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龍山山頂。
一間普普通通的農家小院,弓著腰的老人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走了進來。從不知道的人看來,應該就是年邁的老爺爺帶著自己的親孫子回家了而已。
可抬眼望去,這蒼山翠柏間只有這一座破舊不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孤零零的農家小院。
「師父,這裡是哪呀?」
男孩還十分稚嫩的嗓音打破了這裡一直以來的安靜。他黑漆漆的眼球四處不停的打量著,看著破敗的土牆、歪倒的籬笆和布滿鏽跡的農具,他差點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來錯地方了。
「師父的家,以後也就是你的家了。」
老人站在院中,絲毫不在意男孩眼神里的懷疑神色,他伸出因為常年耕種而布滿老繭的雙手,用力拍了幾下:
「老二老三,都出來了,見見你們的小師弟。」
聽見聲音,一旁的側門打開了一條小縫,裡面露出來兩雙黑咕隆咚的眼睛,幾乎是不眨眼的看著那個男孩。
「師父,您回來了。」
隨著聲音,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背著一大捆柴火走了過來。他長得還是很眉清目秀的,就是常年的山林生活讓他的皮膚有些黑。要是能白一些,肯定是個人見人愛的美男子。
「哦,老大呀」
老人伸手拍了拍身旁小男孩的腦袋瓜,他不管男孩想要掙扎開他的手掌的動作,一副笑呵呵的模樣說道:
「這是老么,也就是你小師弟了。」
「小師弟?」少年把背後的柴火往牆角一丟,然後還把自己腰後面那把鏽跡柴刀摘下來,安穩的放在一旁。這才快步走到了男孩的面前,蹲下來跟男孩的目光平視並說道:
「小師弟你好呀,我是春不眠,你叫我大師兄或者老大都行。」
「大師兄,你好。」
「誒。」少年也是笑眯眯的答應了一聲,然後衝著從剛才就開始觀望的門內的兩個師弟喊道:
「老二老三,快來見見小師弟呀。」
少年的話居然比老者的話還管用幾分。
吱呀一聲門分左右,從裡面跑出來兩個身穿布衣的男童。前面的一個矮一些,還黑黢黢的。後面漫步跟著的倒是個白白淨淨的,長得還算清秀。
「見過三師兄,二師兄。」
「什麼!你管他叫二師兄,管我叫三師兄?你看我不把你的腦子給你打出來!我就不姓冬」
又黑又矮的男孩一聽,立刻是火冒三丈的舉著拳頭就沖了過來。後面的清秀男孩聽見後只是一愣,然後只是一邊搖頭一邊輕笑著。
怎麼,我說錯什麼了?
男孩下意識的認為高一點的清秀男孩就是二師兄,矮一點的黑男孩是三師兄。可他不知道自己是剛剛好把兩個人的身份給叫反了。
「好了,好了」大師兄還是很有大師兄的樣子的,他一把拉住了衝過來的老二,任憑後者是如何掙扎他都是不鬆手的,嘴裡面還說道:
「小師弟剛剛來嘛,一時間認錯了而已。好了,好了,不要動這麼大的火氣嘛。」
「就是,誰讓你長得矮呢。矮冬瓜還不讓人說了呢」
清秀男孩也走過來,他面帶笑意眼神輕蔑的看了一眼被困在大師兄雙手之間不能逃脫的黑男孩。他長得文雅,可說出來的話就像是小刀子一樣,還專門往人的心窩子裡扎。
「啊啊啊!老三,看我不打死你!」
三師兄的眼珠子裡都快要冒出火焰來了,他現在早就忘了叫錯名字的男孩了,他現在是一心要在那個不知死活的老三的頭頂上開個大洞,最好是能從頭頂看到腳底板的那種!
