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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簡南做了一個夢。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夢裡面他站在夕陽下,腳下是溫暖的木質地板,地板聲吱吱呀呀,有老式留聲機的歌聲,他聽不出歌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四周很空曠,一片金色中,有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簡南在夢裡隱隱的知道這個人影是誰,他的心跳開始加速,老式留聲機和他的心跳一起,開始跳針。
那個身影始終模模糊糊的在他目力所及的地方,並不靠近。
穿著灰色的緊身背心,手臂上有一大片葎草。
簡南站著,身影在動,明明在遠處隱隱綽綽,卻有真實的觸感。
留聲機的聲音咿咿呀呀,節奏慢慢變快,夢裡面的夕陽金黃的開始刺眼,簡南在留聲機最後一聲有些尖利的尾音中醒來,房間很黑,現實中沒有那一片金黃。
他仰面躺著,表情有些困惑。
切市很熱,他蓋得是薄毯,睡覺的時候只穿了貼身的衣褲,所以發生了什麼,他很清楚。
從初中以後他就很少再經歷這種事,所以他盯著天花板愣了很久,然後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他終於明白了傍晚的時候自己心跳加速的原因。
雄性動物本來就會有這種摸不到頭腦的衝動,作為思維相對複雜的人類,有時候會因為這樣的衝動困擾。
他認命的起身,準備重新梳洗。
為什麼呢?
熱水澆到身上的時候,簡南還是皺著眉。
大概和當時的環境有關係,溫度、濕度、亮度還有聲音應該都有影響……
或許跟時間也有關係,黃昏是大多數動物歸巢的時間……
簡南擦乾淨臉上的水漬。
也可能,只是因為太熱了……
他在霧氣騰騰的浴室里,終於給自己的困擾找到了科學依據。
人與人之間變熟悉的時機很奇妙。
阿蠻和簡南樓上樓下住著的這段時間,是阿蠻這麼多年來最空閒最居家的時候,她會半夜三更出門買菜,天還沒亮就縮回窩裡待著,有時候出門會遇到實驗室里剛剛回來打著哈欠的簡南,有時候買菜回來也會遇到天還沒亮就出門上早班的簡南。
遇到的次數多了,招呼打多了,阿蠻也會為了空調邀請簡南吃頓飯。
大部分都是她自己燒的,也有她懶得燒讓簡南直接叫外賣的。
每次都非常公平,簡南洗碗、善後,菜色太好的時候還會給她幾比索補充菜錢。
仍然互不相欠,仍然不太會開口主動問對方的私事,見面的時候仍然會很客氣的互相說著你好,謝謝。
只是交換了對方的聯繫方式,只是吃晚飯的時候,會多一個人,閒聊一些當地不咸不淡的新聞,聽聽當地的廣播,偶爾簡南會放一些聽起來就很老的歌。
阿蠻覺得很愜意,因為簡南的屋子有空調;簡南覺得很開心,因為阿蠻,他吃到了很多心心念念的中國菜,雖然阿蠻的廚藝普通,墨西哥買到的調味品也不見得正宗,但是總比那些番茄亂燉適合他。
所以阿蠻忽略了簡南房間裡堆成山的沒拆的快遞盒,簡南也忽略了阿蠻廚房明明有一堆鍋碗瓢盆可她堅持用一次性碗筷的愛好。
萍水相逢,莫問出處。
阿蠻夾走了最後一隻油爆蝦,滿足的眯眼睛。
簡南咬著刻著媽媽的筷子,退而求其次的夾了一筷子胡蘿蔔絲。
客廳里的老式收音機正在播放血湖的新聞,生態破壞、偷獵還有瘟疫,那天晚上阿蠻幫達沃拍的照片和簡南帶回去的樣本,都在這個時間點爆發了,當地媒體甚至國際媒體都開始大肆報道這件事,尤其是切市主流媒體,最近所有的新聞都圍繞著血湖,從屠宰場開始一直蔓延到鱷魚皮買賣。
阿蠻吃飯的動作慢了下來。
這些都是貝托的生意,貝托失蹤,切市正在大洗牌,借著血湖的事,原本被稱為切市最成功的企業家的貝托瞬間打回到十惡不赦的黑幫大佬,太順利了,她心裡的不安反而越來越強烈。
達沃這個人絕對不是單純的記者,偷獵新聞是在貝托失蹤後的第二天爆出來的,緊隨其後的就是國際獸疫局獲得血湖勘察通行證的新聞。
貝托經營了幾十年的生意王國從血湖這個地方開始,抽絲剝繭的在幾周之內就被逐個擊破,切市有很多人在狂歡,大家似乎都忘記了,這個臉上紋了半隻鱷魚的貝托,是個報復心極強的瘋子。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做達沃的記者?」阿蠻放下油爆蝦,微蹙著眉。
她和簡南在各種巧合下變成了顛覆貝托王朝的開端,這個認知讓她心裡的不安開始翻湧。
簡南正在挑剔胡蘿蔔絲的粗細,聽到這個問題愣了一下,茫然的搖搖頭。
阿蠻仍然蹙著眉,卻沒有再問下去。
但願是多心了,做保鏢太久,草木皆兵。
「國際獸疫局過來的人裡面有負責專門對外的公關專家,不用我去接觸記者。」因為阿蠻嚴肅的表情,簡南又多解釋了一句。
「你最近還去血湖麼?」阿蠻換了個問題。
「偽雞瘟完整的病毒傳播鏈已經找到了,幾個傳染的村莊也已經做完了捕殺和消毒,國際獸疫局的人應該不會再去血湖了。」他沉默了一會,「但我應該還會再去。」
他沒說他會再去的原因,對別人私事極度缺乏好奇心的阿蠻也沒有再問。
她只是皺著眉調大了收音機的音量。
