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告一段落

    馮君衡的霸氣其來有自。

    在嶺南馮家素來便是三大家族中執牛耳者，當年一個無冕之王冼夫人，嶺南溪峒酋帥均以其馬首是瞻，奠定了馮家在嶺南獨一無二的領袖地位，間中各大家族風雲變幻，興衰起落，唯有馮家入唐後仍有冼夫人之孫馮盎，披甲控馭兩千里，坐擁奴婢萬多人，仍舊是一個嶺南無冕之王的架勢，寧陳兩家雖也是老資格的大家族，但相比馮家還是遜色不少。

    馮君衡作為這代馮家話事人之一，坐鎮本土潘州，手下部曲私兵保守估計也有近千，且均是從部族中挑選出來的驍勇彪悍之輩，閻森羅背後隨後楊重雋支持，但對上馮君衡這樣實力強橫的本土豪酋，也不敢冒著激起兵變的風險正面衝突，所以自打馮君衡一現身，閻森羅便明白今日之事他怕是要栽了！

    嶺南三大家族，寧家分裂，陳家袖手，唯有馮家，尤其這個馮君衡，對他們的生意深惡痛絕，他們也是一直選擇避開，不與其衝突，卻是沒想到，避來避去終歸還是有正面對上的一天，馮君衡，馮家！

    閻森羅幽幽的眼神鬼火般陰冷，他把狐裘擁了擁，像是要驅散心頭的冷意。

    「殺得了他嗎？」他低聲說話，像是自言自語。

    身旁從沒停止過灌酒的無常道法惡用磨砂般的嗓子道：「今天殺不了，而且光殺他用處不大。」

    閻森羅點頭，法惡是個值得他奉以師禮的存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發跡後才把這位神出鬼沒的嶺南殺星延請身旁，卻沒人知道，早在他被父兄拋棄之時，偶然的機會讓他救到受了重傷的法惡，這位堪稱陸地神仙的絕代兇徒便自那後留在他身旁，他弒父殺兄，拜楊重雋為乾爹，搞人口買賣，一切的一切其實都是法惡在為他謀劃，旁人以為他閻森羅是再世閻君，可只有閻森羅知道，真正匯集了這世上無窮盡惡念，又有著足夠踐行這惡念能力的人其實是他身旁這個無酒不歡卻永遠冷靜冷酷的無常道，法惡。

    法惡的意見閻森羅一下便明白，只殺馮君衡是沒用的，只有將馮家連根拔起才能解決這心腹之患，這卻是要從長計議，眼下，面對霸氣霸道的馮君衡，他閻森羅別無選擇，唯有退避。

    「馮大人誤會了，其實這幾船人都是因借債無力償還才不得不賣身以報，閻某也覺得這等行徑太過殘忍，既然馮大人發話，那自然是全都免掉他們的債務，來人呢，把人都放了！」

    閻森羅骨子裡的陰狠也讓他能屈能伸，立馬便依照馮君衡的言語，放人。

    唐九皋和寧承基、寧承業兄弟也不敢有異議，身在嶺南，有些人是惹不得的，馮君衡一定便是其中排在前幾位的。

    一干綏南軍府士兵和寧家的打手這便開始放人，那些被押上船的人被放出後，紛紛哭喊飲泣，既有重獲自由的激動，又有對未來無法把握的恐懼。

    經此一事，實際上多數人都如同那小姑娘母女倆一般，早便家破人亡，無處可去了！

    馮君衡的手下已然上前與這些人問話，不一會兒便過來匯報，一干人的情況都問了個清楚，欽州、岡州、龍州等等各州的人都有，均是被強行擄掠，房宅被燒，家人不是失散就是被殺，其中多數還都是年紀不大的未成年人，這樣的奴隸在中原需求量最大！

    馮君衡聽了臉色如同塗抹火焰，目光如同利劍再次望向閻森羅，咬著牙根道：「肆無忌憚，毀我嶺南長城啊！」

    寧道務也是一樣的想法，想到寧家的人也參與其中卻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勿部昕道：「明知如此，閻森羅推個一乾二淨，也拿他沒法，當務之急還是要安置這些無家可歸的人，馮大人，李兄、寧兄有什麼主意？」

    馮君衡努力壓抑下心頭怒火，「交給本官安置吧，不過是破費點財力，我馮家從來不嫌子民多的！」

    寧道務更是無言。

    李閒也看到那當中許多小孩子，還有平兒此刻抱在懷裡的小姑娘君兒，他想想道：「馮大人，這當中不少兒童，經此一事，對他們的心理怕是有很大的影響，再者這些孩子都是讀書的年齡，下官之前因為調查馮大慶的事明面上收了不少贓賄之物，正打算做些事情，便由下官盡一份力，為這些孩子們建個書院，延聘學識淵博的學者，即為孩子們調整心理，也教他們讀書識字，其實這些孩子才是嶺南的未來啊！」

    「說得好！」馮君衡一下子就激動了，望向李閒的眼神異彩漣漣，把個李閒又看的一陣汗毛倒豎。

    「你很好，真的很好，就這麼辦，錢若不夠，本官給你補上，還有人力物力，我馮家全力支持。」不管李閒感覺怎麼古怪，在這件事上，馮君衡表示了百分之兩百的支持。

    寧道務也知道這件事看似簡單，但日後的影響力不言而喻，忙道：「賢弟，我寧家也要參一份的，老祖宗在這事上絕對不會不支持！」

    李閒其實並未想過這樣做對日後的嶺南會有什麼樣的影響，他只是看到了小姑娘，看到了那些孩子，然後從後世一些做法中稍加變通應用過來，沒有絲毫功利化的意思在，對寧道務這大哥的話也沒多想，一口應承下來。

    善後事宜便這般定下，隨後所有被強擄的人得到釋放，閻森羅一夥雖然無奈，但這種局面下也耍不出別的花樣，便全部登船，敗興離去。

    與閻森羅以及其背後的楊重雋算是徹底撕破了臉，李閒越發篤定一點，李千里必須拿下，唯有先解決他們擄掠人口名義上的藉口，讓他們無所遁形，那陸元方、馮君衡以及寧道務所代表的寧家北枝才有理由向楊重雋發難。

    善良在任何時候都不會缺席，只是往往被壓制在惡的陰雲下一時動彈不得而已！

    之後關於安置的諸般事情便在越江邊被眾人商量著定下，待到西方霞彩氤染，平靜的越江水面波光如鱗時，一切告一段落。

    眾人各自離去，江邊寂靜，該處理的屍體也都處理掉，唯有一灘灘觸目血紅雜亂無章的分布於各處，宣示著在這處曾經發生的一場激戰，尤其其中一灘尤其鮮紅的血色，屬於那位母親，便是無數年後，都把地面浸染成血色，這個時代的殘酷最終能改變多少，在這個時候，還沒人說得清楚。

    傍晚，李閒、寧道務、勿部昕、寧無瑕、平兒、芸娘還有雲氏兄弟回到李府，他們尚未從之前那番經歷中回過神來，便發現雲家老大雲風從韶州剛好趕回，與他一併前來的竟然還有那位愛詩如痴的許神醫。

    也是趕巧，便在這時被寧無暇救下的小姑娘君兒醒轉過來，然後那讓唐九皋厭惡的怪病再次復發，小姑娘氣喘如牛，臉色漲紫，整個人便仿佛蝦米一樣弓著腰，拼命喘氣，但還是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得救的小姑娘再次面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