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 第五十九章 葷笑話（上）

    光塔街的人流在黃昏時漸漸稀少，懷聖珠坊的小夥計將門面收拾妥當，然後向老闆黃貴道別，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一整日都是神思不屬的黃貴在夥計離去後發了會兒呆，待暮色益深，夜禁將始時，他從柜上取出一個鼓鼓荷囊，塞入懷裡，然後行色匆匆出門離去。

    這時街上多是匆匆返家的行人，黃貴夾雜其中，不時偷眼觀察四周，對過往之人他似乎都抱著些許戒備的心態。

    便是走了幾條街，到了一處規模相對宏大，正門外懸掛寫有大紅燈籠，寫有廣發二字，卻是廣州頗著名的逆旅，廣發客棧，黃貴在客棧門口又是四下張望一番，這才貓身而入。

    與此同時兩個人在人堆里分辨不出模樣的男子停在遠處巷子拐角，遙遙張望。

    約莫過了一刻鐘的功夫，黃貴又從廣發客棧出來，這時他的神情略顯輕鬆，眉宇間也透著喜色，對周圍環境也不再那般關注，腳步輕快便走向連江大街的方向。

    隱匿拐角的兩名男子相互交換一個眼色，兩人錯身分開，一個進了廣發客棧，另一個則繼續尾隨黃貴，亦步亦趨。

    黃貴很快轉上了連江大街，然後腳步不停，往南一路直下，出了子城，在南城也不停留，徑自穿過城門，往城外碼頭去了。

    也不知黃貴是否故意掐的時間，他出城正趕上城門關閉，尾隨他的男子稍一猶豫，便沒有跟出去，不過男子也是關於追蹤的老手，且人脈頗廣，竟是與守城的門子商議了一番，然後上得城頭女牆，從高處觀望，直到看到黃貴的身影一直消沒在海邊碼頭，他才一臉迷惑的下來，給那門子包了十幾文的謝禮，這才又匆匆返回與同伴分手之處——廣發客棧外。

    另一名男子已經在客棧外等候，看到同伴，便低聲道：「查清了，那兩人就住在這裡，你那邊還有什麼發現。」

    「他出城去了碼頭那邊，沒有其他發現，現在怎麼辦？」

    兩人交換一番意見，眼見天色不早，武侯已經開始巡閱，再呆在外邊便得要吃牢飯，一個道：「先把這些告知蘇老闆去，那兩人的下落才是蘇老闆最關心的。」

    另一人自然沒意見，兩人便加快步伐，往蘇雲瑞家趕去。

    最後一抹陽光終於沉下，天空無星無月，仿佛一層烏黑的墨汁塗抹了天地萬物。

    夜禁已始，街道上形影皆無，唯有晚風輕輕吹拂，刮過一條條空蕩蕩的街巷，掠過一間間緊閉門戶的商戶或者住家門口。

    但並不是每間商戶都閉門謝客的，總有那麼些例外能超然於規則之外，而那亦必然是權力相關，毋庸置疑。

    這沒有閉門的商戶便是廣州最著名的酒樓醉流香，而今晚，這裡正有一場循例舉行的接風宴正等待主角的到來。

    醉流香二樓，雅間。

    這布置的相當有格調的雅間，中間一張紅漆紫檀八仙桌，周圍一水兒四足麒麟軟圓凳，靠里的木質牆壁上懸掛一張不知名的高山隱士圖，圖的左右各有做工精細的紫檀架擺放各式雕琢精巧的玉器、翡翠，就連另一側微微敞開的窗欞都雕砌繁複花紋，總之這雅間的每一處都設計精巧，不惜血本，難怪老闆平日都要把這一間留出，除非是夠身份的大人物才有資格在此進餐。

    當日李千里、何青裘和卜南帆就是在這間雅間進餐時被李閒和寧道務闖入壞了他們的好事，今晚這裡又有貴客圍坐，只是這次這些客人的身份比上次更加讓人炫目。

    客人中仍舊有李千里，但這次他只能排到第三號人物，因為在他之前還有番禺軍府的折衝都尉遵化郡開國公勿部珣，然後就是廣府都督五府經略大使陸元方，兩位品級都在他之上，身為堂堂龍子鳳孫的李千里也只能屈居三席了。

