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開始下起了雨,一開始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沒過一會兒,風疾電閃,雨點像是帶著怒氣,結實地砸在屋頂,叭叭響,像一頭巨獸拿磚石當餅乾在饕餮。一直到深夜,雨也沒停,這是桃小蹊最後一晚在孫家住,沒想到會是這樣,怕是要一夜無眠。
快凌晨的時候,她被一陣風聲吵醒,夾雜著雨點啪啪打在窗戶上,格外的心驚膽戰,桃小蹊也不知怎的,明明心裡害怕得很,還是披了件外套起身,拉開門閂想要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麼情形。門一開,她嚇得倒吸一口氣,一個人影蹲在她的門前。
桃小蹊啪一下又把門關上了,背靠著門,艱難地喘著氣,卻又不敢大聲喘氣,她感受到一種窒息的逼迫感,這種感覺和在她躺在棺材裡醒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是我。」門口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是李南山!桃小蹊辨別出來。
心開始劇烈地跳起來,這一次,她開門開得格外的乾脆。
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李南山一身狼狽地站在那裡,好像和風雨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搏鬥。
「你——」
桃小蹊一句話未說完,就被拉進一個寬大冰冷的懷抱,懷抱的主人緊緊地摟著她,摟得她透不過氣來。
「發生什麼事了?」好不容易她擠出幾個字。
「屋頂塌了,我從磚石里爬出來,就想找到你。」李南山閉著眼,喃喃道。
「所以你在危急時刻第一個想到的是我?」桃小蹊小心問道。
「我們結婚吧,不論我爹同不同意,我們都結婚。」李南山說道,手上的力度又加了一倍。
桃小蹊說不出話來。
「你願意嗎?」李南山又問。
「唔」
「不願意?」李南山語氣急促。
終於,桃小蹊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了他,不住地扇著手,「快憋死我了,你讓我咋回答?」
李南山這才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抱歉地看著她。
「我願意的。」桃小蹊說道。
「你,再說一遍。」李南山眸子裡透著光,焦灼地看著桃小蹊。
「我說我願意的。」桃小蹊不介意再說一次。
「那,那太好了。」李南山反而侷促了,好像偷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不敢放肆不敢張揚。
就在二人沉浸式表白的時候,貝貝揉著眼睛,一聲「娘」打斷了二人的世界。
「貝貝,以後你就有爹了,來,叫爹!」桃小蹊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就對貝貝說道。
貝貝:「」
李南山更加侷促,手足無措:「這,這麼客氣」
這一下,兩個人都笑了。
桃小蹊至始至終都沒有告訴李南山,她已經說服了他爹答應了他們的婚事,現在沒有說,以後也沒有說。
李南山找到他爹說這話的時候,他做好了承受暴風驟雨的準備,卻沒想到李老漢只是嘆口氣,拿著菸袋拍拍屁股走了。
倆人辦婚禮的那一天,整個饅頭村的人都有些不大適應,他們都覺得桃小蹊是有男人的,男人是孫旺財,怎麼還能嫁人呢?哦,離婚了,可是離婚就能再嫁嗎?這在饅頭村還是頭一個。
這件事最受打擊的除了李老漢,再就是孫旺財了,他就像是被媳婦從頭綠到腳的男人,腦袋快低到褲襠里去,抬不起來。他成了饅頭村頭一個被媳婦離了婚的男人,且媳婦還當著他的面嫁人了。
李老漢雖從始至終都不是心甘情願這事,但是李南山是他的兒子,他還是盡到了一個父親的責任,備了酒席,雖然也沒幾個正經的菜,也請了喜娘,這一次他沒請慶家媒婆。大嫂周蘭是唯一真心為二人高興的,二嫂還不敢接受這個事實,總覺得這兩人遲早還得離,至於小妹李南秋,她既不反對,也不贊同,但是該她做的事一樣沒少,也沒為難她的三嫂桃小蹊,這就是支持了吧。
