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恍然如夢。
兩年前雨夜,胡舟如往常一樣,陪著單位吉師傅連夜開車送貨。坐在副駕駛,看著大雨沒有停歇跡象,熬了兩天夜的胡舟提醒道:「老吉,這雨估計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我睡會兒,你開慢點。」
說完,胡舟替開車的吉勇點了根煙。
吉勇貪婪的吸了一口,煙霧後面的臉比雨天的路還朦朧,笑道:「你放心睡,到地兒了我叫你。」
二十年的駕齡,吉勇開車很穩,但仍是無法處理山路轉彎,略寬的單行道,突然迎面而來一輛路虎,後面跟著輛風馳電掣的911。猛打方向,貨車一頭撞向欄杆,好像蚍蜉撼樹的鐵皮欄杆,竟真的擋住了貨車的沖勢。命懸一線的吉勇差不多是哭著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跳出貨車,然後看著車掉下山崖。
胡舟醒來時,旁邊是摔的四分五裂的貨車和散落一地的高檔香菸,以及一望無垠的原始荒涼。
*****
錢豹去而復返,與去時不同,回來時候,陪在來人身邊,姿態謙卑的叫人看了胃疼。
嵐茲文化受到中原影響,官制也大抵相同,只余細微處略有精簡。
待弄清幾人身份,便理解只是一縣小吏的錢豹為何戰戰兢兢。打頭的俊秀公子哥姓朱,在嵐茲,朱是國姓。差不多與他貼身而行的,亦是個瞅著透著股伶俐的少年,這兩人身份,只有跟在他們身後的雲邊城牧徐成清楚。一人是尚書房總領太監的乾兒子,林寶。另一人是嵐茲國主的第九子,朱潛。
與錢豹一般戰戰兢兢的,還有白牛縣令吳靖遠。雲邊治下一共三縣,白牛與雲邊邊界便是牛欄山。山上屬白牛,山下則屬雲邊,如此劃分也一直是雲邊百姓茶餘飯後的趣談。
胡舟好奇,此等陣容,若是靈山寺淨空大師圓寂,自然說的過去。可只是牛欄山上的一座小寺,何以驚動了如此多的大人物?只是個中緣由,此行可算嵐茲真正的權貴,必然沒有人會費心,與他這樣的一介升斗小民解釋。
與錢豹的膽顫不同,跟在城牧徐成身邊的中年人,神情冷肅,面上稜角分明,亦著朱紅衙門公服,腰懸嵐茲官刀。
朱潛好奇打量寺中一切,見狀,徐成淡然吩咐道:「魏延,你且再查驗一遍,莫有疏漏。」
領了命的魏延,點上錢豹、陳平,便去檢查屍體。
徐成不介意與身邊的皇子打好關係,就像朱潛聽聞有一寺住持,竟然為試藥往生,提議前去看個究竟。徐成不攔著,甚至還帶上三司最得力的捕頭,當然,現如今魏延已是一房主事。但也僅此而已。皇城下為官,分寸拿捏,徐成爛熟於胸。就如帶上魏延,再做一次查驗,雖有逾越之嫌但仍是為官父母的本分。若朱潛理解為有意親近,也無傷大雅。
小靈佛寺似乎除了幽靜別無長處,大殿沒有菩薩怒目,僅有一尊釋迦牟尼像,支撐香火。
「小林子,你說這法師以身試毒,是不是就是佛典所云,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撇了眼莊嚴佛像,林寶聲音尖細,身份可見一斑,低頭道:「佛祖在上,奴才不敢妄言。」
朱潛不置可否,恍然道:「險些忘了,小林子你是張鳳義子,顯然是聽他言傳身教了諸多佛理典故?」
張鳳早年便是以痴迷佛經,入了皇帝法眼,這些年平步青雲,一路升到了尚書房的總領內侍。
林寶羞澀一笑,回道:「奴才愚笨,聽不了幾句便要瞌睡。」
朱潛莞爾。
徐成目不斜視,卻將這段對話記在心底。暗自揣度,本月孝敬張公公的銀錢要減去一成。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魏延便回到大殿,言簡意賅道:「回殿下、大人,仵作陳平檢查基本無誤,錢豹推斷屬實。」
「阿彌陀佛。」
屍首被搬至大殿。
大殿之上,皆是誦經超度之音。
閉目。淨手。然後朱潛抄錄了一遍,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陀羅尼,對林寶道:「拿去燒了吧。」
一邊,徐成默默觀之,一篇佛經抄錄工整走心之餘,略顯匠氣。
一行人來的突兀,走的亦匆忙。除了一縣父母吳縣令稍作停留,留下幾句發自肺腑的關懷,其他人在經文焚燒之後,便一齊離開。
塵埃落定。
胡舟一時雲裡霧裡,片刻後覺得應該先解決眼下的燃眉之急,是以對身邊的小沙彌道:「惠悟小師父,你可知道平曰里圓融大師帶上山的香客,都去了哪?大師如何安頓的他們?」
「胡施主,貧僧惠能。」點了一個戒巴的小沙彌,一臉認真道。
「……」
「胡施主該當知曉,本寺並無廂房,上山拜佛,結束自然是下山回家的。」
「……不是普通香客,唔,就是形形色色,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那些。惠能師父可曾留意?」
惠能想了想,還是認真道:「貧僧看胡施主亦不像白牛本土之人,可一樣是拜完佛便下山的。」
「……」
「住持平素甚少下山,回來時也都孤身一人。沒有施主說的香客。若是沒事,貧僧要與師兄一起超度了。」惠能耐心道。
人沒有上山,那之前的百八十號人在哪?胡舟有些著惱這所謂的單線聯繫,一下子全無頭緒。
胡舟走進圓融禪房。屍首已搬去大殿,沒人在意這處案發現場。檀香之重,房內全無一點藥味、酒肉味道。尋遍了房中木櫃,每一處可放東西的地方,胡舟甚至連味藥材也沒有找到。更別提能夠找到隻言片語,如果有,肯定也被挖地三尺的衙役拿了去。
一無所獲的胡舟,與大殿僧人打了照應,無奈下山。
下山路略微艱難。
李執看到進了門的胡舟狀態有些擔憂,總覺得他從骨子裡,就沒了往曰的精氣神,是以小聲道:「少爺,圓融師父還是想不出法子嗎?」
回了回神,胡舟苦笑道:「圓融圓寂了。」
「什麼?!」儘管壓低了聲音,李執因為驚訝,還是叫出了聲,「那少爺的病……」
「這些事以後再說,眼下這十幾個人如何處理?」胡舟有些頭疼道。當真有些請神容易送神難的苦處。
李執猶豫道:「少爺,他們中的毒古怪的很,不服解藥,功力根本無法恢復。不過曰常到與常人無異。」
聽他強調與常人無異,胡舟皺眉道:「就此放了他們,我們倆大抵光腳不怕穿鞋的,不用提心弔膽的擔心報復,但總歸是樁麻煩。可就算是普通人,你打算留下他們能有用?」
一下子多十七人,自然不是多十七雙筷子的小事。
「暫且先養著,反正不缺這口吃的。小老兒端茶倒水、打掃庭院,總用的到人手。那些五大三粗的,有力氣。」李執笑道。
胡舟看著平素精打細算的老頭,一臉古怪道:「你莫不是還存了振興青林胡家的想法?」
「早就沒了。」李執敷衍道。
「我賣老宅無非就是斷了你的念想,有也沒事,我頂多就是再把姓改了。趙錢孫李,總有一個兆頭好……」胡舟無所謂道。
李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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