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搖下車窗往外看,外面是一整條夜市。我認出來是什麼地方了,拐過一條街出去便是富麗堂皇的五星級酒店、充斥著各種高檔商場會所的市中心。真沒想到,一街之隔,居然另有洞天。
眼前是破破爛爛的馬路,周圍小區堪稱貧民窟,滿地污水橫流,可也熱鬧非凡。夜市一條街,幾乎看不見盡頭,擺著數十家麻辣燙、羊肉串、各種特色小吃的攤子,除了賣吃的,還有賣穿的、玩的、用的,人來人往,煎炒烹炸,這個熱鬧就別提了。
這地方會是鬼域?我正納悶,秦丹已經把車找地方停好,小姑娘說話辦事非常幹練:「走,老劉,下車。」
我只好下車,把李大民從後座拽出來。碰到他的手,我心咯噔一下,觸手冰涼,一點熱度都沒有。這人,莫不會真死了吧?
我硬著頭皮把他背在身上,秦丹鎖了車,拿著地址單往夜市里尋去。我緊緊跟在後面。
秦丹不時攔住行人,打聽地點,一些人看看地址,又瞅瞅她,表情很怪異,帶著莫名的笑指點方向。
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從夜市的一個路口拐進去,又繞了幾條街。這也就是秦丹領路吧,換成我這個路痴,直接就暈菜了。
「應該是這裡了。」秦丹說道。
我抬起頭,大吃一驚,這裡是一所破破爛爛的樓房,看樣子大約是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幾層小樓,牆壁斑駁,水泥都露出來了。更出乎預料的是,二樓窗台掛著個閃爍的電子牌,上面寫著:朋來旅店。
正遲疑間,有一大群民工,說說笑笑過來。一個個看樣子剛從夜市歸來,喝的醉醺醺,拎著髒得看不出原色的安全帽,摟著脖說著話。我們趕緊讓開,民工們掃了我們一眼,陸續進到小樓里。
我有些納悶,怎麼民工平時住旅店嗎?就算再便宜吧,一晚上也得四五十,他們一個月才掙多少錢。
這時,又過來幾個塗脂抹粉的女子,大冷的天穿著黑絲襪子長筒靴,上身套著小馬甲,一人領著一個猥瑣的男子,鬼鬼祟祟也進了小樓。
這明顯就是暗娼嘛。難怪剛才秦丹問路的時候,那些人表情這麼怪了。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民工睡覺、小姐攬活、還能做法事招魂,我愈發有了興趣。我和秦丹正要往裡走,聽到有人喊我們的名字。
回頭一看,是李揚。他抱著長長一軸的畫,氣喘吁吁跑過來:「沒找錯吧,就是這裡。」
「就是這,你速度挺快啊。」我說。
「怕耽誤事,來回打車,連跑帶顛。既然沒錯,咱們就進去吧。」
進了小樓,迎面是一條漆黑的樓梯,上到第二層居然別有洞天。整個二層是座面積很大的大廳,非常空曠,破爛不堪,地上散落著木頭渣滓,破球桿什麼的,透著蕭索和敗落。估摸這裡很早以前應該開過檯球室。
二層大廳有兩個入口。一個入口是條樓梯,民工和小姐們從這上去,看樣子是住所。還有個入口,是道破爛大門,敞開著,外面黑漆漆一片,借著月光隱約能看到建築物的影子,透著陰森。
李揚努努嘴:「老劉,出去嗑袋煙?」
我把李大民放到黑暗的角落裡,秦丹看守著。我們倆溜溜達達出了那道破爛大門。來到外面,冷風陣陣,我抬頭四望,簡直是驚呆了。這裡是由四面高大民居樓房圍出來的大院子,這些樓每棟估計都在七八層左右,黑壓壓一片,沒有一個房間亮著燈,死氣沉沉的,可見這裡已經荒廢很久了。
我掏出煙遞給李揚,發現他的手在顫著。李揚深吸了口氣,點上煙,顫抖說:「對,就是這裡!當初我附在林霞的身上,來過這兒。」他順手一指遠處廢棄大樓的樓梯口:「當時,馬丹龍就是在那裡接我進去的。」
一陣冷風吹過,吹得我遍體生寒,回頭看看李大民,那個角落沒光,他藏在黑暗中,只能看見耷拉在地上的一條胳膊。
「還真有這麼個鬼地方啊。」我喃喃。
李揚抽了幾口煙,吸吸鼻子,走到牆根下,解開褲腰帶撒尿。我懶得看他,轉身走回大廳。秦丹一個人低頭玩著手機,我沒打擾她,跟在幾個民工屁股後面,上了另一個入口的樓梯。
