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廣平王世子高楨對外家產生不滿的時候,趙琇正迎來一位新認識的小夥伴。
陶縣令之女跟隨母親陶太太卞氏到趙家做客來了。
卞氏隨夫南下赴任,途中遇上從京城回鄉的張氏與趙瑋祖孫,早已相識了,一向相處融洽。雖然她只是位七品的縣令太太,論品級與身為郡公夫人的張氏相距甚遠,但她原也是書香世族出身,與張氏性情相投,因此兩年下來,也算是常來常往。她不理會旁人說她是在奉承貴人的閒話,張氏也從不擺貴婦架子,儼然忘年之交。
細談之下,她們竟發現兩家還算沾點親。張氏娘家大弟弟張朝宗在外做推官,他一個女兒嫁給了江蘇寶應的一個舉人,這個舉人的母親恰好有個姐妹是卞氏的嬸娘。
這拐彎抹腳的親戚關係,趙琇聽了都要眼暈,但在張氏與卞氏看來,卻是顯得她們更親近了,便是有外人說三道四,她們也可以用兩家是親戚的理由搪塞過去。
陶縣令與妻子卞氏成親多年,膝下只有一個女兒,今年九歲,恰好與趙琇同年,只比她大了幾個月。陶縣令夫妻前來奉賢赴任,卻把女兒放在寶應老家,托老娘陶老太太照看,直到今年端午過後,陶縣令兄弟的妻子身懷有孕,陶老太太無暇照顧孫女了,陶縣令方才遣人去接了女兒來團圓。也因此,趙琇這兩年裡時不時能見到卞氏,卻是頭一回看到陶姑娘。
陶姑娘是個長得很秀氣的小姑娘,白白淨淨的瓜子臉。雙眼細長,櫻桃小口,在人前總是靦腆地低下頭,嘴角含著羞澀的笑。說話聲音輕輕柔柔的,仿佛春天的柳枝兒拂過水麵,略帶著一兩分口音,卻又似乎很為這點口音而慚愧,寧可說話慢一些,也想努力把官話給說准了。
張氏反而很喜歡她這個樣子。歡喜得拉著她的手看了又看:「多標緻呀,這姑娘真真是個美人胚子,你們夫妻有福氣呢。」陶姑娘雙頰飛紅,害臊地低下了頭。趙琇只是在一旁笑著看。她也覺得這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的,不過這種五官顯然是中國古典美人的長相,不象她,因為一雙眼睛長得大,還被祖母嘆息過眼睛長得不夠好看,讓她深感古今審美觀的差異。
卞氏顯然也對自己閨女的長相非常有信心,不過還是免不了謙遜幾句:「但凡富貴人家家裡的女孩兒。只要不是長得非常黑丑的,小時候都不會太差。我只愁她身子弱,剛來奉賢就病了一個多月,幾天前才好了。大夫說是水土不服,可當初我們夫妻初來時,也曾水土不服。卻不象她這樣病了許久的,歸根到底是身子不夠強健。我瞧府上的姑娘,倒是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強健些,幾年了也不見有什麼病症,這才是福氣呢。」
張氏微笑道:「她小時候也是三災八難的,不過是後來長大了,能跑能跳了,就學會了淘氣,到處亂跑。宅子裡人少,屋子卻多。她成天四處亂轉,活動得多了,身子自然強健。她還常勸我,多活動活動,對身體有好處。我一把年紀了,每日都叫她拉著在院子裡走上幾圈才罷,這幾年果然病得少了,想必她這歪理,還是有些道理的。」
趙琇說:「我說的是正理,怎麼就成了歪理了?」
張氏笑而不語,卞氏便對女兒說:「可聽見了?每常叫你多走動,別老窩在屋裡繡花,你只不聽。」
陶姑娘紅著臉說:「女兒知道了。」也沒辯解。卞氏見她這樣,就嘆了口氣。
張氏對孫女說:「你們年紀差不多,帶了新朋友到你屋裡玩耍吧,不許欺負人!」
趙琇忙起身答應了:「祖母怎的這樣說?陶姑娘聽了,不定怎麼想我呢,我哪裡就是個愛欺負人的了?」說完笑著向卞氏行了一禮,便拉了陶姑娘出門。
卞氏看著兩個小女孩離開,又嘆了口氣。
張氏便問她:「可是有什麼難處?這兩年我總是見你思念女兒,卻又不肯接她過來。若說這邊不如大城繁華也就罷了,這幾年奉賢也好多了,衣食住行不見得比寶應差,你卻到現在才將女兒接來,想必有緣故?」
卞氏嘆道:「還能有什麼緣故呢,不過是我婆婆捨不得罷了。我夫妻成親多年,只有這一女,婆婆心裡為我著急,又怕我們夫妻在外頭,本就事多,再帶著女兒多有不便,因此將她留在身邊看顧。今年恰巧弟媳有孕,婆婆看重得很,我們便將孩子接了過來。老爺說,聽上頭口氣,他在奉賢大約還要再任三年,這一任滿後是不會調離的,這時候不把孩子接來,還不知幾時才能一家團聚。孩子都九歲了,許多事再不學,就來不及了。您方才也瞧見了吧?她的官話說得不好,我也不怕實話告訴您,她學詩書,還是當年在我們夫妻身邊的時候呢,這幾年只學女紅去了,繡的花兒倒好,旁的卻什麼都不會,脾氣軟,身子又弱。這樣怎麼行呢?」
張氏這兩年也隱隱約約知道些陶家的事,那位陶老太太倒不是個壞婆婆,只是長年住在鄉下,性情古怪些。早年卞氏也曾有過第二胎,只是懷孕到六個月左右的時候,陶老太太病了,那時候陶縣令兄弟倆都在外頭讀書,跟前只有媳婦卞氏一人。她為了給婆婆侍疾,累得流產了,還是個成了形的男胎,又傷了身子,大夫說恐難再有孕。陶老太太心中有愧,不敢逼兒子納小,又想給兒子媳婦分憂,所以將孫女留在身邊,讓他們兩口子在外頭過自個兒的小日子。可她老太太見識有限,教養孫女只教女紅,詩書不會,連官話都學不好。又約束著孩子不讓亂走動,是照著一般富貴人家嬌小姐的習慣養的。可陶縣令是官場上的人,若是有意讓女兒嫁到官宦人家,這樣的教養是不夠的。即便不論婚事,讓女兒出門交際,也容易叫人笑話。怪不得陶縣令將女兒接過來兩個多月了,一直沒讓她出門,頭一回做客就是到交好的趙家二房,想必也是用心良苦吧?
