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
「小梅姑娘,請問道月柯公子把極陽章練歪後,怎麼樣了?
是不是變得特別弱,不堪一擊?
不過再怎麼弱,好歹也是練過極陽章的,梅姑娘你直接把他抓過來,陽氣不是就有著落了?」
白山醞釀了一會兒,再度拋出他關心的問題。
經過這許久的「提問」,他對「提問」的藝術也把握到了一點訣竅。
這一次,他決定試試效果。
而這一點訣竅,就是預設,和反激。
什麼叫預設?
他根本不知道「道月柯」是男是女,甚至是不是人都不知道,但他偏偏說了個道月柯公子,小梅這樣的性子很難控制住不解釋清楚。
同時,把【極陽章】練歪的是不是道月柯,他也不知道,可他偏偏把這個當做一個已知的前提去問,小梅若是忽略了這一點,那就是變相肯定了他的猜測。
什麼是反激?
他明明知道道月柯在把【極陽章】練歪後,實力肯定不弱,可他偏偏說「特別弱,不堪一擊」,如此一來,小梅這樣的性子很難忍住不反駁。
同除此之外,他明知道小梅沒辦法把道月柯抓來,卻還是反問她為什麼...這種問話,小梅姑娘能忍得住不回答?
其實,他想知道的只是「如果練《極陽章》的後面三層,會怎麼樣」。
小梅聽著他的提問,桃花眼都瞪圓了。
「唔!!」
「唔唔唔唔!!」
她忍不住了。
白山暗暗點頭,自喃道:「肯定很弱吧,一定是了。」
小梅抬手,「刷」一下拉開紅線,認真地解釋道:「姑爺,道月柯可不是公子,而且它實力可不弱,它本來是天上的神仙,練歪之後便回不去了,而這練歪......」
說著,她腦海里不禁浮現出那在風雪裡邁動四肢,向她走來的巨大身影,悚然暴戾之氣四散,周身空氣扭曲,宛似有無形的熾熱火潮,覆籠四野...
她稍稍頓了頓,欲要再說,卻終究是後知後覺地察覺了,便又「刷」地一下把紅線拉了起來,讓嘴巴重新縫上了,然後哼了聲,抱著白山的胳膊,嬌軀卻是扭向另一邊。
白山見小浪貨開口解釋,本還暗暗高興,可小浪貨卻在最關鍵的地方停下了,這讓他實在覺得惋惜。
不過沒關係,時間還長,機會還多。
窗外,天色漸暗。
冷風呼嘯。
厚重的殘陽隱沒與山腳。
蒼穹之上,殘雲吹盡,一彎如鉤新月高懸而起。
天地萬物,還有那行著的馬車都染上了淡淡的月華。
忽地,白山只覺胳膊處的小浪貨猛地動了下,就好像是從噩夢裡驚醒了似的。
他也睜開眼,一看身邊,卻見小浪貨瞪著桃花眼,顯出一副驚疑不定的樣子,好像有什麼事發生了。
白山看她這嚴肅的樣子,頓時也意識到哪兒出了問題。
他立刻放開感應,側耳傾聽。
在夜晚,【夜魔】狀態是一直開著的。
可即便如此,他所聽到的卻還是唯有風聲。
顯然,他的感應還不足以覆蓋可能的威脅對象。
「怎麼了?」他問。
「姑爺,有敵人!
可是,這條路我們提前探過,連鶴奴都沒有。
現在...我卻感到了危險的氣息。
這氣息應該是鶴仙,而且...還是一隻厲害的。」
鶴仙?
白山愣了愣,他本能地想到了芥子袋裡還有的那黃金太陽般的羽毛。
同一時間,一股莫名地緊張氣氛擴散開來。
受這氣氛影響,迷迷糊糊的白妙嬋和宋幽寧也醒了。
宋小娘子美目忽地亮了起來,問了句:「鶴仙?有鶴仙來啦?」
她聲音裡帶著一種驚喜和歡喜。
若是鶴仙殺光了這邊的人,她只要表明京城宋家大小姐的身份,是不是就可以得救了?
不僅得救,還勢必能和風流倜儻的仙人有些交集,那也太好了,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白妙嬋則是暗暗抓緊腰間一個作為飾品的暗色小葫蘆,輕輕拔開口子,用手固定著。
空氣有些凝滯和緊張...
