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原來是巧頌。
「公公,求您帶我回長安吧。」巧頌抱住常俊的腿,哭的悽慘。三年過去了,她仿佛老了十歲般,皮膚黑紅且粗糙,頭髮很是乾枯,原本柔嫩的雙手長了許多的老繭,居然將常公公的衣裳勾出了絲兒。
「你是?」常公公眯著眼睛仔細看了好久,這才認出跪著的女人是巧頌,他不禁扭頭看向白嫩美艷的蘇媯,嘆了口氣:「姑娘,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巧頌用袖子將鼻涕眼淚擦乾,哭道:「我受不了了,三爺將我一個人放在樽山,他**人去縣裡住了。我每天不僅要早起種地,還要去河裡洗那些臭男人脫下的衣裳,不忙到半夜就睡不了。」巧頌原本以為來樽山,能跟姜之齊過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誰知道卻橫生枝椏,多了歐陽淺盈和蘇媯。
沒關係,先解決了歐陽淺盈,再解決蘇媯。想是想的挺美,可現實卻打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三年前蘇媯搬去了縣裡,三爺死皮賴臉地上門去騷擾。那時候縣裡不安全,蘇媯正好也缺個看門的,這該死的女人說了,養狗不划算,還是得有個敢打敢殺的男人,便同意給三爺租一間房,可是得收高價房租。
頭先一年,三爺在蘇媯那裡受了氣,還會回樽山找她洩慾傾訴,可時間久了,他就越來越嫌棄她了。後面兩年索性連來都不來,派了個老婦看著她,讓她去種地,洗衣,當廚娘。
她不是沒反抗過,前年冬天,她偷拿了銀子的一隻鞋跑去縣裡,說是銀子掉進了冰窟窿里了。她以為騙蘇媯出城,就能趁機把這賤人淹死在河裡,三爺就會重新寵她。可她沒想到蘇媯聽了她的謊話,嘲諷地笑了笑,說:我家要吃晚飯了,就不留你了。
就這麼罷手?沒錯,她不放棄,還求過蘇媯。
去年的大雨天裡,她跪在蘇宅外面,拉下所有的自尊求蘇媯,讓她當丫頭,去伺候小姐少爺們。可她萬萬沒想到,裡面的蘇媯還沒有動作,縣裡的那幫賤民們倒先指責她了:夫人和三爺好好的,你就別無事生非,插足別人家了。
還能有什麼辦法,她害人不成,求人也不成,只得沒日沒夜地種地、縫補了。
有時候覺得日子過得太絕望,想死,可又覺得不爭到最後一刻,她就沒輸。比如現在就是個機會,照眼前這個形勢,三爺將來一定會重回長安的。可若再磨幾年,她真的就人老珠黃了,甚至連長安的醜婦蕭氏都比不上了。
「公公,求您帶我回長安吧。」巧頌哭的雙眼遍布血絲,咳嗽不已:「我實在熬不下去了,我寧願被關在王府里,也不想當活寡婦了。」
姜之齊一把將巧頌從常公公身上拉下,冷著臉喝道:「你若對七娘沒存壞心,我能這麼對你?」姜之齊覺得碰這女人一下,都難受的不行,他丟開巧頌,笑的很壞:「父皇叫你來回塔縣,這是聖旨,由不得你胡鬧。我們都能吃苦,偏你就嬌貴的不行?」
正在此時,一陣細鱗鎧甲聲響起,只見劉能滿頭是汗地跑到姜之齊跟前,將一封信遞上,急道:「三爺,利昭大人從孟古縣傳回來的緊急軍情。」
「哦?」姜之齊忙接過信箋,越看眉頭鎖地越緊。
「三爺既忙,老奴就先走了。」
姜之齊臉色有些不好,他兩眼直盯著信上的字裡行間,也不抬頭,道:「公公請便。」
常俊沒理會巧頌,他直接帶著人下山,走到桂樹下時,看見一個英俊的少年踮著腳,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摘。