新聞還在繼續,這一次的新聞內容是偽雞瘟,短短兩周時間找到了完整傳播鏈,殺滅了所有的病雞,新聞採訪了國際獸疫局的人,應該就是簡南說的專門負責對外的公關。
公關聽起來就很專業,介紹了國際獸疫局做過的工作、遇到的困難、以及後續的重點防疫方法。
全程都沒有提到簡南。
簡南沒什麼反應。
阿蠻覺得挺好,這樣萬一貝托想要找人尋仇,目標也是國際獸疫局。
所以她壓下了心裡的不安,又搶走了最後一筷子胡蘿蔔絲。
手速永遠沒有阿蠻快的簡南嘆了口氣,換上了寫著自己名字的筷子,把碗裡的白飯扒拉乾淨,臉上若有所思。
阿蠻對血湖的新聞特別在意。
他知道原因。
他剛來切市就知道貝托這個人,戈麥斯每個月都會給一個叫貝托的人匯一筆錢,莎瑪和切拉她們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偶爾也會提到這個人,明面上是切市做的最成功的的商人,黑夜裡是這座城市能止嬰兒啼哭的惡魔。
靠著中午的八卦時間,他知道貝托是靠著血湖偷獵起家的,他也知道,阿蠻會特別關心血湖的原因。
那天晚上,阿蠻是去拍照的,他跟了全程,所以他知道新聞上面那些現場偷拍的照片,都是阿蠻拍的。
再加上那天晚上他帶出來的病原體。
貝托的生意開始被一一清算,就是因為這兩件事,而做這兩件事的人,一開始應該都不知道事情會發酵成現在這個樣子。
所以阿蠻皺著眉。
所以,他雖然知道阿蠻皺著眉的原因,卻一直沒有開口說。
「我最近這段時間應該不會去血湖。」他在最後收拾碗筷的時候突然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要去也會等切市安全一點再去。」他打開水籠頭開始洗碗,都是他的碗筷,阿蠻的一次性餐具早就收拾好丟到了垃圾桶里。
阿蠻沒說話。
簡南通過瓷磚的倒影看到阿蠻正捧著杯子眯著眼睛。
簡南把水籠頭開的更大了一點。
他沒有開口說,是因為他沒有想到解決方法,萬一他和阿蠻真的被卷進這件事情里,他對未來會發生什麼其實一無所知。
他不了解暗夜裡的事情,阿蠻了解,但他從阿蠻的表情里並不能解讀到太多的東西。
小心謹慎、靜觀其變。
食草動物在感知到危險的時候,通常只能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和阿蠻都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阿蠻,和他那天在血湖灌木叢里的感覺一樣,其實也只是個食草動物,只是,更兇狠一點罷了。
貝托王朝在持續崩盤,從偷獵開始,一路延展到了走私,切市每天都能聽到警車來來回回的聲音,整個城市被翻來覆去,有人鋃鐺入獄,有人換了立場,但是貝托,仍然沒有出現。
這個曾經讓所有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像是徹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無論他的產業被瓦解成什麼樣子,無論他的家人他曾經衷心的那些手下被人侮辱成什麼樣子,人們始終沒有看到貝托的影子。
於是大家開始相信,貝托應該是死了。
阿蠻連續幾個深夜出門打探消息,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結論。
不知道為什麼,她不但沒有鬆一口氣,心裡的不安反而愈加翻湧。
凌晨四點,她戴著帽兜從空無一人的老街上避開攝像頭回家,那個經常半夜三更在實驗室里做實驗的簡南正好打著哈欠站在二樓拐角的地方仰著頭看她。
阿蠻停下了開門的動作,和往常一樣,說了一聲早。
「你等我一下。」簡南手上有東西,急急忙忙的往上爬。
阿蠻站在原地等他,心裡想,這個人腿部的肌肉力量應該非常差,所以走路才會這樣踢踢踏踏。
「你家廚房的燈壞了,我白天買了替換的燈泡。」簡南只爬了一層樓梯就開始氣喘吁吁,但是仍然堅持舉起了手裡的東西。
阿蠻知道她家廚房的燈壞了,實際上,這盞燈一直是壞的,她也沒打算修。
不過……
拒絕他的好意他通常就會開始囉嗦帶恐嚇。
一個燈泡而已。
她轉身繼續開門。
「我來修。」身後的簡南還在喘。
「你會修燈泡?」阿蠻有點意外。
「我……」簡南卡住了,「我經常修燈泡。」
實驗室里的,手術台上的,還有家裡的,他好歹也是一個人生活了很久的人。
「厲害。」阿蠻敷衍他,打開了門。
簡南嘟囔著跟著進門,卻發現剛才耷拉著肩膀很放鬆的阿蠻突然全身緊繃站在玄關處,一動不動。
「阿蠻?」簡南奇怪,跟著進了屋。
屋裡面還是老樣子,五顏六色的,看起來有些亂有些滿。
阿蠻微微動了一下,站在了簡南面前,舉起了雙手。
陰影中,一個半張臉都紋著鱷魚的男人舉著槍站著。
貝托。
「阿蠻小姐。」貝托走出陰影,嘴角帶著笑,藏在鱷魚紋身里那隻廢掉的眼睛周圍疤痕密布,像一隻窮途末路的巨鱷。
黑黝黝的霰|彈|槍|口,槍口有長期使用後殘留下來的焦|色|火|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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