忽地,一股陰風轟開馬車的帘子。
隱約間,似見一道無形的身影撲入了白妙嬋身體裡。
白妙嬋身子如觸電般抖動了下,然後神色變得陰冷起來。
顯然,她被什麼東西上身。
在這裡的五個「人」里,鬼奴和小浪貨不可能被上身,宋幽寧體內有大佬在,白山血氣旺盛體魄強大,也都不會被上...只有白妙嬋這個普通人會被上身。
白妙嬋嬌軀猛顫,繼而恢復了平靜,一雙瞳子忽地變成金色,然後發出陌生的女人淡漠聲音:「我找你們好久了。」
說著,她抬手一揮,空氣如驟地沸騰了,期間蘊藏出絕大的能量。
小梅雖然沒想明白怎麼被盯上的,但她反應也快,雙手抓向宋幽寧和白山。
大戰起來,首先清場,以免誤傷友軍。
她順利地抓到了宋幽寧,往外拋去。
可卻沒抓到白山。
她詫異地側頭,只見姑爺不知何時站到了車廂角落,正幽幽地盯著白妙嬋,瞳孔內斂著瘋狂之色,如靜謐燃燒,卻不張揚的火。
任何人,都有著禁忌,就如龍之逆鱗,不可觸碰。
白山可以為了任務娶宋幽寧,可以不在乎宋幽寧嘀嘀咕咕說三道四,也可以過窮日子,每天吃吃樹皮粥,甚至做乞丐時也可以去討飯...
但是,白妙嬋就是他的逆鱗。
這什麼鶴仙敢上白妙嬋的身,那就是不死不休。
一股滔天怒火直接引燃了他,讓他仿是一座在黑暗裡壓抑的火山,看似平靜,內里卻動盪,不過他也不出手,這種明顯超過他境界的戰鬥,他能做的就是試試看能不能補刀,或是給小浪貨提供機會。
但是,現場卻很棘手。
因為...那鶴仙占用的是白妙嬋的身體。
而小浪貨之所以還沒出手也正是擔心打來打去,卻殺了姑爺的姐姐。
鶴仙似乎察覺了對面的顧忌,帶著微笑醞釀攻擊,絲毫不畏懼被偷襲。
馬車裡,能量越發聚集。
沒人知道該怎麼辦。
白山不知道。
小梅姑娘也不知道,事實上,她也會上身之法,可此時...她一旦離開自己的身子,那對面的鶴仙就會出手毀了她的身子,讓她再無歸處。
而「小姐」或許有辦法,但通常她需要在午夜才會醒來,上次宴會的提前醒來已經消耗了她不少精力,現在十有八九是沒辦法清醒了。
這完全是死局。
...
...
忽地。
一聲突兀的悽厲尖叫聲從白妙嬋口裡傳來。
但發出聲音的卻是鶴仙。
「你體內...」
「你體內!!!怎麼會...」
震驚,驚喜,狂喜的聲音從鶴仙口中發出。
噗~
葫蘆口因為手的鬆開,早就在白妙嬋腰間晃來晃去,此時終於晃到了傾斜,而「沙沙」地落下了一些白色的粉末。
這粉末才沾到她的衣服,就如有生命般迅速往衣裳空洞裡鑽去。
鶴仙發出一聲慘叫。
繼而,轟然一聲,陰風撞開了馬車簾門。
小浪貨忽地身子一歪,軟倒下去,同一時間...馬車的帘子被二度撞開。
御手席的鬼奴跳下席位,重重落定在馬車旁,護著馬車。
白山則是掠向一邊,扶住摔落的白妙嬋。
「妙妙姐,你沒事吧?」
黑暗的馬車裡,他問道。
同時,他心底也生出疑惑。
剛剛那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
顯然,妙妙姐懷著比他想像的還要大的秘密。
他雖然不知道鶴仙是什麼層次,但能夠讓鶴仙都發出那麼震驚、那麼狂喜的聲音的,肯定不會簡單。
數秒後,
白妙嬋如是回魂了一般,猛地傲起嬌軀,汗汁淋漓,黑髮貼膚,抬手如抓救命稻草般緊緊抓著身側少年的胳膊,大口大口喘著氣,不斷地喊著:「白山,白山,白山...」
「我在,我在這兒。」少年應了聲。
白妙嬋喘息漸平,她又轉頭,問:「寧寧呢?」
白山道:「她在外面,沒事。」
白妙嬋推攘著他道:「我也沒事了,你還是快去看看寧寧!」
宋幽寧是白山的保護對象,他自然不可能撇開不管,於是便道了聲「大姐,你先歇著」,就飛身掠出了馬車。
才到馬車外,他瞳孔便緊縮了起來。
車外,一個個穿著各種衣裳的人正抓著刀劍從黑暗裡走來。
這些人的共同點很清晰,那就是...眼眸全部是金色的。
白山甚至不用問,就知道這就是小浪貨說的鶴奴。
