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雲看著從身旁走過的中年女人,眉頭不禁微微皺起,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
「怎麼了?」
喬素見冷雲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不禁小聲問道。
冷雲見那女人走到院門外,蹲在門口抓起一把雪便往石碑上抹,口中仍舊像是逗弄小孩一般呢喃,搖頭說道:「看來她已經失心瘋了,先到屋裡避避風雪,包裹里還有些乾糧,補充些體力立刻上路,這個地方不能久留!」
喬素轉頭看著將石碑當做孩子的女人,心中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雖然已經見識過了關東山裡的險惡,但喬素還是做不到冷雲那般絕情冷漠,無論遇到任何事都能置身事外。
這女人孤零零生活在山裡,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難,旁人根本無從知曉,同為女人的喬素,自然心生同情憐憫。
「等我一下!」
喬素忽然叫住冷雲,轉身走到院門外,從包裹中摸出一張烙餅,遞到了女人面前。
可女人卻絲毫不理,視線始終不離懷中的石碑,上下輕輕晃動,口中喃喃道:「龍龍乖,快長大,娘帶你去拜見仙家,保佑你平安健康,一生無憂!」
喬素聽著那如同兒歌一般的囈語,心下不禁更受感觸,連忙蹲下身子,將烙餅送到女人嘴邊,柔聲勸道:「吃點吧,好好活下去,才能照顧好你的孩子!」
中年女人忽然抬起頭,蓬亂的髮絲下,一張滿是污垢的臉龐,卻有著一雙格外明亮的眸子,湊近喬素輕輕嗅了嗅,目光中忽然帶著幾分親切,輕聲問道:「孩子,你看我的孩子,可愛嗎?」
喬素於心不忍的低頭看向石碑,伸手在石碑上輕輕摸了摸,點頭道:「很可愛!」
女人聞言,十分歡喜的將懷中石碑豎起,正對著喬素,輕聲說道:「孩子,聽到了嗎?姨娘誇你可愛,等你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姨娘!」
喬素眼眶有些濕潤,主動握住了的女人的手,將冰涼的烙餅塞進女人的掌心,用力說道:「為了孩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女人的神情逐漸偶從瘋癲中恢復了些許正常,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語氣溫柔歐的問道:「妹子,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喬素!」
喬素見女人似乎還有理智,主動提議道:「山上的日子苦,要不你跟我一起下山吧?」
中年女人果斷搖了搖頭,笑著婉拒道:「我和孩子生來就是關東山裡的人,怎麼會苦呢?再說家裡還有長輩,還有祖宗牌位,我們娘倆哪也不去!」
說完,中年女人站起身,再次陷入瘋瘋癲癲的狀態,抱著石碑走進了院中偏房。
喬素看著女人背影,眼中滿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而後又像是個犯了錯的孩子般轉頭望向冷雲。
站在正堂門前的冷雲罕見的沒有責怪的喬素多事,只是默默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進了破敗不堪的房門。
喬素不禁倍感意外,起身跟著冷雲走進房間。
正堂十分寬敞,明廳高梁,磚石地面,看起來曾經也是個大戶人家,如今卻厚厚的灰塵掩蓋住了往日的門楣。
「我以為你這個人是沒有同情心的,沒想到你身上還有那麼一絲人情味!」
喬素放下包裹,將剩餘的乾糧分成兩份,主動遞給冷雲。
「關東山里確實不需要同情,但若能以真心付出換來他人真心相待,倒是個極為划算的買賣!」
冷雲掰下兩塊乾糧丟進嘴裡,意味深長的說道。
「真心便是真心,這不是買賣!」喬素正色道。
冷雲卻不以為意的說道:「若你一開始就另有所圖,便不算是真心,自然什麼也換不來,可你既已付出真情,能換來一份善緣,不管你承不承認,都是划算的!」
喬素見冷雲將人與人之間形容的如此市儈,也懶得繼續爭辯,扭頭看向房間正中的木質香案。
案上牌位同樣已經蒙塵,不過還能看出供奉之人全都姓王,大概便是本家的長輩先祖了。
喬素的目光沿著香案下移,留意到香案之後似乎還有空間,只是被香案兩側的紅綢隔斷了視線。
「奇怪!祖先牌位應該放在家宅最北的位置,以顯示地位之尊,難道對這家人來說,還有比祖先更重要的嗎?」
喬素本就出生在世家大族,對家族祠堂的規矩十分了解,當即便止不住好奇的起身走到香案後查看。
冷雲並未理會喬素的舉動,吃飽後便靠著牆壁休息,卻忽然聽見喬素的驚叫。
「咦!一家人怎麼會供著兩家祖宗?外面的都姓王,裡面的卻都姓胡!」
「什麼!」
冷雲猛地睜開眼睛,面色凝重的起身來到香案之後。
只見房屋北牆上嵌著一張供台,最上方是兩面象徵神位的紅旗,左邊供著胡大太爺,右邊供著胡二太爺,下方則是紅紙靈位,為首是胡三太爺,下面依次到胡八太爺。
在眾多牌位的最下方,則是兩個並列一起的靈位,一個供著胡老太奶,一個供著胡老太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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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開!」
冷雲大聲呵斥住還想上前查看的喬素,一臉正色的對眾靈位拜了三拜。
喬素看著突然認真起來的冷雲,連忙跟著拜了起來,但還沒等拜完,便被冷雲揪著後襟拖了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馬上離開!」
冷雲撿起地上的包裹,直接丟到喬素懷中,而後大步向門外走去。
喬素自然不敢耽擱,連忙跟了出去,卻不想剛走到院中,便看到那瘋女人抱著石碑擋住了去路。
冷雲看著那至少有兩百斤重的石碑,在女人懷中真的如同嬰兒般輕盈,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抱拳說道:「晚輩莽撞,誤入仙家堂口,還請前輩勿怪!」
「妹子,這就要走嗎?」
女人完全無視冷雲,關切的對喬素問道。
喬素看著精神狀態時好時壞的女人,心下不禁也有了畏懼,連忙上前挽住冷雲的手臂,緊張道:「我是被壞人擄上山的,全憑他孤身相救才逃到這裡,現在身後還有追兵就不多叨擾了,免得連累了你們母子!」
女人一臉恍然的點了點頭,側過身子,頷首說道:「那妹子妹夫路上小心,早日平安到家!」
「多謝大姐!」
喬素本來還想委婉辯解一番,但冷雲卻匆道了一聲謝,抓起喬素的手腕,一個箭步衝出了院子,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跑去。
女人看著兩人匆匆忙忙的背影,抱著石碑走到門外大路中央,一言不發的坐在冰天雪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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