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蓉提心弔膽為孔蘭擔心的時候,孔蘭正在床上和衣而臥著。筆硯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這兩日,她心裡老有些隱隱的不安感。
起因是昨日上午她去鎮上的花市買菊花時,聽到鎮上有人閒聊說起太子這兩日即將從錦州回來之事。
小鎮距離皇宮不到一個時辰的距離,鎮上有不少人和京城有親戚關係,因此,京城的消息,總能快速地傳到鎮上來。
她之所以親自去鎮上買花,而不是讓敏兒去買,因為她以前讓她幫忙去買時,她總是買些俗艷的顏色,她不得不讓敏兒把那些俗艷的花朵送到她自己家中。敏兒家距離這座院宅,也就走路半個小時的路程。
從鎮上聽來的太子殿下將回京的消息,使她心情複雜得緊,一會兒覺得對不起太子殿下,一會兒又擔心陸岩被太子殿下發現,而有性命之憂。
要是陸岩聽她的話,自此不來倒還罷了,偏這陸岩又是個倔強的脾氣,她幾次讓他再莫來尋她,他總還是時不時地出現在林中,叫她膽戰心驚。
當然,膽戰心驚之餘,她更多的是深感幸福。
然而這卻是一種帶著悲涼情緒的幸福感,它一方面建立在對太子殿下的傷害上,另一方面又建立在於世不容,違背道德上。
「不如等到太子殿下歸來時,婉言提出拒絕之意,相信以太子殿下的品性,不會強求自己留在這兒。自己在這兒提出拒絕,相信對陸府的影響,不會有之前還在陸府時那麼大了。」想到這兒,她決定再次見到太子面時,便快刀斬亂麻,讓這種對三人中的每個人都不利的處境快些結束。
一旦心裡做了決定,她便睡意襲來,很快就入了夢鄉。
第二日。
天色尚將亮未亮之時,孔蘭便被敏兒叫醒了。
「姐姐,快醒醒,秦公子來了。」
孔蘭睜開眼睛,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在哪兒?」
「就在廳里等你醒呢,他讓我不要叫醒你,讓你多睡一會,我怕他等得急了,便自已決定來叫醒你。」
如此體貼的太子殿下,令她心裡一熱,接著又一陣內疚。
來不急多想,她匆匆起床洗漱了一番,略施薄粉,便匆匆走至廳中,向太子躬身道:「秦公子,讓你久等了。」
「早和你說過,我們之間,不需要這些俗禮,你又忘記了。」太子寵溺地責怪她道。
「我現在想起來了,好吧,如此我便自在些了。」說著她直起了身子。
看到敏兒還在廳中不走,太子拉著孔蘭進了她的房間,他手裡提著一個褐色木製的箱子,也不知道裡面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到了房間,他們一起坐在房裡的椅子上,他便打開那個箱子,孔蘭一看,是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
「這些都是我在錦州無意中搜羅到的一些民間手工藝品,相比珠寶來說,相信你更愛這些東西。」
太子實是知她。
令孔蘭疑惑的是,他其實和她相處的時間並不太久,他又是如何知道她熱愛質樸自然的東西的天性的呢?
