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唐 第七十九章 根源

    「陳正,本官與你在廣府大牢說的話還記得嗎?」

    正午陽光灑照下,偌大的城南門前,不下兩三千名百姓、軍士以及廣州都督府眾官員注目下,李閒開始與陳正娓娓而談,陳張氏一案的真相便在這種情形下開始鋪陳於世人眼前。

    陳正舉著刀,手臂顫抖,卻還是回答李閒:「大人於我說阿珠極可能沒死,是黃貴將其藏匿,大人便勸我賭一把,假作對我行刑,看——看他們是否天良未泯,現身救我,事實證明大人全都言中了,黃貴確實去通知蕭大人阻止行刑,還——還推翻以前的證詞,寧可自污其身,也要助我脫罪。」頓了頓,陳正臉上現出無比諷刺的表情,說道:「可是是黃貴勾引了阿珠,他,他怎樣做都抹殺不了這個事實的!」

    被軍士按住頭顱的黃貴這時道:「不是這樣的,陳大人,我與阿珠不是你想的那樣,最初阿珠只是請我幫忙通知她在家鄉的哥哥,報個平安而已,我黃貴不是品行低劣之人,阿珠亦不是你想像中水性楊花的****,是你誤會了!」

    陳正聽到這話,情緒頓時又激烈起來,渾身發抖道:「你住口!阿珠當然不是水性楊花的婦人,分明就是你勾引他,還說你品行不低劣,難道你否認你與阿珠已經有了私情嗎?」

    「相公!」張阿珠悲呼一聲,跪伏地上,聲帶哽咽道:「黃貴真的沒有撒謊,阿珠初始真的只是拜託他通知家鄉的兄長,是相公懷疑我們,不惜對阿珠拳腳相向,阿珠才.才。」說不下去,但結果依然擺在陳正眼前。

    陳正露出悲痛欲絕之色,看著張阿珠道:「可若你只是拜託黃貴通知兄長,那我質問你時你為何又否認與他接觸過?這讓我如何能不懷疑你們!」

    張阿珠說不出話,便跪在那裡,無聲啜泣。

    陳正又被勾起心頭的恨意,怒喝道:「你們終歸還是無話可說,那我殺他又有何錯呢!」手一抖,刀便要落。

    李閒適時道:「陳校尉你確是誤會了,你家娘子與黃貴確實沒有說謊。」

    所有人的目光便與這時回歸到李閒身上,這位衣冠磊落、風神秀徹的法曹以一種悲憫的姿態望向黃貴和張阿珠,緩緩道:「有些事情不是他們不想說,而是他們不能說,因為一旦說出來,這偌大的廣州,甚至偌大的陸地上怕都再沒有他們容身之處了!」

    一個聳人聽聞的論斷,圍觀人群都聽得滿心迷惑,而黃貴、張阿珠還有張青張秀兄弟卻是都露出震驚駭然之色,不敢置信的望向李閒。

    陳正道:「大人,究竟如何你便明白說出來吧,末將不求別的,只想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騙末將!」

    李閒點點頭,「好吧,便讓本官將來龍去脈一一與你說分明。你亦知道,本官最初也是將你作為殺妻最大嫌疑人看待的,而黃貴,本官本是懷疑他被你收買,為你處理善後事宜,譬如以錢封口,不讓張氏兄弟追究妹子枉死,但昨晚都督府發生的那一幕讓本官開始有所懷疑,你的表現不光坦然,而且顯示你對妻子情深意重,說你殺妻卻是有些不大可能。」

    聽到這處張阿珠望向陳正,白皙的臉頰珠淚更是如雨線狂流。


    陳正亦痴痴看著張阿珠,挪不開視線,其實便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原本不過是想買個日常服侍的婢女,可是在見到張阿珠的那一刻,仿佛前世的冤孽,他的心便一下子被俘獲,無法自拔,他甚至不在乎她的賤籍,而明媒正娶,許以正室之位,即便到現在,明知她與黃貴有了私情,他還是擺脫不了一腔的深情執念,情之一字,真就是世上最無法以常理解釋的東西了!

    「你殺妻的嫌疑降低,本官便換了個角度,開始懷疑是否黃貴見色起心,因奸不遂,才殺人毀屍。但本官得到的一些信息卻又推翻了這些,因為黃貴確實是在阻止張氏兄弟繼續上告伸冤,若他是兇手,如此做並無好處,加之本官與其粗略交談,他的態度竟有與你開解之意,這便又是古怪了。」

    陳正看看黃貴,心下雖恨,亦不得不承認,在此事上,黃貴的確沒有落井下石,置他於死地。

    李閒繼續道:「與此同時因為蕭大人的壓力,都督大人也給本官設定了偵破此案的時限,兩日,這樣一個相互矛盾、不明就裡的案子,若循常理,想用兩日查明著實有難度,本官便在想是否忽略了什麼東西,有沒有可能另闢蹊徑,偵破此案。而這在於廣發客棧見過張氏兄弟後,本官便基本下定了決心,因為從張氏兄弟身上本官發現了一個與本案有莫大干係的線索。」

    張青張秀兄弟惶恐萬端的望過來,卻是不知道李閒從他們身上發現了什麼。

    李閒沖兩人點點頭,示意他們莫要緊張,這才道:「其實這線索很簡單,便是張氏兄弟的身份,本官注意到他們兄弟並非尋常百姓,實際上是常年生活於水上的低賤民戶——疍民,兩位張兄,本官說的可對?」

    張青張秀以及張阿珠均是身子一震,跪倒在地,張氏兄弟只知點頭卻是說不出話,更不敢抬頭看,因為在李閒說出疍民二字後,圍觀百姓全都用異樣的眼神望向了他們,那眼神中有著掩飾不住的鄙夷、不屑乃至不似看同類的冷漠。

    連陳正亦失聲道:「疍民?阿珠,難道你原本是疍民?」

    張阿珠慘然點頭,無話可說。

    李閒則嘆口氣,疍民,這便是這案子之所以演變至此的關鍵了。

    一個來源已經不可考以船為家有自己語言風俗的單獨群體,在任何時代都被視為最卑賤而全無地位的一群人,在這個時代,便是奴隸也比他們的地位高,因為他們被禁絕上陸,只能終生漂泊水上,仿似一群被上天遺棄的棄兒。

    這便是疍民!

    這個群體的悲慘是無法想像的,因為直到一千多年後,新中國建立,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國家才大規模的安排疍民上岸居住,接近六十年代才認定他們是與我們漢民族一脈相承的同族同胞,而在這之前,千多年時光中,這個群體便生活在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不見光明,沉淪黑暗。

    曾經李閒接觸過的人中有疍民的後裔,幾十年的光陰尚無法抹去他們潛藏於基因深處的恐懼和不安,但那時李閒也只是將這當做一點茶餘飯後的消遣,與人聊聊,感慨一番而已。

    直到這個案子,直到認出張青張秀的疍民身份,尤其是在經歷過卜南帆案後,他才真正的感受到這個群體的悲哀和苦難。

    五千年的華夏文明,的確創造了無與倫比的輝煌,可同樣的,也製造了無與倫比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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