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管道里的水流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盧雯彎下腰,小心翼翼摸摸管道,手剛碰上就像被蛇咬了一樣,一縮手,她看到粉強在看自己,紅著臉說:「太燙了。」
能讓人手感覺到燙,管道的溫度最起碼已經幾十度。啞巴女孩和林永雖然穿著鞋子,卻也能感受到下面逼上來的熱氣。最為奇怪的是,深淵裡的黑霧像是能感應到管道里的溫度,隨著越來越熱,霧氣也有了明顯的變化。有節奏的蒸騰翻滾,像是正在烹煮的一鍋水。
林永真是急了,腳底板越來越熱,讓他預感到事情越來越危險。他終於做出了這個舉動,拽著啞巴女孩的脖領子,要把她從自己身前扔下去。
啞巴女孩雖然年少無知,可也感覺到了迫在眉睫的危險,她猛地一掙脫。此時情況危急,林永緊張之中也沒抓牢,居然讓她掙出了手,啞巴女孩一邊哭一邊跑,跑過了最後一段距離,終於來到了我們所在的岸邊。
我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心中大定。
林永沒想到啞巴女孩能脫險,現在只剩下他自己,真是急眼了,也要跑。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出現了,從翻滾的黑霧中突然探出一隻乾枯的人手,緊緊抓住林永的腳踝。他本來發力蹬腿,整隻腳忽然被絆住,頓時重心不穩,重重摔了下去。
好在他反應還算快,趴下的時候怕落下深淵,只能緊緊抱住管道。這時的管道已經巨熱無比,他雙手碰在管道表面,頓時升起焦糊的白煙,林永慘叫一聲,雙臂支撐不住,整個人趴在上面。
這下好了,整個前心加上一張白淨的麵皮全都接觸上了滾熱的管道,燒得白煙升滾,焦糊味隱隱飄來。他的雙手和一張臉全都燙得皺了皮,鮮紅鮮紅的,五官扭曲猙獰,非常嚇人。
林永勉勉強強想站起來,我們看到他身上的衣服因為極高的溫度,已經和他的皮膚粘在一起,臉已經毀容,慘不忍睹。他朝著我們伸出手,那意思是救救他,而我們所有人都看傻了,全都張大嘴看著這一幕慘劇。
寧哥不停咽著口水,不住地往後躲。
這時,忽然從濃濃的黑霧中傳來一陣嬰兒笑聲。「咯咯」笑著,顯得特別高興,深處還隱隱傳來笑聲的回音。嬰兒的笑聲聽來有點像貓叫,在這種詭異殘忍的情景中顯得特別妖異。我們臉色蒼白,面面相覷,誰也想不出為什麼深淵裡會有嬰兒。
林永雖然被毀了容,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畢竟還有些理智。他知道自己想走過來,必須把那隻抓住腳踝的手給弄掉。管道此時已經熱得開始冒出蒸汽,黑霧起伏變化的節奏越來越快。林永被熱熱的氣噴在臉上,肉已經爛成破棉絮了,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和肉渣,落到管道上就是一股紅煙,頓時蒸發。
他顫巍巍就像一塊人形的豆腐,從腰裡摘下一把軍刀,手已經握不住了,只能捏著刀把,勉強去割著那隻手。
刀都拿不穩還怎麼做割的動作,一不小心,軍刀脫手而出,撞在管道上翻滾著落進了深淵。
林永站不起來,只能跪在管道上,膝蓋當腳走,一點點向我們跪著走過來。他每往前挪動一下,身上的肉就要掉一塊,整個膝蓋已經爛了,身後拖出赤紅色的一條深深痕跡。
我看的是頭重腳輕,兩腿酥麻,站都有點站不穩。就覺得胃裡非常噁心,實在不敢想像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如此殘忍的一幕。
可偏偏又不能不看,一雙眼睛像是死死釘在林永身上。這個難受啊,就像真的有一塊火熱的烙鐵烤在我的心上。
隨著林永的挪動,他腳踝上那隻手也越拖越長,就像釣魚一樣,居然從黑霧裡拖出一具女性乾屍。
這具女性乾屍,留著長發,全身,皮膚已經風乾,像是爛樹皮。全身骨瘦如柴皮包骨頭,可偏偏大著肚子。鼓起的肚子像是隆起來的墳包。
我們面面相覷,不停咽著口水,黑霧裡居然藏著乾屍!而且這乾屍相當邪門,居然是懷孕而死,肚子還大大的。
整具乾屍被拖出來,躺在管道上。乾屍比較奇怪,好像極其耐熱,不怕這極高的溫度。
我們看到林永停了下來,他看著這具女屍,顫巍巍伸出爛得只剩下五根手骨的右手,摸了摸屍體的頭髮。
他的臉雖然爛到沒法認,不過從哭腔里,我能感受到此時的林永肯定淚如雨下。他應該認識這具女屍,撫摸頭髮的動作很輕柔。五根血淋淋的手骨從乾枯的頭髮里划過,此時此景詭異非常,甚至有著動人心魄的震撼。
我忽然聽到有女人的說話聲,聲音很好聽,若有若無,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是不是幻聽了?