而他記得,小浪貨說過,鶴奴的實力在武道五境左右。
他環視四周,迅速觀察地形,這裡是個峽谷前的空地,峽谷很窄,而空地里周邊卻有許多零碎的巨岩,這些鶴奴正從周邊的巨岩後或走出,或跳下,顯然是早有埋伏。
這就有問題了。
他去冰火國應該是一件很保密的事,為的是給「小姐」看病。
現在,顯然有人察覺了,並且阻止了。
不遠處,宋幽寧看著那些靠近的金瞳人,踮腳,搖手,大喊道:「我是京城宋家的小姐,宋幽寧,我是被這些歹徒......」
話音還未落下,靠她最近的一個金瞳人驟然沖了過來,手中長刀「鏗然」出鞘,從遠而近,掠過數十丈距離,化作一道鋒利的半弧,往宋幽寧腰間斬來。
宋小娘子嚇的花容失色,甚至還有些不敢置信。
她尖叫一聲,想往後跑,才跑兩步,就左腳絆右腳,摔倒在地。
她一扭嬌軀,迅速轉身,而那長刀的利芒已是當空而至,眼見著就要將她劈成兩半。
「呀!!!」
她嚇得尖叫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忽如重岳天臨,從上而來,迅猛地鎮壓而來。
轟!!!
宋小娘子的眼裡,只見那殺來的金瞳人被一個黑影單手扣住了頭顱,繼而粗暴地重重按向大地。
嘭!!!!!
咔咔咔...
咔咔咔咔咔......
先是頭顱整個兒壓下脖子,然後鑽入胸口,帶動脊骨地寸寸崩碎,五臟六腑也紛紛爆裂...
待那頭顱粉碎到胯下時,又使得雙腿的腿骨上下壓縮,互相穿刺。
剎那後,早已碎的不能再碎的頭顱徹底到落到地上時,這整個人就如半生的西瓜摔落,紅的白的軟的硬的皆往四處濺去。
那鶴奴直被壓作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大肉糰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山抓起這肉糰子,又運力往旁邊一個衝來的鶴奴甩去。
轟!!
血肉糰子在半空猛然加速,炸開一團擴散的圓形氣圈,如炮彈般直轟砸在那鶴奴的身上,帶著那鶴奴飛了出去。
呼嘯聲里,白山看也不看,只是扭了扭脖子,安靜地站在原地。
【暴君】的氣息肆無忌憚地散發而出,而他的目光則在周圍掃動,同時一邊調息,一邊觀察。
另一邊,宋小娘子則是美目圓睜,小嘴微張,嚇得都忘了呼吸了,她慢慢抬眼,看到了自家夫君的臉。
這一刻的夫君,全身昂著狼煙般的煞氣,而毛孔之中氤氳而出的氣息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扭曲無比,好似...一個站在黑暗裡的魔鬼。
她的腦子開始反覆「播放」剛剛的畫面,忽地...她只覺腹中翻湧,有些想吐。
白山沒管她,而是冷冷掃著周邊的鶴奴,試圖找出他們中的首領。
然而,鶴奴們似乎沒受【暴君】的影響,它們甚至沒有因為同伴被虐殺而產生情緒波動...
白山也沒意外...
之前小梅姑娘說過,鶴奴並沒有什麼智力和情感,不會被嚇到,但也不會擁有爆發,只不過是不知為何受控於仙人的殺戮機器而已。
如今看來,確實是了,這是一支不會崩潰,卻也不會爆發的「戰力」。
白山看著迅速靠近的鶴奴,放棄了「威懾」手段,他收斂氣息,往前踏出一步,氣浪翻滾之間,便如一條月下游龍矯健地竄到了宋小娘子身邊,左臂一橫,抄過這女人的腰,繼而貼地掠行,射向馬車。
才一上車,他便把宋小娘子拋入車內,同時喊了聲:「鬼奴,駕車,入峽谷!!」
峽谷窄小,正有利於他力量的發揮。
而內里複雜的地形,也有利於隱藏、撤退和游擊。
他對鶴仙之流雖是一肚子火,但卻也絕不會上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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