    李千里之下便是長史王訥，四十出頭，圓臉疏眉，一雙雁眼最是醒目，坐在李千里下首，眼睛似睜不睜似閉不閉，慣常打瞌睡的模樣，這讓坐在他對面的司功參軍胡萬生看在眼裡，胡萬生眼珠子一轉：「這般枯等實在無聊，不如讓瞿大人講個笑話解解悶，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坐在胡萬生身旁的瞿世讓隨即笑道：「胡大人可別拿本官取笑了，本官哪會講什麼笑話，要講也得是胡大人你講，前兒個咱們湊到一處你講那葷笑話可是把我老瞿笑到現在還肚子抽筋，不如今兒個在這再講一遍，也讓諸位大人都跟著樂呵樂呵。」

    胡萬生趕忙擺手，「豈敢豈敢，葷笑話登不得大雅之堂，再說也容易犯了在座幾位大人的忌諱，私下裡講講也就罷了，可不敢在今天這場合賣弄。」

    「喲嗬，胡大人也知道謙虛了，罕見呢，倒讓本官對那葷笑話有幾分好奇了。」出言的是生了一雙招風耳，下巴尖尖，偏生臉面中間又生了個碩大渾圓鼻頭的倉曹王立本，他雖然長相令人發噱，但不苟言笑，倒也有幾分威嚴姿態。

    王立本一說話，戶曹馬連懷自然便跟上，用那雙突凸起灰色眼珠瞪著胡萬生道：「本官也是，胡大人要是擔心犯了諸位大人的忌諱大可不必，反正本官沒什麼好忌諱的，不知諸位大人有嗎？」

    被他一問，其餘包括盧平、勿部昕、陳思承還有一個形容頗為兇橫的武官倒都搖頭，畢竟這等聚會的場合，都是男人，假充正經就有些無味了。

    坐在最上首氣度儒雅但氣色微微有些差的都督陸元方笑道：「這樣枯等是有些不耐，胡大人就不必謙虛了，在座的都是男人，哪個沒聽過葷笑話啊，快別賣關子了，說來給大夥聽聽吧。」

    胡萬生拿足了勁，這才道：「既然都督大人發話，那本官就只有硬著頭皮講一講了，不過本官有言在先，若是講完犯了哪位大人的忌諱，可不准生氣。」

    王立本冷冷道：「咱們若是為個笑話生氣，那不是讓你胡大人看笑話了嗎，趕緊講吧！」

    胡萬生這才詭譎一笑，清清嗓道：「要說這笑話也是本官從別處聽來的，聽說是前些年神都開進士科的時候，有那麼三個儒生應試完後到青樓去玩耍，這三位各自要了一個紅姑娘折騰了一宿，第二天客去樓空，這三位紅姑娘就湊到一處閒聊。一個就說了：『人家昨兒個接那客人可了不得，將來指定能當大官。』那倆就覺得奇怪，問她為什麼。這姑娘就說了：『昨兒個那客人把人家折騰得死去活來可他自己硬是憋著不出貨，這隻進不出的勁兒，可不活生生一個倉曹參軍嗎。』另一個姑娘聽了笑道：『原來是這麼個當官啊，那人家昨兒個那客人也肯定是個官兒，昨晚上他每動一下都計個數，從頭數到尾，人家問他這是何意，你們猜他怎麼說？他說做好統計好按次數算錢，這不一活脫的戶曹參軍嗎。』」

    胡萬生講到這，王立本和馬連懷兩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沒想到胡萬生之前那番拿捏卻是在給他二人下套呢。，他二人平日對公事極認真，王立本負責倉務，別名吝嗇鬼，他管理的各大倉庫可謂只進不出，有誰想要弄出點東西來比登天還難。戶曹馬連懷則比王立本還認真，對州內戶籍每隔幾月便是一審，數字都在他腦子裡，若是哪個衙門收的稅數目不對，他一眼就能看出來。胡萬生講這兩個客人分明就是影射他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