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祖孫三人吃晚飯的當口,高楨卻在忙活另一件事。他臉上的青紫要比趙瑋的多多了,雖然廣平王看不見,但旁人卻是有眼睛的,在前去陪父王吃晚飯之前,他還得先做點掩飾。
煙雨小心地往他臉上敷著粉,左瞧右瞧,有些遲疑:「應該看不出來了吧?晚上把燈調暗些,叫其他侍候的人離得遠一點,想必沒那麼容易叫人發現的。我已經叫筆山急馳回王府取藥了,這會子想必已經快到京城,晚上世子睡下之前就能回來了。那個藥見效極快的,只要塗一點,將淤血揉開,明兒早起,就什麼青紫都看不見了。」
高楨朝著旁邊的鏡子掃了兩眼,覺得差不多了,就點點頭:「那就這樣吧。一會兒你跟過去侍候,別叫其他人到近前上菜。」
煙雨從前也沒少做過在廣平王一家三口跟前侍候的事,笑著答應了。
她把自己的梳妝盒收起,瞥見另一個丫頭煙波還捧著鏡子發呆,便輕輕碰了對方一下:「做什麼呢?還不趕緊收拾東西?去把世子那件斗篷取來,世子要去芙蓉樓了。」
煙波默默放下鏡台,轉身去取了斗篷來給高楨披上,邊披邊紅著眼圈道:「世子當真不把挨打的事告訴王爺麼?論理,趙小侯爺也太過分了!不過是尋常切磋罷了,哪裡一再把拳頭往人臉上打?咱們世子身份這般尊貴,是他能打的麼?他打了不算,連句賠禮的話都沒說,把自己當成是什麼人了?!」
高楨微微皺了眉頭,瞥了她一眼。
不料她卻因為這一眼而紅了雙頰,細聲細氣地說:「奴婢知道不該說這樣的話,只是……看到世子受傷,奴婢心裡難受……」
高楨似笑非笑:「既然知道不該說,那就閉嘴吧!」說著扯住斗篷掙開她的手,大踏步往門外去了,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給煙雨:「煙雨收拾完了就過來。」
煙波怔怔地看著他離去,忽然跳了起來:「哎呀,世子忘了戴斗笠了!外頭天色瞧著好象又要下雪呢!」忙忙轉頭去尋斗笠,尋到了回來後,高楨早已不見了蹤影。她便對煙雨說:「我去給世子送斗笠了,姐姐一會兒趕緊過來呀。」說著就要轉身出門,卻被煙雨一把緊緊拽住:「你去幹什麼?」
煙波眨了眨眼:「我去給世子送斗笠呀。」
煙雨笑了笑:「不必你操心了。外頭只是瞧著象要下雪,但還未下呢。真要給世子送,我順手捎過去就行了。就算不帶,難道芙蓉樓那邊就連個斗笠或是一把傘都沒有了?」
煙波笑道:「有是有,只是我怕世子剛走到半路上,雪就下來了,所以……」
「棲鳳齋離芙蓉樓就那幾步路,世子這會兒已經到了吧?還未下雪,所以你就不用擔心了。」煙雨幾乎是把她手裡的斗笠奪了過來,重新放回原位,才拍了拍袖口,冷聲吩咐:「好生留在這裡看家,大炕要燒得暖暖和和的,不許斷了柴薪。茶爐子的火也不能滅下去。等世子回來了,一應熱水、茶、淨手的帕子、水盆、暖爐都要供上。若出了差錯,可別怪我待新人不客氣。」說著還揚聲吩咐屋外的婆子們:「煙波新入王府,許多事未必熟悉,媽媽們也多看著些,別出了岔子。世子怪罪下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婆子們齊聲應了:「姑娘放心,我們也不是頭一日當差了,還能出了差錯不成?」還有婆子對煙波說:「姑娘是宮裡來的,新入王府,想必對我們王府的規矩還不清楚。若有什麼不知道的,只管跟我們說,都一樣是在王府當差的,姑娘別與我們外道才是。」
煙波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悶聲不吭。她怎麼可能跟這些婆子是一樣的人?!