「寒兒,你過來。」常俊早都認識千寒和銀子了,他摸著千寒的腦袋,笑的臉上的褶子又多了幾條:「一年不見,又長高了。」常俊回頭看去,遠處的姜之齊正不知和蘇媯在商量什麼,沒空理會這邊。他湊到千寒的耳邊,低聲笑道:「想不想跟公公去長安玩?」
「不想。」千寒的話雖不多,可卻不會撒謊。
「為什麼?你親爹就在長安呀。」
親爹?是了,姨娘和姐姐都說過,爹爹是回長安給老舅公守孝去了,孝滿了就會來回塔縣。
「我爹快來了,我就在這兒等他。」千寒將兒插到妹妹的發里,笑道:「我是男人,我走了就沒人保護姨娘一家人了。」
常俊嘆了口氣,他將皇上的玉佩給千寒戴在脖子上,細心地替他塞進衣裳里,輕笑道:「這是你爹叫我給你的,千萬收好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千寒一聽見這話,喜道:「那我能告訴姐姐嗎?她可想爹爹了。」
怎麼能告訴姐姐,你那不語姐姐太聰明伶俐了,若告訴她,她不出半個時辰肯定能想通你的真實身份。到時候遭殃的,恐怕就不止一個兩個人了。
「寒兒,這是你和你爹爹之間的秘密,誰都不能告訴的。」
千寒哦了聲,他仰頭對常俊笑道:「我爹說做人要一諾千金,公公你就放心好了,寒兒絕不會說出去的。」
「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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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宮
元蘭親自做了精緻點心,滿面春風地去給皇上送去。誰知才走到殿門口,就被趙子俊趙公公給攔下了。
「貴妃娘娘,皇上正在裡面和淑妃娘娘,」趙公公說到這兒,便不再往下說了,男人和女人在裡邊做什麼好事,還用明說麼。
元蘭心裡梗的難受,她將食盒交給趙公公,正準備走,誰知殿門忽然開了,一個明艷動人的少女笑著跑出來,她的聲音如銀玲般動聽:「皇上,你來抓我呀。」
「臭丫頭,別讓朕抓住你,否則就搞死你!」姜鑠渾身赤條條的就追了出來,他看見元蘭在門口,原本歡愉的臉登時拉下:「你怎麼又來了。」
這些年過去了,宮裡的妖精多了一批又一批,防不勝防,尤其是皇上現在寵的這個淑妃,輕挑張狂的勁兒竟與當年的蘇媯有些像,又是個不要臉的賤人。
「皇上該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元蘭心裡委屈地緊,她正準備良言苦口,卻被驀然出現的聲音打斷。
「皇上,奴才常越求見。」
姜鑠一看見風塵僕僕的常越,喜不自勝:「進來說話!」
殿門被關上了,誰都不知道裡面的一主一仆在說什麼。
「皇上,這是今年的美人關酒。」常越將酒罈給皇帝遞過去,他看著皇帝滿臉陶醉地閉眼聞酒,卻捨不得喝,笑道:「頭籌是青州的羅公子,這回的美人關,比去年的精彩多了。」
「是嗎?」姜鑠忙放下酒罈,手伸過去:「給朕看看。」
只見常越從袖中掏出個捲軸,慢慢地替皇帝展開,絲絹上惟妙惟肖地畫著當日美人關的盛事,尤其是那個紅衣女子,有如從畫上跳下來般鮮活。姜鑠手指輕輕地摩挲畫中人的臉,眼神溫柔款款:「她今年胖了點。」
「胖了才更好看呢。」常越轉身從內室捧出長袍,細心地替皇帝穿上,笑道:「娘子她的射箭功夫比以前更好了,才一箭就射穿了安平侯家庶子的胳膊,哦對了,老奴將您的玉佩交給小皇子了。」
姜鑠忙從畫上仔細地找,終於找到一個小小的男孩,他指著男孩,忙問常越:「寒兒他今年長多高了,讀書了嗎?習武了嗎?有沒有人欺負他。」
