我要留下來好好看著你,不讓你做傻事!」
兩人正爭吵著,
忽地,高丘下傳來少女的聲音。
「叔,你全身怎麼又傷了?快回來躺著!」
說話少女梳著雙丸子頭,一襲乾淨的白色布衣,面相甜美,還帶著笑,這簡直是在暮色里的一抹光明。
少女正是花曉霜,只是自白山離去,已是一晃七年。
如今她出落地亭亭玉立,也成了個十六歲的大姑娘了,而因為一些陰差陽錯的原因,她成了個女郎中,雖說不會看什麼疑難雜症,但卻經常幫韓陽、祝羽、魯七他們打繃帶調理傷口。
女人回頭對她笑了笑,然後拉著布衣大漢,「郎中的話,你可不能不聽。」
布衣大漢卻是不言。
花曉霜踮著腳問:「叔,你剛剛吹得什麼曲子?聽起來」
她閃亮的眼睛略略翻了下,想了想措辭道:「好遼闊,又好悲傷」
布衣大漢道:「這曲子叫人間道。」
女人急忙道:「丫頭,你想不想學?」
花曉霜道:「我我不會吹笛子」
女人笑道:「想學就說。」
花曉霜道:「平日裡要救得人太多了,沒時間學呢。不想學。」
女人:
她是打著讓這布衣大漢教導花曉霜,然後讓他多一分活下去的執念。
布衣大漢卻哈哈大笑起來,他起身,每一塊肉都在顫抖,都疼的要死,卻還是起了身,然後道:「丫頭,又要麻煩你給我這個不聽話的病人換藥了。」
花曉霜道:「叔,好像挺厲害的,等養好傷了,也能幫忙守著這桃花縣的鄉親們我幫叔,一是看不得叔受傷,二是希望叔也能幫我們。」
「嗯。」布衣大漢重重應了聲
數日後。
花曉霜正在院子裡煎藥,忽地聽到遠處的籬笆前傳來輕輕的叩動聲。
「誰呀?」花曉霜喊道。
她邊喊著,邊探出身子,兩個丸子頭先探出,隨後則是張可愛的臉。
隨後,這臉就愣住了。
籬笆的柴門前,卻見一個出塵的玄衣男子和一個仙女般的白衣女子正立著,而這神仙眷侶般的兩人赫然是
「白姐姐!白大哥!!」花曉霜只覺一股發自靈魂的開心涌了出來。
她不受控制地向兩人奔去,就好像小孩子見到了爹娘一樣,哪怕她已在這亂世里歷經了許多許多,可卻依然記得七年前是誰讓她還有他們重新有了個家。
這個家裡的大家長顯然就是眼前這兩人。
可惜兩人離去後,卻是再無下落。
乾州新州之間還隔了個晉州,皇朝里再大的事落到這鄉下旮旯的地方,都只會成一陣無知無覺的拂面風。
在這兒,根本就沒人知道白山的下落,也不知道京城逍遙侯家的姑爺,青雲仙宗的小師祖。
花曉霜托人問過幾次,都是沒有消息,她還以為白姐姐和白大哥葬身異地了呢,此時見面,喜極而涕,還沒奔到柴門前,就已經是淚眼星星,雙目通紅。
「曉霜,長高了不少呀。」白妙嬋開門抱了抱這曾經的小丫頭,又問,「韓陽他們呢?」
花曉霜神色黯然道:「韓陽他們去協防了桃花縣周邊好多村子都遭了妖人妖獸,還有盜寇韓陽他們會武功,就去縣口了。」
正說著話,她忽地想到了什麼,驚呼一聲道:「白姐姐,我那邊的藥快煎好了有病人呢。」
白妙嬋笑道:「我和你一起。」
她才動一步,就被白山攔著。
「你歇著,我來。」
「可是」
白山看了看熟悉的院子,指著個木凳道:「你去那兒喝喝茶,我來幫曉霜。」
白妙嬋拗不過相公,便甜滋滋地坐過去了。
花曉霜好奇地看著兩人。
白妙嬋道:「我嫁給你白大哥了。」
花曉霜本就希望兩人在一起,此時甜甜地笑道:「白大哥和白姐姐正是絕配呢!」
幾人說著,花曉霜已煎藥完畢,這藥是驅邪避煞用的,煎一壺可供很多人飲用。
白山便幫著她端了兩碗送入屋中。
屋裡正很躺著十多個病人,還有兩個卻是坐在窗前,一男一女。
男的一身布衣,氣度不凡,但傷的極重,全身都是繃帶,隱見鮮血滲個不停,好像是被千刀萬剮了似的
女子有些潑辣,裹著紅衣,眉宇憂愁。
白山走入時,那布衣男子心有所感,驀然抬起了頭。
兩人遙遙相望,四目相對,交觸了一下卻又自然地分開了,好像彼此都沒太注意對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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