「你來呀,我怕你不成,來呀來呀,矮冬瓜。」
清秀男孩還故意做了個鬼臉,他毫不在意張牙舞爪的三師兄,反而衝著小師弟嘿嘿一笑:
「小師弟餓了吧,等師兄我收拾了那個矮冬瓜,就給你做好吃的。」
「呃謝謝師兄。」
這個時候,三師兄終於是從大師兄的手裡掙脫開來,與其說是他掙脫開來,不如說是大師兄故意放開他的。他一落地,就是以閃電般的速度直衝向老二所站里的地方。
可二師兄也不是傻子,他幾乎是同一時間就衝出了院子,消失在山間小道旁的樹林裡面。
「別跑!看我抓到你,不把你的腿打斷,手打折,還要扒了你的皮,吃了你的肉我,我還啃你的骨頭!」
「哈哈哈,吃我?你可是會拉肚子的喲。」
二人追逐的身形早就看不到了,只能聽見他們鬥嘴的聲音還不停的傳過來。不過神音也是越來越遠,漸漸的也聽不清楚了。也不知道他們跑的多遠的地方去了。
「不要理他們了。老大,你帶老么去收拾一下,給他準備張床,帶他熟悉熟悉環境。」
老者看著自己那兩個根本不讓自己省心的笨蛋徒弟,也只能是無奈的摸了摸自己發白的鬍鬚,隨後吩咐大師兄說道:
「明天卯時,帶他去後院。」
大師兄一愣幾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低下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小師弟,過了一會兒,才壓著詫異的聲音問道:
「師父,小師弟剛來,你就讓他去後院,會不會不太好啊?」
嗯?老者沒有說話,只是捻著鬍鬚斜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徒弟。那意思似乎是在說:你難道不相信你師父我嗎?
「好吧,我知道了。小師弟跟我走吧。」
大師兄拉著男孩的手,令著他進到了剛才老二老三跑出來的那個房間裡面。
老者則是在院內的一把竹製躺椅上躺了下來,像是卸去了自己一身的疲憊,微閉雙目懶洋洋的休息著。
耳邊,還能聽見大師兄跟小師弟的談話聲。
「大師兄,後院有什麼呀?」
「沒什麼,就是有三千多本破書而已。」
「書?」
「嗯,明天你就知道了。」
「這裡是祖師從佛道兩家借來的三千典籍,小師弟你的任務就是要把它們通通看完。」
大師兄笑眯眯的領著小男孩來到了農家小院的後院。後院不大,只有一座四面透風的亭子,裡面七歪八斜的堆著許許多多的竹簡卷籍。
「啊!三千!那要看到什麼時候才能看的完呀」
男孩一瞬間變成了苦瓜臉,他不情不願的坐到亭子裡面唯一的座位上面,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自己的大師兄:
「師兄,如果我一不小心」
「我可告訴你呀,這些東西都是借的,要還的。你可不要動什麼歪心思」看見男孩一副失了魂的模樣,大師兄也只能是笑著搖了搖頭,他也是從這一關走過來的,當時的心情跟現在的小師弟也差不多:
「好了,好了,也不會很久的。」
就這一句話,春去秋來花開花落。時間就過了整整十年之久。
十年。
你知道我這十年是怎麼過的嗎?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看了,我不看了,誰愛看誰看去吧。」
已經長大了的夏知蟬幾乎是像只蝸牛一樣蜷縮在竹簡堆積的「房子」裡面,雙手抓著頭,嘴裡面不停喊著。
「老么,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十八次了」
老者聽見喊聲,才慢悠悠的走到了後院,他看著在書堆裡面打滾撒潑就是不再看書的夏知蟬,不由得莞爾一笑:
「不看書,那你想幹嘛呢?」
「下山!」
夏知蟬從書堆裡面鑽了出來,他快步走到老者的面前,他幾乎是淚眼婆娑的說道:
「師父。當初你說會教我降妖伏魔的本事,我才拜你的。可你看看,我這十年什麼也沒幹,就是一個勁的看書看書。光看書有什麼用呢?」
「看書學知識啊。打好了根基才能建起高樓了呀,對不對?」
老人家比起十年前幾乎是沒有任何改變,就是鬢角的白髮多了一些,鬍子也從之前的花白變成了完全白色的。他佝僂著身子,一本又一本把夏知蟬丟到亭子外的書籍撿起來,放回到書桌旁邊。
「我看了十年都沒有看完」
夏知蟬一時煩躁的心情也漸漸消散了下去,他也幫著自己師父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場面收拾好。他嘴裡還繼續不停的問自己師父說道:
