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劉洋臉色更加蒼白,他看看七嘴八舌分析的眾人,忽然從椅子上滑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旁邊有人趕緊過去,把他扶了起來。劉洋臉上竟然生起兩片紅暈,看上去像生病發了高燒。他咳嗽了幾聲,虛弱地看著大家。
李揚說:「顛覆過去已經知道的一切,確實非常恐怖。但你得堅強起來,不能就這麼垮了。」
「就是。」銅鎖在旁邊說:「我甚至都希望自己過去全是假的,那才好呢。我做過不少令自己後悔的事,如果全是假的那就太開心了。」
「可你的記憶里並不全是不好的,畢竟還有許多讓你幸福感動的瞬間。如果那些也是假的呢?如果你一直深愛的人,你突然發現是假的呢?甚至由此及彼,虛假的記憶延伸到了現在這一刻,你甚至都無法確定當下是真是假,你還會高興嗎?」李揚不慌不忙地說。
銅鎖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沖他豎個中指:「你丫真是潑涼水專業戶。」
不過銅鎖從心裡承認,李揚確實看問題比他更深更全面。
王曉雨看著病懨懨的劉洋,女孩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哭了,哭得稀里嘩啦。秦丹抱著她,沖銅鎖和李揚怒道:「你們兩個要當偵探分析問題出去分析,上廁所分析去。別在這給別人家傷口撒鹽好嗎?」
李揚和銅鎖悻悻,覺得怪沒意思的。
劉洋顫抖著看解鈴:「解師傅,咱們倆以前認識。」
解鈴看他的眼神,也有點不忍,握住他的手道:「認識,放心吧,我們認識。」
「你能告訴我,怎麼辨別自己所經歷的是真還是假?」劉洋緊緊握住他的手:「李揚剛才說的話是對的,我甚至不敢確定當下這一刻,是真的還是假的。」
大家都沒有說話,一起看向解鈴。這個問題已經超脫了普通的醫學和認知範疇,就連米強都把煙掐了,眼巴巴看著解鈴,等待答案。
解鈴笑道:「你為什麼要糾結真和假?其實根本就無所謂真假。真正真的是你的心,是你在面對各種情景中保持本性不變的人。《金剛經》看過吧,當日長老須菩提向佛陀問了一個問題,名曰如何降伏其心。說一個人活著,遇到的妄鏡妄念紛紛雜雜,自己總覺得焦躁迷茫,這顆心始終處於一種躁動的不安狀態,怎麼才能降伏住它。這時,佛陀怎麼回答?佛陀說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什麼意思呢?就在你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你的心住了,你的心就這麼降伏了。世事繁雜,不辨真假,如煌煌流水,而我們的心,要住要定,如水中磐石。它流自它流,它假自它假,煩惱的本性本來就是空的,我們降伏住了這顆心,不隨水流淌,自然得解脫逍遙。蘇東坡有句話怎麼說的,人似秋鴻來有信,事如春夢了無痕。什麼是夢?和愛一樣,做過就罷了。你記住我這句話,物來則應,過去不留。過去的就過去了。」
說到這裡,解鈴拍拍他的肩:「做好當下這一刻的人,就可以了。」
劉洋站起來,朝著他深深鞠了一躬:「一言之師。」
解鈴沒有阻止他,平靜地看著他這一躬鞠完。
李揚贊道:「解師傅,沒發現啊。聽你這番話,我都想給你鞠躬了。真是朝聞道夕死可矣。」
解鈴笑:「沒那麼誇張。我也就是說說罷了,其實我自己也沒達到這種境界,也在修,拋磚引玉罷了。說得容易做起來難啊,知不難,難的是知行合一。」
這時劉洋對米強說道:「這位朋友,我還有一個人物想讓你畫出來,可以嗎?」
米強聽解鈴剛才那番話正在咬筆頭琢磨,這才反應過來:「哦,可以。」
劉洋重新坐在米強的對面,描繪起來。李揚問他這次想畫誰。劉洋道:「我要畫記憶里的師父。」
李揚怔住,在劉洋過去的記憶里,這位師父出來的次數很少,但每次都出現在很重要的結點上。王曉雨走到劉洋身旁輕聲問:「你不是不記得他的樣子了嗎?」
劉洋看她:「在車禍前,他曾經穿著紅色雨衣來敲車窗。拉下車窗的時候,我和他打個對臉,那時候還比較清晰。」
隨著劉洋的描述,一個人物在米強的紙上出現了。這個人神色可怖,頭髮淋濕粘在額頭上,雖然只畫出肩膀以上的部位,不過米強的畫功很厲害,能看出此人正佝僂身軀蹣跚前行,乍看起來就像是行走在黑暗裡的老巫棍。