常公公心裡不住地哀嘆,憑你是九五至尊,到頭來卻仍孤零零地一個人握著權利坐在大明宮,只能在畫上享受天倫。
「小皇子他有,」常公公手比劃了下,最後停在自己的肩邊,笑道:「有這麼高了,有點黑,可很健壯,他常在軍營中廝混,現如今都能和劉能打成平手了。」
姜鑠甚至能想像到兒子矯健的身姿,他傲然笑道:「我的種,自然是不差了。」只見帝王忽然神色一黯,問道:「你有沒有給她說封貴妃的事,還有朕現在很寵愛淑妃。」
「說了。」常公公嘆了口氣,道:「可她今年又問您錯了沒。哎,這姑娘怎麼這麼擰呢。不過老奴發現,娘子她比從前開朗多了,許是有孩子們在身邊,開心的吧。」
開心?所有人都開心,獨留朕一個人悶悶不樂。她釀的酒,每年都這麼難喝,可每年他都會一滴不落地飲盡。
李月華,你行,你橫,你傲,你就折磨我吧。
殿外
淑妃很喜歡在貴妃娘娘跟前炫耀自己豐滿的胸膛,她將裹胸往下拉了下,半碗更明顯了。只見她用手扇著涼,故意覷向元蘭平坦的胸,笑道:「貴妃娘娘,您說皇上在裡面做什麼呢?」
元蘭一向站的挺直氣派,她連看都不屑看淑妃,傲然道:「淑妃,本宮勸你還是不要太好奇,本宮雖受寵,可也不敢進去。」說完這話,元蘭故意哀怨道:「說到底,本宮依舊走不進皇上的心。」
「哦?是嗎?」淑妃自恃受寵,她扶了扶垂下的步搖,路過元蘭時故意停了下來,淡淡笑道:「可怎麼辦,皇上他就是太寵妾身了,走哪兒都帶著妾身,妾身可要進去了。」
淑妃不過十六歲出頭,有些事是她想不明白的,她只知道皇帝很喜歡她,甚至縱容她欺負貴妃娘娘,她剛進宮不到半年,就從美人晉升為妃。照這般寵愛下去,那麼後位也離她不遠了。
淑妃將衣衫鬆開,圓潤滑膩的肩頭登時露出,她笑著走向她愛慕的英俊帝王,她不明白為什麼皇上會頹然地坐到地上喝悶酒。
「皇上,您有什麼心事,跟小蝶說說。」淑妃將頭枕在姜鑠肩頭,柔媚道:「小姑娘捨不得看您這樣糟踐自己。」皇上喜歡叫她小姑娘,她也很享受被他這麼叫。
「出去。」姜鑠臉色不怎麼好看,他單手托著酒罈,仰頭又悶了一大口。
出去?淑妃有些不高興了,進宮這麼久,皇上哪次不是把她捧在手心裡,甚至去離宮泡溫泉時,都會給她,給她刮下面的『鬍子』呢。
「怎麼了嘛,您怎麼這麼凶。」淑妃忽然頑皮地搶過皇帝手中的酒罈子,笑著喝了幾口,酒剛入喉,她就難受地吐了出來,淑妃沒看見常公公在一旁使勁兒給她擺手,只見這女孩滿臉皆是嫌棄,將酒罈子扔地遠遠的:「什麼呀,這麼難喝,是那個不長眼的釀的,竟敢呈上來!」
不行,不要!
姜鑠身子隨酒罈子躥出去,他的身法再快,可仍接不住註定破碎的罈子。
碎了,完了,酒撒了一地,滿室都是苦澀的味道。這是千里之外的思念,是她了心思釀的,就這麼被一個賤人弄沒了?
殘酒從手中一點點滴到地上,姜鑠閉上眼睛,聲音冷漠殘酷的沒有半點感情:「手跺了,扔進冷宮。」
淑妃愣住了,她半張著嘴看皇帝的背影,直到被幾個太監拉出去時她才反應過來,掙扎著嘶吼:「皇上饒命,妾身知錯了,妾身知錯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其實帝王有情,只不過不是為你。
元蘭白了一眼哭的像瘋子般的淑妃,她看了眼四四方方的天,沒錯,宮裡每年會多許多絕色美人,可?
「又一個蠢貨。」
元蘭嘴角噙著笑,最後看了眼即將凋零的淑妃,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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