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寵
更深露重,萬家燈火,倩誰家娘子,□□添香?
蕊珠在前面打燈,蘇嬋攙扶著七妹往院裡回。下台階時,蘇嬋貼心地幫妹妹提起沒在地上的裙子,嘆了口氣嗔怪道:「蕊珠說你今兒回來在門口當著眾人面給表哥難堪,起初我還不信,可今晚我卻親眼瞧著了,頭一回見面,他究竟得罪你什麼了。」
蘇媯停下步子仰頭望天,她將手裡的拐杖在地上點的篤篤作響,今天是十六,都說十五的月兒十六圓,韓度,我有些想你了。
蘇嬋將七妹的斗篷往緊圍了下,無奈嘆道:「又不說話了,你出了趟遠門回來可是中邪了,不知道心裡裝著什麼事。」
&姐姐,你說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那裡的人會不會和我們看一輪月。」
蘇嬋她順著妹妹的眼睛望向天空,月皎如銀,夜涼如水,不知哪個院裡傳來斷斷續續的簫聲,一陣清風吹來,檐上掛著的紅燈籠搖晃著憂傷,蘇嬋嘆道:「今夜鄜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當年老杜寫下這千古名篇,世人只道讀來詩聖語不驚人死不休一面,又有幾人知道,詩里夫妻二人天各一方,卻共同守著一輪月的悽苦。」
鼻子為何沒來由的酸楚,蘇媯回頭看到柔和的月光打在蘇嬋臉上,曾經俗氣的三姐此刻竟有種乾淨的純美,只是她眼神迷離,仿佛在思念某人。
&姐,」蘇媯笑著問道:「你在想明月下的誰?」
蘇嬋搖搖頭輕笑了下,她扶著妹妹往回走,偷偷將一顆淚留在夜色中:「在想一樽竹葉青。」
香霧雲鬢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干。傷心月,天涯漸遠,紅塵醉客,都是斷腸人。
回到院裡,蘇嬋吩咐上夜的婆子將院門插好,她親自將蘇媯送到臥房門口,眨著眼睛對妹妹神秘笑道:「快進去吧,早都知道你想她了。」
房裡是誰?
那扇門仿佛被時光鎖了好久,久到打開的瞬間被亮光刺痛了眼。李月華的母后很早就沒了,父皇對她再好也換不回個娘。在無數個夜裡,她害怕地將頭埋在被子裡,她好想讓天上的白鬍子老神仙把她送回過去見母親,哪怕看一眼就夠了。
蘇媯見何姨娘即使捂著嘴咳嗽的厲害還滿眼含淚地看著她,如果母后還活著,她見女兒受了這麼多委屈,想必也會這樣吧。對不起蘇媯,我偷了你的臉,但我不忍心拒絕你的母親,原諒我,讓我替你盡孝吧。
&哭了。」蘇媯將哽咽吞進肚子裡,她愉快地轉了個圈,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很開心:「您瞧,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麼。」
何姨娘站起的猛了,她扶著額頭在原地搖晃,蘇媯見狀,忙扔了拐杖奔過去扶著母親慢慢坐到床上。她再也忍不住了,大顆大顆的淚奪眶而出,她跪地將頭埋在母親腿上,連聲哭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誰?何姨娘,還是無辜死去的蘇媯。
&孩子。」何姨娘也哭了,她將女兒臉上的淚珠兒拂去,輕聲哄道:「你還不是為了給我尋醫才遭罪的,說到底都怨我這死不死活不活的身子。」
尋醫?是了,當日見蘇媯時,那女孩確實說自己是出來替母親求醫來了。
蘇媯恢復了些冷靜,她依舊不敢抬頭看何姨娘,只是順著母親的話道:「是女兒不中用,走的好好地給摔下山,神醫沒找到,還累得娘因擔心我,病更重了。」
何姨娘摩挲著女兒的柔發,輕笑道:「我知道我的女兒一定不會有事,你可是鳳子龍孫啊。」
鳳子龍孫?
