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萬萬沒想到兒子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經歷,面露苦澀:「傻孩子,那樣的姑娘有什麼好?你冷落了她,她還能自得其樂,只能證明她對你並無情意。身為妻子,卻對丈夫並無情意,又怎能算得上是個好妻子呢?母后絕不會讓你受那樣的委屈!」
皇長子卻不贊同她的看法:「母后,兒臣不日立儲,將來註定了要將心思放在政務之上,不可能耽於情愛。兒臣的妻子,只需要盡到她應盡的責任就好,不需要對兒臣有多深的情意。兒臣既不能專情於她,又何必苛求她必須專情於兒臣呢?」
皇后看著兒子的眼神,就象是他說了什麼荒謬的話:「那依你所言,你的妻子不愛你才是好的了?你是不是糊塗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皇長子低下頭說:「兒臣不是這個意思。兒臣只是覺得……人生在世,還有許多事可以做,把男女情愛看得太重,只會誤事。若兒臣只是平民百姓,又或是尋常宗室子弟,整天想著風花雪月之事,倒也無妨,不過是誤了自己的前程罷了。可兒臣若為一國儲君,卻將情愛看得太重,極有可能會誤了大事的,那時候誤的就是天下臣民了。兒臣的妻子能敬愛兒臣,那當然最好,但兒臣希望,她不要太看重這些,因兒臣不能陪她,便鬱鬱寡歡起來。那樣兒臣在忙於政務之餘,還要分心擔憂她,豈不是更添煩惱?」
皇后不以為然地說:「你的妻子若是一心愛重於你,就算心裡不好受,也不該讓你煩心。要你擔憂她,便是她的不是。你卻不應該因為這點小小的憂慮,就選擇一位不愛你的妻子。你不必說了,母后自會為你挑選一位識大體、顧大局的賢妻,那位李家姑娘就算了吧。若你實在喜歡,就讓她做個側妃也無妨。」
皇長子低聲說:「兒臣不想要側妃。母后不是說過……夫妻之間本不該有旁人插足麼?父皇與母后多年恩愛,兒臣也十分羨慕。」
皇后露出苦笑:「你這傻孩子,這怎麼一樣……」
「這有什麼不一樣?」皇帝忽然插嘴,「兒子如此懂事,因你言傳身教,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難道不該高興才是麼?」
皇后猛然轉頭看他,臉色都變了:「皇上這話是在暗示些什麼?」
皇帝冷笑:「朕能暗示什麼?皇后如今越發糊塗了。難道大郎聰慧懂事,又明白事理,你卻非要他照著你說的去做,到底是真心為他著想,還是只為了自己的面子?」
皇后渾身一震,瞪著皇帝不說話,皇長子見了擔憂,連忙哀求:「父皇,母后,請你們不要再吵了。」又去求皇后:「母后,兒臣對這門婚事真的沒有不滿之處,李家姑娘,兒臣也是看中的。母后屬意的那些高門大戶之女,兒臣也不是沒見過,只是無一人能稱兒臣的意。母后就別再生氣了,只當成全了兒臣!」
皇后氣得直跺腳:「你說什麼傻話呢?我今兒鬧這一場,還不是為了你麼?!」結果事情沒成,兒子倒來拆她的台了,叫她如何不生氣?
一直躲在殿門後的皇次子忽然沖了過來,一把將皇長子推開:「皇兄不要再哄母后了,你方才說了半天,不就是嫌棄母后整天為了納妃的事情跟父皇鬧,不識大體麼?母后處處為了你著想,你怎能站在父皇那邊傷母后的心?你這是不孝!」
皇帝皇后與皇長子都沒料到皇次子會忽然衝進來,齊齊愣了一愣。皇帝最先反應過來,怒道:「二郎,住口!」
皇次子沒有順從,反而不甘示弱地與父親對瞪:「父皇也不必攔著兒臣,兒臣只是實話實說罷了。皇兄能得父皇鬆口立儲,還不是母后的功勞?如今他可以立儲了,就嫌棄起母后來了,這不是不孝又是什麼?」他反抱住皇后的手臂,氣呼呼地說:「母后別生氣,您還有兒臣呢,兒臣會孝順您的。」
皇后看著皇次子,眼圈也不由得紅了。她抱著小兒子哽咽道:「母后知道你的孝心,只是你皇兄是你兄弟,你不該指責他的。母后相信你皇兄並沒有那個意思。」
皇長子連忙辯解:「是呀,皇弟,你誤會了。為兄只是不希望父皇與母后繼續爭吵罷了。」
皇次子冷笑:「你說得倒是好聽,可別想騙過我。你若是真的心疼母后,就不該站在皇祖母與父皇那邊欺負母后,而是聽母后的吩咐行事才對。母后一心為了你好,你卻為了儲位,只想著討皇祖母與父皇歡心,無視母后的心意。如今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呢!」
皇長子只覺得冤枉死了,手足無措地看著父母,也紅了眼圈:「我沒有!」