張氏嘆了口氣。對卞氏道:「你也別憂心,好歹孩子是在身邊了,有什麼不足慢慢教就是。我瞧她很是乖巧,說話也有條理,想必是個聰明孩子,過得幾年,也不比你差了。」
卞氏便道:「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有一樣,我們夫妻來奉賢赴任,並不曾帶多少行李。許多書本都還留在老家,其中琴棋書畫詩詞類的就更少了。沒有這些,光靠我一個人教她功課,實在是撐不住。我都三十多歲了,小時候學過的東西還能記得多少?沒法子,今兒只能來向老夫人求助。」
「哦?」張氏明白了。「你是想向我借書?」
卞氏笑道:「借書是一樣,若能讓小女有機會常到您府上求教,就再好不過了。如今奉賢全縣誰不知道您老人家最會教養孩子?一對孫兒孫女都是極出色的,孫兒年方十四就中了秀才,孫女兒也是縣中最有學問最有才幹的女孩兒,不但寫得一筆好字,畫兒也畫得好,聽說她連洋人的話都會說。出門做客,人人見了都誇她禮數周全。平日幫著管家,也是做得象模象樣的。若小女能跟著學到一兩分。我就心滿意足了!」
張氏啞然失笑:「我還道是什麼,原來是拍我馬屁來了。」她哈哈笑道:「若你放心,就讓孩子時常過來,橫豎離了不到半里地,坐上小車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我家琇姐兒平日在家。不是讀書練字,就是幫著管家,除了族裡幾個侄女兒,還真沒什麼合得來的小姐妹。若能添個玩伴,也能少些寂寞。只是你可要想好了,她外頭瞧著乖巧,其實淘氣得很,主意又大,若是把你家姑娘給教壞了,你可別來跟我訴苦。」
卞氏知道她在說笑,怎會相信,自然是笑說:「不敢,但求她能活潑些,我們夫妻還能安心呢!」
趙琇還不知道自己被安排了一個新任務,只顧著拉新認識的小夥伴到房間裡坐下說話。碧蓮極有眼色地奉上了香茶,陶姑娘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亮,又喝了一口茶,瞥見趙琇在看她,臉頓時紅了,害羞地放下了茶碗,低下頭玩著袖子不說話。
趙琇笑著問她:「你叫什麼名字?我單名一個琇字,就是《詩》裡『充耳琇瑩』的琇字。」
陶姑娘小聲說:「我的閨名是灼華。」
趙琇雙眼一亮:「是『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灼華嗎?真巧,咱倆的名字都是從詩經里來。」
陶灼華小臉又紅了紅,低下頭輕輕頜首。
趙琇見她害羞,只好努力多說一點,讓她放鬆些:「一想起這個句子,我就記起今年春天的時候,我們家的桃園開了許多花,在河上坐船,遠遠望去,一片粉白粉紅,好看極了。明年春天的時候,咱們一道去坐船賞桃花怎麼樣?」
陶灼華似乎有些吃驚,大概也沒想到趙琇會約她赴十個月以後的約,遲疑了一下:「我回去問我娘。」又覺得這話顯得太過冷淡了,便補充一句:「我娘提起過府上的桃園,說是今春桃花盛開之時,奉賢全縣轟動,人人都跑去看桃花,河上船都擠在一處了,還要縣衙的人去引領,方才疏散了呢。」說完又驚覺這話有些不合適,臉又紅了。
趙琇倒不覺得這有什麼,還感到很有趣:「是啊,都是頭一次,誰都沒經驗。其實桃花能開好幾天,我家桃園也有兩三個,不必都擠在一處賞花的。令堂文采很好,去賞花時,還做了一首詩,我記得其中兩句是『一路春風暖,三里桃花香』。」
這兩句其實只能算是平平,不過陶灼華大概沒聽出來,得知是母親所作,還挺高興:「是麼?我沒聽我娘說過。爹也說娘年輕的時候,很愛做詩呢。」
趙琇讓碧蓮取水蜜桃來,又告訴陶灼華:「這是今年新下來的第一批桃子,數量不算很多,但聽聞因今年雨水少,因此桃子長得比往年的甜些。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陶灼華有些好奇,她在家裡也聽人提過趙家的水蜜桃,但在本地銷售量很小,幾乎都運到松江、嘉定、蘇州那邊販賣了,張氏本送了卞氏一筐,卻叫陶縣令分給了縣衙里的人,這還是她頭一次吃這東西,聽聞是很甜的。
碧蓮送了一盤水蜜桃來,早已去了皮,又用線切成了一塊塊,拿小銀叉叉著,看上去十分誘人。趙琇請陶灼華自己動手,自己也拿了一塊,卻聽得碧蓮彎腰在她耳邊輕聲道:「外六房的四爺過來了,似乎有急事要尋姑娘。」
外六房的四爺就是趙啟軒,他會有什麼急事?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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