米強收了筆,一直凝重的臉才多少緩和一些,他長舒了一口氣。
劉洋看到所有人都在畫後,目光詫異古怪。他咳嗽一聲:「你們看到了什麼?」
米強猶豫,問李揚:「給他看嗎?」
劉洋笑:「這位朋友,沒事。我已經解開了心結,再恐怖再顛覆人性的東西也嚇不到我。」
米強把畫遞給他。
劉洋接在手裡,雖然他做好了一切的思想準備,但還是被眼前出現的這個人嚇住了。
紙上的這個師父,赫然就是恐怖版的李大民。
「現在應該能夠肯定,劉洋從興安嶺回來,一直到住進精神病院,這段時間的記憶,應該都和李大民有關係。」李揚說:「我真是小看這小子了,居然有如此手段。劉洋,你這段記憶里見到的所有人,居然都是李大民在你精神世界裡的投影!」
一句話說得劉洋徹骨寒意。他好半天才鎮定下來:「可是我經歷的車禍,確實是現實存在的,你們也承認了,再說這場車禍的報道還上了網絡報紙頭條。」
解鈴在旁邊說:「是這樣的。李大民必然是對你使用了某種幻象的法術,是不是陷空陣我不太清楚。這種手段我只聽說過從來沒見過。不過不管什麼幻象的法術,只能借勢利導,不能憑空演化,原則是真中假。基於真實事件,在你的真實認知之上,進行臆想改造。車禍是真有這麼個車禍,但你所經歷這場車禍的經過和細節未必是真的。」
秦丹揉著前額:「這個李大民我怎麼沒印象,他這麼厲害嗎?」
銅鎖道:「你加入燈盟時間晚,李大民和李揚他們哥倆是燈盟元老了。在你加入燈盟的時候,李大民已經退出組織,你是沒看到這位前輩。」
「這個李大民是極端危險的人物。」解鈴說:「不能再任由他逍遙法外。我一定要抓到他。」
劉洋點點頭:「我也要親自問問,他為什麼這麼對我。」
李揚問道:「解師傅,你覺得李大民是藏在那個療養院裡嗎?我們冒然拜訪,會不會打草驚蛇?」
解鈴想了想說:「我雖然沒有辦法確定李大民是不是在那,卻可以知道許磊丟失的魂魄在不在那裡。」
「哦?」李揚來了精神:「那也行啊。許磊的魂魄不就是讓李大民偷走的嘛。」
解鈴說:「我給許大志打電話,明天我們到水庫作法,看看許磊的魂魄到底在不在療養院。」
眾人湊在一起七嘴八舌的熱鬧,米強頭一次遇到這麼好玩的事,聽到明天作法,強烈要求也要跟去。李揚大手一揮:「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先吃飯去。」解鈴給許大志打了電話,告訴他有要事商量,讓他馬上來一趟。
往外走的時候,王曉雨拉住劉洋,兩人落在最後。王曉雨低低地說:「我不是有意把你的過去說出去的。」
「沒事。說出去也好,大家幫忙,解決了我一塊心病。」劉洋說。
王曉雨道:「你現在知道過去那個王曉雨是假的了……」
「嗯。」劉洋看看她,知道女孩是什麼意思。既然記憶里那女孩是假的,那麼現在真的王曉雨活生生站在面前,你可以接受了吧?
劉洋伸出手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可手停在空中不動了。他嘆口氣:「曉……曉雨,我叫你曉雨吧。」
王曉雨激動地點點頭。
劉洋說:「曉雨,我現在想說說心裡話、真實的話,雖然這些話很傷人,但我還是要說。」
「你說吧。」王曉雨低聲應道,她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
「解師傅說的很對,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要注重當下的感覺。曉雨,請原諒我現在一時還不能接納你,你現在對於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如果我不顧心理感受接納了你,對你對我都是一種傷害,我不想這麼做。」劉洋說。
王曉雨低著頭,已淚水漣漣。
「不過有句話你說得很對。我們就算不認識,現在可以重新開始認識。」劉洋笑。
王曉雨看他,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她點點頭。
「我們還會相戀嗎?」王曉雨止住悲聲,問。
「隨緣吧。」劉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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