「師父,師兄們當年都是看了多久才看完的呢?」
「這個嘛,我想想」老者側身坐在了一旁,他抬眼看了一下已經是完全不耐煩的夏知蟬,暗暗嘆了一口氣:
「老大用了一年的時間。」
「才一年!怪不得師兄說很快就能看完呢」
夏知蟬的驚訝還沒有來得及消散下去,就聽見自己的師父又繼續說道:
「老二用了一個月,老三嘛他好像就看了一天。」
「一個月!一天!」夏知蟬腿腳一軟,坐在了自己師父的腳步,他低著頭半晌不言,最後憋了半天才繼續說道:
「師父,我是不是很笨,根本沒有天賦。」
「哈哈,別這麼著急氣餒嘛。」
老者拍了拍一旁夏知蟬的肩膀,他再次回頭看了看那堆書籍,然後沉吟了一下,才捻著鬍子說道:
「你,真的不看了?」
「不看了,不看了,誰愛看誰去吧,反正我是打死不看了。」夏知蟬的頭搖得都快要掉下來,看他一臉痛苦的表情,老師父也沒有再逼他。
「老么呀,你在後院看了十年的書,你有沒有好奇後院的牆上為什麼有一道門呢。」
老者說著,拿手一指。就在夏知蟬常年讀書的亭子正對面的牆上面,有一扇黑白分明的木門。
「師父,我早就看過了。那門是畫上去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輩的妙筆丹青,乍一看跟真的一樣,可畫的就是畫的,牆還是牆,根本沒有門。」
夏知蟬在這個小院子裡讀書十年,這裡別說一扇畫上去的門了,就是一草一木,牆角長出來的小野花的花瓣有幾朵他都是知道的。
「好,那你跟我來吧。」
老者起身,邁步走向那扇丹青作畫的假門。身後夏知蟬就緊緊跟隨著,雖然一臉的不解,不過還是沒有發問。
明明是一扇假門,老者只是雙手輕輕一推。
那門居然真的打開了,從門縫裡面散發出跟天上日光截然不同的柔和白光。耳邊好像還能隱隱聽到什麼聲音,可仔細傾聽時那聲音又消失不見了。
「哇,師父,還是你厲害。這是什麼法術啊,你教教我唄。」
「別說話,仔細凝神觀望。」
老者的語氣收起了所以的懶散,頭一次語氣嚴厲的呵斥夏知蟬。對方也是頭一次見自己師父如此嚴肅的表情,不敢怠慢只能按照吩咐的往打開的門外看去。
「看見了什麼?」
「呃師父,我看見了好多東西。可是又離得好遠,看不太清楚。我想靠近一些去看看」
夏知蟬凝神望著,門外的世界是那樣無法形容的美麗。他情不自禁的抬腿邁過門檻,想向那門外的世界走去。
可身子一個前傾,就直接硬邦邦的撞上了院牆。腐朽的土牆頓時被砸出來一個不小的坑,好多黃灰色的土渣都掉了下來。
「哎呦。」夏知蟬痛呼一聲,趕緊去摸自己的額頭,還好沒有撞出來一個大包,不然可就破相了。
「好了,我知道了。」
老者不知道什麼時候收了法術,他背著手在院子裡面走了兩圈,然後看了一眼還在揉著額頭的小徒弟夏知蟬,有些無奈的說道:
「你可以下山去了。」
「什麼?真的嗎,師父,我真的可以下山了?」
「可以是可以,但是因為你還沒有入門,所以下山的話會有很大的危險。你跟我去拿幾樣東西,權且護身吧。」
老者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裡面走去。夏知蟬一邊跟著一邊又忍不住頂嘴道。
「師父,我都讀了十年的書了。這都還沒有入門?」
「我說的『入門』不是指這個。」老者打開來自己塵封多年的箱子,從裡面拿了幾樣東西,嘴裡繼續說道:
「靈官一脈修行分四大境界,分別就是『入門』,『登堂』,『知天』。但是我還不能傳你內息修行之法,所以你就是連『入門』都不是嘍。」
「師父,嘿嘿,你欺負我不識數啊。你剛才明明只說了三個境界的名字,最後那個境界你卻沒說喲。」
「你呀,等入了門再說吧。」
搖搖晃晃的擺渡船上,夏知蟬是第一個醒來的人。他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淚珠,然後看向了四周。
大河上白霧瀰漫,原本站立於船尾的老漁翁不知了去向。而坐船的人都是東倒西歪的趴在船上,各個嘴裡面念叨著些聽不清楚的胡話。
嗡的一聲輕鳴。
緊接著從旁邊伸過來一雙大手,緊緊抱住了夏知蟬的右手手臂,夏知蟬一下子居然都掙脫不開。
再定睛望去,原來是那個願意花十個人錢過河的傻小子。那傻小子雙目緊閉,模樣像是中邪了的一樣,他看不出來是在哭還是在笑,就只聽見他一個勁的喊道:
「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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