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緣結
裴府。
&這個是我特意吩咐廚房做的,您這次舟車勞頓,多吃些。」裴堯允替裴夫人盛了小半碗人參羹,遞過去。
裴夫人默不作聲地接過來,掃了一眼桌上的飯菜,口中道:「如今胭脂鋪都關了,裴家還有段日子要熬,吩咐下去,下次弄得清淡些即可。」
&
裴夫人不再說話,低頭兀自吃起來。
晚膳正至一半,已有腳步聲匆匆而來,是個一身青灰色衣衫的中年男子,待到了裴夫人身旁,低頭喚道:「夫人。」
裴夫人停下碗筷,瞥一眼對方,見神色有異,知道有了情況,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衙那邊,白日裡出了大事。」
一席幾人聞言都有些緊張,生怕有什麼壞消息。
男子話語簡潔,將白日發生的事大致說了,又道:「現在蘇州城裡已經開始傳開了,紀家三小姐在去府衙的路上遇險。」頓了頓,「外面都在說,是紀府自己人派出的殺手,要取她性命。」
一旁的葉結蔓聽得心驚,隨即便聽裴夫人冷靜問道:「那幾個刺客呢?」
&有一個被擒,其餘的都逃了,應該是關在牢裡。後來紀老爺又去了一趟府衙,本來好像想將受傷在府衙休息的女兒接回來,但被拒絕了。說是紀三小姐與知府說,此次要害她的正是紀家的人,想要尋求官府庇佑。潘總督也在府衙,紀世南沒法,只能沉著臉回去了。」
&也實在是……」裴堯允斟酌了下措辭,忍不住有些好笑道,「荒唐得很。看來真是天助裴家,不等我們追查原因,紀家怕就要被這紀三小姐給弄垮了。」
&我看,這紀三小姐倒是厲害,能在幾個刺客里脫身。」裴堯遠感慨道。
葉結蔓下意識抬頭去看裴夫人,見她神色沉吟,似在想著什麼。半晌,眉目間晃過一絲瞭然,忽的站了起來。
&你這是?」裴堯允不解其意。
&要去一趟府衙。」不等幾人應話,裴夫人已經轉頭同身旁的珠姨道,「珠姨,幫我備一輛馬車。」
珠姨的眉皺了皺:「可是夫人,你的身體……」
&礙,我撐得住。」
&然我陪您去罷。」裴堯允不放心道,「你身子還沒好轉,連夜趕路怕是吃不消。」
&留下,我還有事囑咐你和遠兒,」裴夫人的視線掃過來,隨即落在葉結蔓身上,「蔓兒,你同我一道去。」
葉結蔓沒有料到裴夫人會喊她一起,微微愣了愣,不過很快就應了下來:「我知道了。」
&候不早了,你現在回房去收拾下東西,夜露重,記得讓舒兒拿些避寒的衣物。」
葉結蔓點點頭,依言離了席。
待葉結蔓神色匆匆地回了房,將門掩好,便忍不住喚道:「紀西舞,紀西舞。」
床榻的帷幔被放了下來,隱約能瞧見裡面一抹身影,正懶懶地倚著。聽聞動靜,裡面的影子略微動了動,隨即響起紀西舞淡淡的聲音:「發生什麼了?」
葉結蔓伸手去撩帷幔,也顧不得身上穿著衣衫,落坐在床邊,壓低聲音道:「裴夫人讓我等會連夜跟她趕去府衙一趟,就在白日,紀家三小姐在去府衙的路上遇險了。」
紀西舞目光凝了凝,伸手將葉結蔓輕輕扯過來,口中安撫道:「別急,慢慢說。」
&像是紀三小姐要去府衙的路上,馬車被截了,發生了爭鬥,現在人還在府衙,聽說是中了箭,流了很多血,也不知到底怎樣了。」葉結蔓話語簡短地解釋了,「裴夫人應該是聽了我上次的提議,覺得這次是機會,現在想趁機過去找紀三小姐商談,還要我一同陪往。」
&姐中箭了嗎?」紀西舞垂眸沉吟了片刻,道,「也好,我們親自過去一趟看看。」頓了頓,又道,「但這次要小心,紀家對這件事怕是不會放任其發生,你們摻和進去,紀世南遲早知道,肯定有所動作。」
&紀三小姐會不會有危險?」
&然都已經派出了人去除,危險自是難免。不過三姐心思縝密,尚不用太擔心。」話雖這麼說,紀西舞還是皺了皺眉。紀家的手段,被逼急了,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夫人,收拾好了,該走了。」
門口響起舒兒的腳步聲,片刻已經近了。葉結蔓連忙輕輕推開紀西舞,自床榻上站起身來,捋了捋有些壓皺的裙裾,與紀西舞使了個眼色,便朝外走去。
一行人很快收拾好上了馬車。裴夫人與珠姨一輛,葉結蔓與舒兒一輛,匆匆上了路。
&夫人,車馬勞頓,你若是累了,便靠著休息會。」舒兒不放心,囑咐道。
這邊,紀西舞已經接了話頭:「累了便靠我身上歇會,左右你那丫鬟也看不到。」