看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著她,等著她發表對這些東西的看法,她心裡一陣內疚及心疼,原本想好的訣別的話語,卻是一句也出不了口。
「這些東西,都是我極喜歡的,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有心搜羅了這麼多。太子殿下應該費了不少功夫吧?」
「嗯,只要你喜歡便好,也不枉我走街竄巷了。」他溫暖的聲音說道。
「喜歡。然而一想到太子殿下為我做了那麼多,我為太子殿下能做到的卻了了無幾,我便萬分慚愧。」她狠了狠心,心想既然不得不說,不如早點說,便想以這句話作為開場白。
太子渾然不覺的說道:「你不需要為我做什麼,只要你開心,我便滿足了。」
「……」
「怎麼,你不開心?」太子臉上現出苦楚的神色,看著孔蘭。
在外一年多,他時時刻刻想著她,只要一有空就想,然而每次一想到她對自己並無多少感情,心裡便猶如萬劍穿心。他搜羅這些東西的時候,也不過希望她能會心一笑,沒想到她的反應讓他又一次心灰意冷。
看到太子殿下面上失望的神色,她趕緊解釋道:「不,我是太開心了,我就是覺得,從我認識太子殿下您,一直以來都是您在為我付出,我只管享受,心裡實是難安。」
她的這些話看似在安慰他,實際卻又一次傷害了他。她越是對他的付出心裡難安,越證明她心裡竟絲毫沒有他。
假如她心裡有一絲的愛戀,她都會露出些許嬌嗔的語氣。可是她卻一本正經地在客客氣氣,那份客氣,分明是在將他拒於千里之外。
他沉默了下來。
她便也沉默了下來。
意識到沉默下去對以後的相處更為不利,一旦沉默了一次,這沉默便恐會成為兩人之間相處的常態,他起了身,說道:「今日我是趁一大早父皇尚未起床便來了,現在要趕緊趕回宮中請安,這幾日剛回宮只怕事務繁多,過幾日再來陪你。」
「嗯,你忙宮裡的事要緊,快些回吧。」她直起了身子,起來送他。
走到了房間的門口,他依在門邊看著她,目光溫暖而帶著些許悵然,她趕緊低了頭,那一刻,她的心裡並非完全沒有感動。然而,她分辨得清楚,這是感動,並非心動。
到了廳里,當著敏兒的面,她便只能稱呼他為秦公子了,「秦公子,路上小心些。」
「嗯。」他略一點頭,向門外走去。到了外面牽了他的馬,上馬後迴轉身看了她一眼,消失在門的視野之內。
…………
一整天便在胡思亂想之中度過。
到了傍晚,孔蘭推開了房間後面的窗戶,想透透氣,卻無意中看到陸岩在那片空地東側的林中踱著步子,他的馬正拴在一棵樹上。
她心裡一驚,心想他怎麼現在來了?莫非有什麼緊要的事情?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傍晚過來。
她急忙關了窗戶,和敏兒說了一聲要飯後去散會步,便出了院子,向林中走去。
「你又來幹什麼?」孔蘭走到陸岩面前的時候問道。
「除了來看你,還能幹什麼?」
他今日剛上班就聽樞密院同事說起太子殿下回京的消息,整天上班都心不在焉的,因此剛下班便往這邊趕來。
雖然擔心遇到太子,但他若不來,怕是今夜連覺也睡不著。
「來看我也得看下時機,你不會不知道,太子殿下已回京了吧。」
「那他以後要是都在京城,我就再也不能來了?」
「嗯,最好別來。」她心口不一的說道。
沒理會她最後面這句話,他一把將她抱上馬匹。
「你要幹嘛?」她驚疑地看著他,想從馬背上下來。
「不要亂動。」他按住了她,接著上了馬,坐在她背後,「帶你去個地方。」
「什麼地方?」她迴轉身問他。
「到了那兒你就知道了……」
「可是這麼晚了……」
她剛才從院裡出來時天色還有些微亮,現在已完全是夜色了。好在月色皎潔,並不顯得太暗。
「現在還早。」他說。
她不再說話,由了他帶著自己從林中到了大路上。
路兩旁都是高大的樹木,雖然樹林上方有一輪明亮的月亮,然而在這晚上也顯得有些陰森,讓人心生懼意。
然而他在自己身後攬著自己坐著,她覺得無比安全。
他總能給她安全感,仿佛天塌下來,也有他幫她頂著。
之所以她有這種感覺,大約和她在陸府時他對她的態度不無關係。
她想起那時他不顧一切把她連夜接回府里。為了她,他不惜一次次得罪陸夫人。更不惜錯過陪太子殿下遊玩的機會,只為去自己府上摸清自己和陳安的關係,若是換了他人,未必會這樣做。
因為陪太子殿下遊玩,是多少有所抱負的年輕公子的夢想。他竟為了自己輕易放棄。
可惜那時自己並沒有好好去體會這份保護,反而一再將他往外推。
想到這兒,她輕嘆了地聲。
「怎麼了?」
