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康很可憐,作為一個年逾花甲的老人,跟著大軍一晚上沒睡不說,大清早還要被叫去煎藥。
好不容易可以藉機打個盹,結果又被自家殿下當場抓住。
殿下很生氣,殿下抓住尹康的衣領,殿下把尹康提溜走了。
尹康努力將自己的衣領從木北墨手中搶救出來,同時也沒忘了爐子上的藥罐:「狼五,藥快好了,你等一盞茶時間就把藥倒出來晾著,千萬別忘了啊!」
木北墨走得很快,尹康需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小院子裡一派寧靜,好像昨晚的一切動盪紛亂都被院牆隔在外面。
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也許是因為太累了,木葉睡得很沉。
以木葉的警惕性,平時就算睡著,也沒人能夠近身,但今日兩個婆子替她擦乾了身子,又換好了衣服,這麼大的動靜都沒驚醒她。
尹康看見木葉背上的傷,就是一咂舌:「這傷看起來都幾天了,怎麼嚴重成這樣?蘇慕宇壓根就想要郡主活活疼死吧!」
嘴上罵著,尹康的手也沒閒,利落地給木葉止了血,包紮好了傷口。
他的手上沾了木葉的血,尹康覺得有些不對,湊近鼻子仔細嗅了嗅,又拿出銀針挑了一點看著。
木北墨心中焦急:「你看出什麼沒有?」
尹康不說話,又把木葉的右手拉過來把脈,眉頭漸漸皺起:「郡主應當是被下了落回。」
落回並不是常見的毒藥,所以木北墨並不知曉,只能繼續問尹康:「此藥毒性如何?對阿葉有什麼損害沒有?你能不能解?」
這時尹康的神色放鬆了一些,一一回道:「殿下別擔心,落回是慢性藥,長期中毒會讓人神志不清,但老臣看郡主應該是中毒時間不長,只是會渾身無力,解毒之後養幾天就無礙了。」
說完就趕緊從隨身的藥匣子裡取出六七個小瓶子,在桌子上一字排開。尹康又拿出一個小盅,雙手上下翻飛從瓶子裡取出藥材,不出片刻就配好了解藥。
木北墨將木葉抱起一些,讓她倚在自己身上,和著水把解藥給木葉餵了下去。
尹康想趁著四周無人的時候,問問自家殿下要怎麼和王上交代這件事,但木北墨並不想談,只是揮手叫他趕緊走,別打擾木葉休息。
大概過了一個時辰,木葉悠悠轉醒,望著屋頂發呆,像是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睡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依稀記得自己睡著之前好像見到了木北墨,但她並不在乎。
在蘇慕宇手中或是在木北墨手中,於她而言沒有什麼區別。
「醒了?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是木北墨的聲音,木葉聽出他聲音裡帶著明顯的緊張。
她只微微搖搖頭,想要起身坐起來。
木北墨看她有些吃力,怕她使的勁過大,把剛止了血的傷口再度扯開,急忙伸手扶了一把。
木葉坐起來之後也不說話,還是坐著發呆。
木北墨見她不想說話,也不開口,只緩緩地仔細地替木葉整理頭髮,用銀冠和繞線金簪替她把頭髮束好。
做完這件事後,兩個人就靜靜地坐著,木北墨並不說話,他知道這個時候沉默的陪伴遠比語言的安慰有用。
是木葉先開口打破了沉默:「那些人在哪裡?」
木北墨知道她問的是那些丹宸軍和關軍中的叛徒:「我叫狼七把人帶過來了,你要去看看嗎?」
「穆允呢?叫他進來,我要問他些事情。」木葉拒絕了他的提議。
木北墨並不多問,也不計較木葉一開口就問穆允。
他親自去找穆允,叫穆允自己進去,自己等在院子裡,讓木葉和穆允兩個人說話。
屋內的兩人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只是木葉還是很虛弱,聲音輕得像羽毛。木北墨也並不刻意去聽。
穆允聽聞郡主叫他,心裡激動。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事情起伏變化太大,唯有再次見到郡主,似乎才能徹徹底底地安心。
但見到木葉的時候,穆允安心之餘,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郡主好像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郡主了,他說不出來哪裡出現了變化,但有什麼東西實實在在地改變了。
「你把從塘龍谷脫困之後的事情都告訴我。」木葉的聲音虛弱,卻冷冽如冰凌。
穆允仔細回憶一下,清清嗓子:「從塘龍谷突圍後,我和狼七記著郡主的叮囑,悄悄從隊伍中離開。丹宸軍以為我二人戰死,於是有幾個將領主動站出來,帶活著的人去渡冬關。我二人一直在渡冬關和塘龍谷周圍伺機而動,觀察韓霖和南宛軍的動靜。直到看到太子殿下的人掌握了渡冬關之後,我們才敢在人前出現。」
「這麼說,你們不知道丹宸軍里那些是和貴族、韓霖、南宛相勾結的人?」若是以前的木葉,必然會先關心穆允和狼七這些日子是怎麼過的,但現在,木葉的聲音裡帶了隱隱的責問。
穆允敏感地察覺到這點,惶恐地連忙解釋:「末將和狼七雖然進不了渡冬,但韓霖會將丹宸軍中的人派於職務,我二人將這些人,和出渡冬關與南宛軍聯繫的人都一一記下了。」