皇后雖然覺得長子的言行令她不大滿意,但也不相信次子的指責。她此刻最心驚的,是兩個兒子之間的關係似乎惡化了。這是怎麼回事?她無措地打著圓場:「都別吵了,兄弟之間有什麼好吵的呢?有話好好說。」
皇帝此時心中已經灰心至極:「皇后如今倒會打圓場了,可若不是你總是在二郎面前言語不當,把好好的孩子教壞了,他又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如今我們夫妻生隙,兒子失和,從前的一家和樂就仿佛是笑話一般。看到這樣的情形,皇后是不是滿意了?」
皇后氣憤地道:「皇上這是什麼話?這難道是我的責任?!」
「難道不是你把孩子教成這個模樣的麼?」皇帝淡淡地喚來宮人,命他們將皇次子帶走,不是帶回乾清宮,而是另行安置在乾西五所處的皇子住處,由侍衛、宮人嚴加看管,禁足三個月,並抄寫經義十遍。
這個「經義」,指的是四書五經全部典籍。要把它們全部抄寫十遍,三個月絕不可能完成。皇帝還特地囑咐了,一日未抄完,便一日不許皇次子出乾西五所,分明就是重罰超過三個月的意思了。皇后一聽就為兒子叫屈:「皇上,二郎不過是對兄長無禮了些,又不是什麼大過,你怎能如此重罰於他?!」
皇帝冷聲道:「頂撞父親,冒犯長兄,在皇后的眼裡還算不是大過?那是不是要等到他謀朝篡位,弒父殺兄之時,皇后才覺得是大過呢?!」
皇后臉色白得象紙一樣,顫聲說:「你竟然如此猜疑自己的親生兒子?!」她大聲叫長子:「大郎,你快說些什麼呀!」
皇長子正要張口,皇帝就阻止了他:「為君者當有所決斷,不能為私情所誤。若你只是一名宗室子弟,要做個好兄長,不在意弟弟的冒犯,朕也由得你。只是你如今是一國儲君,就不能有婦人之仁。況且朕不過是罰你弟弟禁足抄書罷了,又能讓他受什麼委屈?正該叫他好好反省,自個兒都做錯了什麼。」皇長子頓了一頓,為難地閉上了嘴。
他雖然心疼弟弟,卻不會看著弟弟走歪了路。即使母后與弟弟埋怨他,他也認了。皇后看到他的反應,心不由得涼了。皇次子的眼神卻越發怨恨。
皇帝便對他說:「年後朕會命皇子傅前往教導你學問道理,你若是不用心功課,就在乾西五所多禁足些時候吧。朕說到做到,別以為你靠著大喊大叫,就能讓朕改變主意!從前朕是太過寬縱你了,今日就叫你明白,你既在朕面前自稱兒臣,就該懂得,你是兒子,也是臣子!什麼是人臣之禮,你給朕好好學一學!」
皇次子抖了一抖,臉色有些發青。他怔怔地看向忽然變了臉的父皇,回想起從前溫和慈愛從不生他氣的父王,忽然發覺對方是那麼的陌生。
內侍上前請皇次子移步,他緊緊抱著皇后的手臂不肯走,直到皇帝沉下了臉,他才被幾個內侍合力拉走了。可他才離開,內殿裡又傳來了小公主的哭聲,不停地叫著娘,也不知是為何發作起來。乳娘無措地哄著她,生怕擾了帝後,忙不迭將孩子抱走了,哭聲漸遠。
皇后只覺得心如刀割,恨恨地看著皇帝:「皇上好恨的心!先是嫌棄臣妾,如今連兒女都不顧了!皇上是不是覺得,早日把臣妾與皇兒們都逼死了,就沒人再攔著皇上納妃了?到時候又有新人給皇上生兒育女,皇上一點都不稀罕臣妾生的孩子了,是不是?!」
皇帝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看了好久,看得她心中生出了極大的不安來,嘴上卻不服輸:「皇上瞪我做什麼?難道我說得不對?」
皇帝輕輕一笑:「皇后糊塗得久了,一向只會說糊塗話,不過今日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皇后久病,又不能教養皇嗣,後宮事務還要母后操心,這不是長久之計。朕這後宮之中,確實該添新人了。」
皇后只覺得五雷轟頂,不敢置信地瞪著皇帝。即使她猜忌過無數次,也總拿喜新厭舊、負心薄倖之類的話來埋汰皇帝,有一個事實卻是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的——那就是皇帝從未松過口答應納妃。她埋怨得再厲害,也清楚宮外尚未有人能獲此殊榮。就算那是遲早會發生的事,可那一日還未到來,她就還有底氣。
然而,一向拒絕納妃的皇帝,現在卻說出了要添新人的話來。她只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眼前天旋地轉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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