他輕摟了她,面孔從後面貼近了她的面孔問道。
「沒什麼,就是想起以前好多事情……」
他沒有回答她,而是用一隻手將她摟得緊了一些。仿佛他也在遺憾著什麼。
眼看馬匹載著他們距離她的住處越來越遠,孔蘭問道:「你到底要將我帶到哪裡去?」
「很快就到了。」他說。
馬匹很快就偏離了大路,拐到了一條寬約五六尺的小道,孔蘭只見眼前現出一大片白色的海洋。
「這是什麼地方?這些花是什麼花?」因為是在夜晚,她看不真切。
「這些是小白菊,我在遇到你之前,和人去打獵時曾經經過過這兒,今日突然想起,想你一定喜歡這兒,所以帶你來看看。」
她從馬匹上俯視著下面,仔細分辨那些花朵,發現他說的沒錯,正是小白菊。
在所有品種的菊花中,她最愛的便是這看著最平淡無奇的白色小菊花。不過這麼成片的小白菊,應是附近農戶種來當菊花茶賣的。
京郊的小白菊,原是大康王國最著名的白菊茶品種之一,她自小便喝過,甚是喜歡那淡淡的味道。她聽父親說過,這茶可以清肝明目,但這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種植的地方。
她被這月色下成片成片的小白菊構成的美景所打動了,想下馬在田間走走,因此對陸岩說:「我們下去吧。」
「等會,前面有個高地,我們去那兒坐坐吧,那兒可以看得遠些。」
她向前看去,果然前面幾十丈遠處有個高地,像一座小小的山包。遠遠望去,那片高地像這兒的其它地方一樣,也種滿了小白菊。
當馬匹行至高地下面時,陸岩勒住了馬,接著,將孔蘭從馬匹上抱了下來。
他拉起她的手,沿著一條茶農採茶的田梗,把她帶到高地的頂處。
那兒有一塊小小的空地沒有種植,他們在高地上並排坐了下來。
坐在高地上,夜晚的秋風寒意陣陣,她不覺打了個寒噤,陸岩見狀,將自己外面的衣服脫了,披在她的肩上。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話語,只是呆看著遠處白菊邊緣黑漆漆的樹林發呆。
良久,陸岩打破了沉默:「說起來我們還沒有好好聊過天。」
孔蘭點了頭說道:「那還不是因為你。」
每次見她,他又抱又吻的,哪裡有說話的時間?
「我現在在樞密院,是一個無名無職的無名小輩。」他如此開場道。
「嗯,那又如何?我又沒打算嫌棄你。」她在陸府時,曾經聽過憐兒說起陸岩讀書不甚認真,只知道看些詩詞歌賦,早就知道他並不是什麼進取之人。不過,她愛的又不是他的官位,因此也絕不會因為他無名無職而看貶他。
後來陸岩拼命看書的時候,她又已經不在陸府,因此,對他因她的改變,她一無所知。更不可能知道他中了狀元。
陸岩偏又不打算告訴她這事,因為他怕她如果知道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卻打算在京城無所事事,只怕她會覺得自己耽誤了他的前程,而更不願意見他。
京城達官貴人和皇親國戚眾多,然而官職卻有限,人人都拼了命地爭搶京城的官位,就因為在天子腳下,當個小官也比別處當個大官有機會得多。因此縱然他狀元出身,也無能為力。
因此,他來京城,本就打算一輩子無名無職的。
「承蒙你不嫌棄。」他笑著說。
「我只嫌棄你一點。」她說。
「哪一點?」
「每次都太霸道,不管是……」後面的話她不太好意思說出來,她原想說的是,不管是抱還是吻,都不由她作主。
「不管是什麼?」陸岩問道,轉過臉來看著她。
「反正就是霸道,太霸道,從來不管人家怎麼拒絕,就只由了你一個人的意願說了算。」她不敢看他,只是拿眼睛看著腳下的地面上幾棵荒草,嬌羞地說道。
月光下的她一臉嬌羞,眸子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他突然明白她在說什麼了。
他伸出胳膊擁住了她,將她擁在自己的臂彎里。
面孔靠近了她的面孔,嘴唇靠近了她的嘴唇,吻起她來。
「看,你又來了。」在他的吻下她含糊不清地吱唔道。
他鬆開了她一下,說:「你都說我霸道了,我要是不霸道一下,不是辜負了這項罪名?」
說完,又吻起她來。
這一次她不再躲閃,沉浸在他緊緊的擁抱以及令她幾欲窒息的火熱的吻里。
此時頭頂上方的月亮,周圍的小白菊,以及遠處的樹林,在她眼裡全部消失了。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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