煙雨查點了一圈屋裡,又給自己加披了一件斗篷,給自己那個白銅的手爐添幾塊炭,便要出門。煙波卻把她攔下了,猶豫了一下,問:「姐姐,我想了想,還是跟你一塊兒去吧。世子身邊事情也多,若實在不想讓芙蓉樓里的人近前服侍,只姐姐一個也是不夠的。」
煙雨瞥了她一眼,也不囉嗦,直接問:「你想幹什麼?」
煙波僵了一僵,賠笑道:「沒幹什麼呀,我就是想幫姐姐……」
「世子不過是去芙蓉樓賠王爺吃一頓晚飯。桌子邊上用不了許多人侍候。」煙雨斜眼看著她道,「有我,有煙霞姐姐,也就差不多了。煙霞姐姐是伶俐人,不會隨便亂說話的。你又何必湊上去?倒是這邊屋裡離不得人,我留你下來看屋子,也是重責大任。若你也去了,這屋子誰來照管?」
煙波咬咬唇:「不是還有媽媽們麼?」
煙雨便忍不住笑了:「既如此,還要你做什麼?你能做的事,媽媽們不能做?」她把臉上的笑一收,拉長了臉道:「你也別跟我裝神弄鬼了,老實說吧,你想到芙蓉樓去做什麼?難不成還真想跟王爺告狀?說趙小侯爺打傷了他?」
煙波見自己的盤算已經被揭穿了,也不再掩飾:「這難道不應該麼?王爺就只有世子一個兒子了,平日就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世子好好的卻叫人打傷了,怎能不稟報王爺知道?!姐姐如今自作主張,瞞下了此事,若是日後叫人捅到王爺跟前,王爺發怒,姐姐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煙雨聽得冷笑:「好大的罪名呢!我可不敢當。瞞下此事,哪裡是我自作主張了?分明就是世子的意思。況且世子與趙小侯爺自幼交好,又有過命的交情,不過是切磋拳腳時手重些,兩人都挨了幾下,趙小侯爺臉上也有淤青,誰還在乎這個了?世子怕王爺擔心,才叫我們瞞著的。你倒好,竟然在世子面前說起他好友的壞話來了,還是王爺請來的客人。妹妹雖是宮裡出來的,也不象是很懂規矩的樣子嘛。」
煙波有些不服氣地回頭瞪她:「難道主人受了委屈,我們這些身邊侍候的還要裝不知道麼?」
煙雨白了她一眼:「世子怎麼受委屈了?你見他比完之後,有露出生氣的模樣麼?你既然知道他現在是你的主人,就該做好份內之事。主人吩咐下來的話,你還敢違令?世子說了不許告訴王爺,你還非要告狀,是不是覺得自己才是最關心世子的那一個,旁人全是啞巴、聾子?」
煙波哼了一聲,抿著嘴不說話,但看那表情,分明就是覺得自己才是一等一的忠婢,煙雨等人不過是尸位素餐之輩。
煙雨看得好笑極了:「你其實就是想在王爺跟前露臉吧?想叫王爺誇你是個忠婢?把那些小心思收起來吧。這裡不是宮中,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也不是先帝。你在我們王府,只要老老實實做好份內事就行了,多餘的話不必說,多餘的事不必做。我們世子的脾氣,是最不喜歡身邊人違他意思的,我是好心提點你,才跟你說了這半日,你可別不知好歹。真惹惱了我,你的差事還保不保得住,也不過是我一句話的事。」
煙波的臉色變了:「姐姐這話說得太過分了吧?我好歹也是宮裡出來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別仗想仗著資歷深,就不把我放在眼裡!」
煙雨冷笑一聲:「不把人放眼裡的人是你!只因王妃去世,王爺與世子為了給王妃積福,把她從前用慣的人放了一大半出去,王府的人手少了,宮裡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擔心世子身邊少人服侍,方才命內務府又選送了一批人進王府。你雖說是宮裡出來的,其實也不過跟我們一樣,都是內務府選派,誰又比誰高貴些?你擺這副架子是給誰看呢?你雖被指派到世子身邊服侍,也不過是運氣好罷了。若是服侍得不好,該踢的就踢,該攆的就攆,你以為太后娘娘會為了你,跟世子生氣不成?你也不想想,太后娘娘知道你是誰呀?!」
煙波被噎住了,小臉漲得通紅。她原以為自己是宮裡出來的,能讓人高看幾分,又因為進府不久,就被派到世子高楨身邊侍候,還立刻上位大丫頭,越發覺得自己受看重了。本來還想跟這煙雨別一別苗頭,不想卻被對方直接打了臉。但她心裡再委屈,也沒法反駁回去,因為煙雨說的是實話。從前太后蔣氏還是淑妃時,她曾經在淑妃宮裡做個小宮女,卻沒能跟著宮殿的主人移居慈寧宮。太后興許會覺得她有幾分臉熟,卻絕不會為她做任何主。
煙雨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往日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輕哼一聲,邁步出門:「老實點吧,當人家不知道你打著什麼主意呢?世子還在孝期,你若真敢算計他,做出見不得人的事來,用不著王爺開口,太后娘娘就能直接打殺了你!還真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煙波屈辱地哭了起來,跑回屋裡大哭。
高楨還不知道自己身邊的兩個侍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上演了一場撕逼好戲,他正有些尷尬地坐在廣平王對面的位子上,坐立不安。
煙霞就站在他面前,手裡拿著一瓶藥,親手給他臉上的傷處上藥。
廣平王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子:「居然打輸了,還好沒跟父王哭鼻子,不至於太沒出息。都是男子漢,這事兒原是你理虧在先,挨幾拳就算是過去了。如今瑋哥兒算是出了氣,日後見你也不至於太過怨恨,你要想法子與他合好,將來要說親事也容易。等明年出了孝,我再替你試探一下趙老夫人和瑋哥兒的口風吧。那兩位如今只怕都明白你的心思了,不會再讓你這麼容易跟你趙妹妹待一塊兒的。你且給我老實些,別又惹得人家生氣,日後要說親也不好開口。」
高楨心裡好生鬱悶。父王居然知道了打架的事,而且他以後還不能再象以前那樣,天天見趙妹妹了,到底是誰向他們告的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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