那女人說:「林永,你知道嗎,我為你懷了孩子,我太愛你了……你說用套不舒服,我就聽你的,當我告訴你懷孕的時候,你讓我打掉,我不想,我要為你生個孩子,我太愛你了……生孩子的那天,你已經離開了我,我不怪你,是你早讓我把孩子打掉的,我沒有聽你的話。生下這個孩子會怎麼樣,都是我自作自受,我太愛你了……生孩子的時候,我大出血,醫生告訴我媽媽要做好大人孩子都沒了的準備,我媽媽哭了,我太愛你了……血出的那麼多,我媽媽就用毛巾蹲在那裡一點點,一點點給我擦乾淨,我躺在病床上看著她,我太愛你了……孩子是個死胎,產後我的太虛弱了,我只想再見你一面,我太愛你了……你的電話已經換號了,人也離開了這座城市,找不到你,我太愛你了……醫院人滿為患,我沒有床位,只能躺在過道里,清清冷冷,只有我媽媽陪著我,我太愛你了……我想過咱們的孩子叫什麼,聽醫生說是個男孩,叫林寶好不好,我太愛你了……」
這女人一句一個「我太愛你了」,情真意切,聲聲動人,說得人心都碎了。
這時從黑霧中居然爬出一團團的什麼東西,像是黑影,像是小獸,盧雯輕輕叫著:「是嬰兒!」
果然是嬰兒。這些小孩可能還不到一歲,剛會爬,就在炙熱的管道上爬啊爬的,一直爬到已經焦爛的林永身上。行將就木的林永再也支撐不住這些孩子,整個人轟然倒下,重重貼在管道上。
此時的管道已經燒得通紅,我們離得有段距離,都被烘烤的皮膚像撕裂了一樣疼。林永趴在上面還能有個好?
焦煙升騰,空氣中飄蕩著烤膠皮的味。林永燒得全身吱吱響,不住抽動,就這樣還沒死呢,喉嚨里嗚嗚呀呀也不知喊著什麼。
一個女人聲輕輕飄著:林永死於2014年x月x日山體滑坡,生前婦女,身背情債業力,共墮六胎,該受炮烙之刑。
此時林永已經烤成了一堆焦炭,整個人佝僂蜷縮像是黑黑的木頭。那鼓著大肚子的乾屍,從管道上滑落進深淵,手還一直緊緊握著林永的腳踝,帶著他一起掉了下去。
隨著他們消失在深淵裡,管道的熱水也停了,溫度開始下降,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我們好半天才從那種情境裡緩過來,我這腦子到現在還嗡嗡響,看著空空蕩蕩的管道,像是做了一場恐怖離奇的噩夢。
我還是不相信林永就這麼活活被烤死了。我喉頭不停竄動,衣服被冷汗浸透。
我們倖存的這些人互相看看,一個個臉色都慘白如紙,大家心靈的激盪和震撼不亞於當初經歷譚局長的慘死。我感覺我們隊伍每遭受一個人死去,大家都會有一些改變,活下來的人要麼變善了,要麼變得大惡。
寧哥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走,步履蹣跚走進走廊深處。
我們也都離開了這裡。我最後看了一眼橫渡在黑霧上這條普普通通的管道,誰會想到剛才有一個人就死在這上面。
我拉住盧雯,低聲問:「你剛才聽沒聽到……」我本來想問她聽沒聽到有奇怪女人說話的聲音,盧雯卻緊緊捂住自己耳朵,搖著頭說:「劉洋,我求求你了,你別提剛才的事情好嗎,我不敢想,一想就要吐。求求你別說了。」
我嘆口氣,沒再說什麼。
這時,我的手被拉住,低頭一看是啞巴女孩。啞巴女孩睜著大眼睛,萌萌地看著我。我看著她,心裡忽然生出一種非常厭惡的感覺,不寒而慄,像是一股電流竄遍全身。
我想到了很多事,何勤死的時候,他本來想反抗掙扎,可是看到了啞巴女孩卻改變了想法,心甘受死。譚局長死的時候是啞巴女孩指證。而現在輪到了林永,他的死也和啞巴女孩有關係。我看著她,心頭湧起一陣不祥的感覺,這小女孩不會是掃把星吧?
是,這些人的死和她沒有直接關係,但我總覺得不對勁。我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太敏感了。經歷了一場又一場的風波,我也很焦躁。可再怎麼躁,也不能把這一切歸罪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吧。
我拉了拉她的手,啞巴女孩甜甜的笑了。
對於林永的死,說句心裡話,我雖然很震動,但更多的是高興。這小子是個壞棗,死就死吧,他死了寧哥也失去左膀右臂。寧哥以後再想作惡,也得掂量掂量份量了。
寧哥和粉強走在前面,粉強意志很消沉,一直默不作聲。他這樣天之寵兒,大富大貴的人,哪見過這等人間慘劇。寧哥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他說道:「放心吧大明星,我總結一個規律,只要有人死了其他人就安全了,必須死一個。」
我也長長舒了口氣,林永死就死吧,我們其他人就安全了,犧牲他一個,幸福全隊人。
大家不再說話,加緊腳步在走廊里向前走,估算距離,差不多就要出去了。
我低頭正走著,忽然聽到盧雯喊了一聲:「偶吧,小心!」
我打了個激靈抬頭去看,只見牆壁上一根巨大的管道突然和前面的管道脫離,管道口直直向下,正對著粉強。
管道口冒出大量的白色蒸汽,朝著粉強的臉就噴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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