而後又繼續解釋:「太子殿下來到渡冬關後,待了一天,這一天裡,我們在丹宸軍中仔細調尋,大部分人感念郡主恩德,將反叛之人都供了出來,保證無一遺漏。」
木葉並不表示讚賞,只問道:「狼七把這些人都帶來了?」
穆允連忙點頭:「是,末將剛剛看見狼七把他們都帶去教軍場綁著了。」
「我去看看。」木葉想要站起,卻因為落回毒性剛解,又失血過多,站不穩打了個趔趄。
穆允急忙就要伸手去扶,卻被木葉猛地避開。
穆允連忙跪下,臉漲得通紅:「郡主恕罪,末將並非想要冒犯郡主。」
「無妨。」木葉只冷冷吐出兩個字,自己扶著牆緩了片刻,積攢了些許力氣,才往外走去。
出了房門便見到木北墨。
木北墨看她出來,立刻迎上前,知道她不願被人攙扶,只默默走到她身側,不動聲色地護住她,往教軍場走去。
知道木葉要來,狼五狼七也趕忙過來。
到了教軍場之後,木葉不理會自己丹宸軍中的那些人,徑直走向韓霖。
看見木葉之後,韓霖眼露凶光,嘴裡雖然堵著東西,卻是不住地嘟囔著。
木葉伸手扯下他嘴中的布,這個舉動出乎韓霖意料,他閉了嘴,有些疑惑地看向木葉:「你這是何意?」
「我有事想問你。狼五說你韓霖是有血性的漢子,我不覺得他在騙我,所以你與貴族交往我還能理解,但你為何要與南宛相勾結?」木葉一口氣說了許多,又緩了片刻,才繼續問道,「而且你為何這般恨我,哪怕毀了自己的仕途也要讓我喪命?」
她雖是在問,可口吻如此淡漠,好像問的這些問題並不與她自己相關,面前的韓霖也不是害她至此的仇人。
這樣的態度讓韓霖摸不清木葉要做什麼,但他不可能對女子示弱:「木葉,你不記得我,可我和你確有血海深仇,只要可以殺你,莫說仕途,我韓霖連性命都能賠進去。」
木葉回憶片刻:「你直說,我與你何時結怨?」
韓霖咬著牙,惡狠狠地磨著牙:「我弟弟韓覺,就死在你的槍下!」
韓覺?木葉很是仔細回憶,才模糊想起曾經烈月軍與西凌作戰時,自己確實殺過一個姓韓的將領。
只是她征戰多年,死在她槍下的敵軍不計其數,哪裡能想起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領。
她隨手間槍挑於馬下的將領,卻是別人至親的兄弟。
原來從那時起,就為今日之事埋下隱患。
世間的事總歸都是因果循環而已,只是世人愚鈍,無法次次都知曉自己種下了什麼因,又會在何時長出怎樣的果。
但為了一己私情,就要把整個丹宸軍出賣給南宛,這個行為不可原諒。
「韓覺與我相依為命,誰害了他,我這個當哥哥的,就是命都不要,也會替他報仇。」韓霖說的是自己的真實想法,卻在無意中戳到木葉的痛處。
韓霖並沒意識到木葉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死在你手裡,是我自己技不如人,怨不得別人。只可惜我韓家血脈盡數折在你手裡。」
一直陪在木葉身旁的木北墨突然開口:「韓霖兄弟二人是韓氏旁支,這一支只剩他兄弟二人,被記在主家名下撫養長大。」
木葉明白他的意思:「通敵叛國是誅九族的罪。」
韓霖瞳孔驟縮:「我二人入伍以後,就與韓家斷了聯繫,此事與他們毫無干係!」
木葉點點頭:「我敬你韓霖是條漢子,所以······」
她咳嗽兩聲,喘著氣停頓片刻,韓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希望。
木葉嘴角上挑:「所以我不會折磨你的家人,會儘量給他們一個痛快的死法。」
她俯下身來在韓霖耳邊,一字一頓地給出最後一擊:「只是,我不會讓韓家留下一個活口。」
殺人誅心一事,她不僅會,還可以做得很好。
說完之後,木葉依然站在韓霖身側,對韓霖的咒罵置若罔聞,只定定看向狼五。
聽著韓霖越罵越髒,狼五早就上前把他的嘴堵上,抬頭時卻看到木葉正盯著自己,那目光是如此冰冷,竟叫狼五打了個寒戰。
「末將與韓霖是舊識,如今,便讓末將送他上路吧?」狼五甚至忘記了木葉身旁的木北墨,只揣測著木葉的意思,試探著詢問。
木葉點頭,算作應允,卻是一語不發,讓狼五心中仍然惶恐。
她並不看狼五如何行刑,又走向離得最近的一個丹宸將領。
將領看她過來,嚇得發抖:「郡主饒命郡主饒命,小人是一時糊塗才犯了大錯啊!」
木葉唯一側身,將木北墨腰間的佩刀抽出,用刀尖將那人的下巴挑起:「韓霖給了你多少東西?」
將領囁嚅半天,不敢開口,木葉把刀往前一遞:「說!」
「他,他給了小人一百兩銀子」將領不敢隱瞞,哆嗦著回答。
一百兩,木葉心中冷笑,在他們心中,自己這條命和丹宸軍一萬人的命,居然只值一百兩銀子!
她不想再去問其他人,便轉身給穆允下令:「這些叛徒都交給你,把他們剁碎了餵狗。」
這方法太過殘忍,穆允嚇了一跳,不由得問了一句:「郡主,把他們······」
木葉看向他:「沒聽清?」
那雙墨綠眸子裡的神情太過駭人,不僅是穆允,教軍場中所有活著的人,都能清楚感受到木葉身上的殺意。
穆允不敢再問,低頭下去辦事。
這一番下來,木葉已經站不住了,她不再理會任何人,自己強撐著回了小院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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