拜堂的時候,新人磕了頭,李老漢和李婆子坐在上堂,李老漢全程黑臉,喜娘不明就裡,一個勁在旁邊慫恿喜公公笑一笑,老頭勉強扯出來的一抹笑比哭還難看,喜婆再也不慫恿了。李婆子也如坐針氈,到了這一步她也就接受了,但是當家的不笑,她也不敢笑,臉上憋著,一陣青一陣白,差點憋出內傷。
就到了改口環節,桃小蹊大大方方叫了聲爹娘,李老漢遮遮掩掩應了聲,李婆子糊裡糊塗接過新媳婦遞過來的茶,卻沒想是燙嘴的,在那齜牙咧嘴。二嫂當場就給笑了出來,被二哥狠狠瞪了一眼。
輪到貝貝要叫李南山爹,貝貝叫不出口,李南山也不大好意思,李南秋出來打圓場,把貝貝帶出去玩了。
桃小蹊偷偷拉了李南山的衣服,耳語道,「放心吧,貝貝遲早叫你爹。」
李南山笑笑,「我不著急。」
行完禮新娘就該送入新房了,大家一看,新房破破爛爛,頂上一個大窟窿,上面蓋著茅草鐵皮,很明顯是臨時修補的,沒想到饅頭村的首富的最有出息的兒子結婚結得這麼寒酸,大家嘴上雖然沒說什麼,心裡都在看笑話。
一場婚禮,賓客全是男方家的,桃小蹊通知了大哥大嫂,但是他們沒來,都覺得十分的丟人,沒臉來。
桃小蹊不生氣,生氣的是李家人,覺得委屈了兒子南山,娶了這麼個沒地位的婆姨,不要說嫁妝,就是個送親的也沒有。
總之這一場婚禮,溫馨的畫面倒不見得有,整場看下來就像個鬧劇,大家一哄而來,又一鬨而散,吃了啥,看了啥都不重要了,新郎新娘子好不好看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李家從此不僅跌落神壇,還成了饅頭村的一大笑話,很長一段時間裡,都為饅頭村的男女老少的飯後談資提供了話題。
晚上,賓客散去,也沒人來鬧洞房,這正和桃小蹊的意,與其應付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如多和李南山溫存片刻。
貝貝吃了好大一個花饃,還給她娘偷偷拿了一個過來,讓她吃。
於是娘倆就坐在炕上吃花饃。
「娘,你今天真好看。」貝貝看了看娘,說道。
桃小蹊今天穿了件棗紅的襯衣,下面是藏青色褲子,頭髮盤了起來,不過她給自己化了一個稍微艷一點的妝,在晚上就顯得格外的鮮艷了起來。
她摸了摸貝貝的腦袋,跟她說以後她們就要和南山叔叔一起生活了。
「娘,生活是什麼意思?」貝貝雙手托著下巴,仰著頭問,已經有些犯困。
「就是一起吃飯,一起幹活,一起睡覺。」桃小蹊儘量簡單地解釋道。
「一起睡覺?南山叔叔也要和我們一起睡嗎?」
「當然,只有一張床,我們只能一起睡。」
也不為何,聽了這話的貝貝困意全無,人整個精神了起來,再也不打哈欠了。
李南山從自個家過來的時候,身上略微帶了些酒氣,手裡還拎著個籃子。那是他給桃小蹊娘倆帶來的飯菜。
「餓了吧,來吃飯。」李南山遞過去,又拿了碗過來。
「喝點?」桃小蹊暗搓搓道。
「你確定?」李南山看了看貝貝。
「當然確定,今天可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桃小蹊堅定道。
「那就喝點。」李南山也很興奮,只是在貝貝面前不好顯出來。
終於,當他們兩個喝完一瓶酒的時候,貝貝也睡著了,桃小蹊讓李南山把貝貝抱到一邊去睡,李南山小心翼翼著,把貝貝抱了過去。
做完這事的李南山杵在了原地,他意識到自己應該幹啥,又有點不大確定。
「你過來,我這頭髮卡住了,你給我解解。」桃小蹊正努力費勁地解著頭繩。
李南山上前,把桃小蹊的頭抱在懷裡,看了看,「打了死結了。」
「那你給我咬斷。」桃小蹊就說道。
李南山就俯下身子去咬,桃小蹊就在這時抬頭,兩顆頭,兩張嘴,兩顆心全碰到了一起,電光火石之間,是按捺不住,也無需按捺的蠢蠢欲動。
今夜風平浪靜,連旺財都不叫了,乖乖地躺在門口,守著這歷經風雨的一家人。
加更了,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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