蘇媯驚嚇地一把推開何姨娘,女孩警惕地看著在燭光下綽約貌美的婦人,她怎麼知道我是鳳子龍孫的,是蘇媯給她託夢了?還是我殺了她女兒的事敗露了,她想要把我怎麼樣。
&七,你怎麼看起來很害怕啊,是娘說錯什麼了嗎?」
蘇媯感覺自己袖子裡的手在不斷冒著冷汗,糟糕,方才激動之下將拐杖扔了,萬一這女人拿出個刀子殺自己,連個抵擋的東西都沒有。不對呀,何姨娘如果知道真相,她不應該是這種表現。
蘇媯咽了口唾沫,她縮著脖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何姨娘,試探著問道:「您方才說我是鳳子龍孫,何出此言呢?」
何姨娘噗嗤一笑,她起身將僵硬的蘇媯扶的坐到床上,湊到女兒耳邊輕聲道:「這事誰也不曉得,因為說出來就是禍事。」
蘇媯見何姨娘神神叨叨的,她轉身將枕頭抱在懷裡,對母親假笑道:「現在只有咱娘兒倆,您何不說與我聽?」
何姨娘歪著頭慈愛地打量女兒,孩子就是當娘的一生最完美的傑作,只聽何姨娘輕聲神秘道:「在你三歲那年,我抱你去洛陽白雲庵燒香還願,剛點了香出來,忽然衝過來個瘋漢一把將你奪了去,哭著喊著說你是禍國殃民的妖精,要往死摔你哩。」
沒想到蘇媯還有這麼個離奇過往,女孩聽到這兒入了神,忙問道:「那後來呢,他摔死蘇媯了沒?」
何姨娘食指輕輕地點了下女兒的額頭,歪頭寵溺笑道:「什麼摔死蘇媯沒,你不叫蘇媯麼?說得好像娘在哄你,給你講另一個人的故事似得。」
蘇媯調皮地沖母親吐了下舌頭,可藏在袖子裡的手卻將自己的腿又狠狠地掐了幾下。李月華,你怎麼又犯糊塗了,幸好這何姨娘看起來不是個聰明人物,不然讓她聽出來什麼不對的地方,那可如何了得。
何姨娘邊給女兒寬衣邊笑道:「當時我趕忙撲到那漢子身上要奪回你,誰知那漢子天生神力,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舉起你正要摔時又停手了。哎呦,他說的那番話,我現在都記得呢。」
蘇媯拉了母親和她一道睡,故作輕鬆道:「那人說什麼了?」
何姨娘四下環顧了番,她趴到女兒耳邊輕聲道:「那人把你舉到自己眼前打量了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說,『白長了張鳳子龍孫的臉,可惜沒帝王命,是個沒運道的,絕活不過十五。』我當時聽了這話心裡竟沒來由地信了,忙問他怎麼化解這道坎兒。那漢子把你塞到我懷裡,只說讓你此生不要到兩個地方就能長命百歲。」
蘇媯開始時心驚肉跳地聽著,到後面她逐漸冷靜下來,冥冥中自由天註定,蘇媯那張鳳子龍孫的臉,原來是替我李月華長了,世上真有天命這一說嗎?
&兩個地方,一個是長安,一個是洛陽。」
何姨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怎曉得。」
&猜的。」蘇媯起身將窗幔放下,她最後看了眼留著紅淚的蠟燭,淡漠地對母親道:「快睡吧,這不是什麼好話。媽在我跟前說就罷了,在外面說的話,人家會笑話你的。」
*~*~*~*~*~*~*~*~*
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何姨娘自女兒回來後,身子也慢慢好了,她老說女兒帶著貴氣,一回來就把她的霉氣給沖沒了。究竟是貴氣還是霉氣,怕是只有天知道了。
王夫人自那夜過後,就沒再讓這個令人厭煩的庶女去見她,甚至連蘇媯這一月間去哪兒了都懶得過問,就撂下話,說你腿腳不方便,每日的請安就免了。至於老爺蘇照晟,只讓人送來幾杯壓驚的藥茶便也沒話了。而蘇家除了何姨娘外最關心自己的三姐蘇嬋,整日家呆在屋裡抄書,外邊萬事她都不放在心上。
這個世界,好像到處都是冷的,韓度,想你的懷抱了……
腿腳好了很多,但還是得拄著拐杖才走的順。蘇媯一個人慢慢地在園子裡閒逛,綠葉吐新,紅花傲然,一切都那麼嶄新那麼鮮活。
怎麼又餓了?
蘇媯撫摸著有點凸起的小腹,她不明白為何最近胃口如此大開,嘴簡直一刻都沒停過,她實在想不出理由,有時候想著想著還是犯困,想不通就不想了,許是在冷宮時餓下病根了吧。
什麼味,好香啊。
正餓著,就瞅見前面涼亭里擺著幾盤精緻糕點和一壺散發著清咧酒香的竹葉青。紅的是用曬乾的玫瑰花瓣加上牛乳和蕎麥麵捏成的糰子;白的是炸糯米糕,裡面塞的餡兒是剁碎了火腿;黃的是醃好後切片的雞胸脯肉,淋上紅油和芝麻;最後一道菜倒是雅致的很,將筍子和削了皮的黃瓜切絲兒,拌好後洋洋灑灑裝進整節砍下的粗竹筒里,看得人食指大動。
蘇媯感覺肚子裡仿佛有個饞蟲,只要一會兒不吃就跟她鬧。反正這兒沒人,自己也是蘇家的小姐,吃了誰也不能把自己怎樣。想到這兒,蘇媯忙笑著拈起顆糰子送到嘴裡解饞,果真入口既化,濃郁的奶香味留在唇齒間,後味無窮。
蘇媯又拿起個糯米火腿糕,她滿足地嘟著嘴摸著肚皮輕笑道:「饞蟲,今天可大飽口福了,別再跟我鬧了哈。」
剛自言自語完,忽然一個好聽的男聲從背後響起:「饞蟲,偷吃別人的東西,可被我抓到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一輩子也不要聽到這個聲音。
蘇媯慢慢地轉身看王賓,這個人今日穿了身絹布細鎧,倒顯得他非常英俊瀟灑,陽剛氣十足。
王賓含笑看著嘴裡塞滿食物的女人,正想著她呢,沒成想就真的見著她了,真是個尤物,就連嘴裡塞滿東西的樣子,怎麼都那麼可愛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89s 3.60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