&葉結蔓低聲應了,也不知在應誰,只是眼角瞥著一旁坐著的紀西舞,又怕舒兒瞧出端倪,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人一鬼這般安靜坐了片刻。葉結蔓對如今的情勢覺得緊張,手放在膝蓋上緊緊攥著。她雖與紀西舞打交道後,習慣了些許宅門間的爭鬥,但並沒有多少把握自己能做好。正出神間,葉結蔓忽然感覺到紀西舞的手臂自身後環過腰際,將她不動神色地攬入懷裡。葉結蔓做賊心虛地望了一眼舒兒,見她並未留意,才舒了口氣,臉微微紅了紅。不知怎的,她與紀西舞倒好似偷情一般了。
正這麼想著,紀西舞的人已經湊過來,竟像是讀懂了她心裡的話,輕聲道:「我們這般,可像是當面偷情?」說著,朝對面的舒兒努了努嘴,「你丫鬟要知道她家少夫人被一個女鬼給拐了,不知會不會恨不得將我墳給挖了?」
聞言,葉結蔓忍不住瞪了一眼紀西舞,手悄無聲息地抓過對方擱在她腿上的另一隻手,不著痕跡地寫下幾個字。
別鬧。
似乎是故意趁著她不能開口,紀西舞見狀笑起來,身子愈發挨近了些,嘴唇貼著葉結蔓的耳朵,輕笑道:「我哪裡鬧了?」
葉結蔓無奈地捏了捏紀西舞的手,以示不滿。
紀西舞揚了揚唇,將葉結蔓攬了攬緊:「好了,這一路少說也得幾個時辰,不要多想了,闔眼睡會,之後有的你忙。」
葉結蔓的心軟下來,手覆著紀西舞搭在自己腿上的手,那骨節微涼,輕輕硌著自己,反而有種安心的味道。她聽話地閉上了眼,氣息緩下來,不久之後便入了夢鄉。
不得不說,車夫駕車技術極好,車十分平穩,再醒來時,外面天色已經黑得如墨一般。她膝蓋上不知何時蓋了一條薄毯,手心裡已經輕輕執著紀西舞的。葉結蔓睜開眼,車廂里暗的很,依稀能看到對面的舒兒看起來也睡了。她偏過頭去,正望進一雙紅眸。
暗夜裡,那雙血色眸子散發著淡淡幽光,一如最初時所見。唯一不同的是,那目光不似最初般冰冷,倒似蒙了層水霧,瀲灩得很。
&了?」
&葉結蔓極輕地應了聲,也不敢多說什麼,怕吵醒對面的舒兒。
&到了,大約還有一個時辰。」
聞言,葉結蔓撩起車簾,往外張望了一眼。春夜月色明亮,有風吹進來,拂過她垂落的青絲。一隻手已經探過來,將車簾重新攏了:「夜風大,小心著涼。」
葉結蔓只覺得胸口湧上淡淡暖流,往四肢百骸散過去。她垂下眸,身子靠在紀西舞身上,享受著這片刻的靜謐時光。
紀西舞無聲地笑了笑,然而這唇角笑意尚未擴大,忽的僵了僵。
兩人緊挨著,葉結蔓不可避免地察覺到紀西舞的身子顫了顫,她疑惑地抬頭去看。不過眨眼間,紀西舞的神色已經恢復如常,淡淡道:「還有點時間,要不再睡會罷。」
葉結蔓搖了搖頭,然而紀西舞的手已經抬起來,手心不由分說地覆上葉結蔓的眼。黑暗頓時徹底籠罩下來,耳邊只有紀西舞的聲音:「聽不聽話?」
葉結蔓抬手去握紀西舞的手腕,想要拿下來,怎料對方使了氣力,自是沒有成功。她不滿地輕哼了一聲,頓了頓,用極低的聲音道:「我想與你多呆一會。」
話音落下,紀西舞的手微微顫了顫,然而並沒有移開。葉結蔓疑惑間,便聽身旁紀西舞嘆了口氣,話語也放了輕:「傻瓜,我又不走。你睡著,也是一樣的。」
可我看不見你。葉結蔓的手指划過紀西舞的手背,只寫了個可,便停了下來。她的臉微微紅了,不擅講這些,到底還是放棄了抗拒,手指停頓了會,才寫下。
知道了。
&哄人的語氣里,眼睛上的手並未馬上拿下來,只聽對方道:「等你睡著了,我再拿下來。」
葉結蔓沒想到紀西舞這般執著,也就隨了她去,乖乖閉上了眼。
她看不到,也想不到,黑暗裡,紀西舞的臉色已是慘白,額頭沁出大顆水珠,不斷往下滾落,將衣領微微泅了濕。那眸色似被狂風席捲而過,晃得厲害。只見她緊緊咬著唇,用力抑制著,好讓蒙著葉結蔓眼睛的手不要顫得太厲害。
前段時日,副作用倒是很少發作了,疼起來也可以忍受。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害了汪思倩和許柔霜的原因,重新牽動了戾氣,之後又疼了一次,卻是疼得如千刀萬剮。
也不知這般熬了多久,紀西舞的手軟軟地自葉結蔓眼上垂了下去,撐在了車廂,低低喘著氣,眉間是難以平復的苦痛。她的眼閉起來,睫毛上沾滿了滾落的水珠,身上也浸透了厚厚一層。待劇痛緩下去,她方重新睜開眼,望了一眼葉結蔓的方向。
黑暗於她如無物,能清楚地看到葉結蔓溫柔的睡顏。紀西舞的眉一點點重新舒開來,身子失力般地往後靠在車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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