上去之後才發現,原來這裡分成兩條道,一條到朋來旅店,一條是民工們居住的地方。我對小姐開房的旅店不感興趣,跟著民工進了他們住的地方。不看不知道,心就是一沉。民工們占據了四面破敗大樓中的一棟,房間大都無門無窗,放著簡式的上下鋪鐵床,破被單子破衣服,散發著嗆人的味道。這麼冷的天,他們也就是把木板釘在空空的窗台上防風,一個個裹著厚衣服擠在一起,抱團取暖,屋裡還燒著爐子。
我不是什麼富家子弟,也是普通老百姓家出身,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象,遍地垃圾,臭氣熏天,每一張臉都透出愚昧和麻木。他們看到我,眼神透著狡詐和兇惡,嘿嘿怪笑。我頭皮發麻,趕緊從裡面退出來。
下了樓梯,看見李揚正在和秦丹聊天。看我臉色不對,他倆問怎麼了。
我拍拍胸口道:「這裡可真他媽是鬼域。」
「一點不錯,這裡就是鬼域。」身後傳來馬丹龍的聲音。他大步流星走過來,銅鎖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包跟在後面,臉上表情十分痛苦。
馬丹龍道:「這個地方本來是一家大型國有工廠的工人家屬居住區,三十年前這裡發生了一場慘絕人寰的大火災。大火足足燒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天,死了上百口子,許多人都是在夢中被奪取了生命。如果你們有心可以查查當年的新聞,哦,忘了,當年這場大火的具體消息已經被全面封鎖,諸多細節恐怕湮沒在歷史長河裡了。」
「那你怎麼知道的?」秦丹問。
馬丹龍眼神飄渺:「後來這裡成了全市最著名的鬼城,發生過很多恐怖的事,許多人都聲稱看見了鬼。是我來這裡做了一場法事,超度冤死的亡魂,可也只是盡心而已。這個地方,至今還有許多孤魂野鬼在遊蕩……」
我們聽的面面相覷,心頭都是麻酥酥一激靈。我問:「既然如此,相關部門為什麼不給拆了重建?」
「呵呵,」馬丹龍笑:「這裡曾經破土拆過幾次,可都無功而返。一拆便會有鬼風吹過,曾經把工地圍欄的鐵皮都吹起來十幾米高,建築工地夷為平地。就為了拆這裡,至少死了五個人,傷者不計其數。所以就擱置下來了。」
我看看樓上說:「這裡可是鬧鬼的地方,而且條件這麼差,為什麼還要給那些外來的打工人員住?」
馬丹龍說:「他們不住這裡,難道攆到外面露宿街頭?」
我啞口無言。
「與鬼為鄰,人間地獄。」馬丹龍說:「你們如有慧眼,可以看見,燈紅酒綠之下,滿街上有多少惡鬼橫行。」
我們聽得冷颼颼的,銅鎖問:「馬師傅,一會兒作法,那些鬼不會搗亂吧?」
馬丹龍道:「有我在,你們怕什麼。」
他剛才正講到興頭上,一打斷便有些意興闌珊,問我們現在幾點了。
「九點四十,馬上就要十點了。」秦丹看看表說。
馬丹龍點點頭:「十一點子時正式開始作法,現在還有時間,我們先準備好。」按照他的吩咐,我背著李大民,銅鎖背著大包,秦丹和李揚跟在後面,馬丹龍在前面引路。
大院子幾乎一絲光都沒有,四下里漆黑一團,地上遍布瓦礫殘磚,我們走得磕磕絆絆,不注意就是一跟頭。
這地方本來就陰森森的,我背上的李大民簡直就像個冰塊,一絲氣息也沒有,我全身起雞皮疙瘩:「馬大哥,李大民不會是真死了吧,怎麼身體越來越冷。」
馬丹龍看看說:「其實他現在就是個死人。魂靈不在,身體是個空殼,和死人有什麼區別?陰陽觀里的井是極陰之地,散發出的陰煞之氣能夠保護身體,打個不貼切的比方,像個冰櫃一樣。現在你們硬是撈出來,他的身體雖有秘藥包裹,但缺了陰寒之氣,還是會生機散去逐漸腐爛,恐怕過了今晚,李大民想回也回不來了。」
「啊?」我大叫:「馬大哥,你怎麼不早說?」
「我當時勸你們三思了,你們非得撈屍體,還說得情深意切,我有什麼辦法。現在的情況是這樣,如果今晚你能把李大民的魂叫回來,他還會繼續活下去。如果你叫不回來……」
「他就死了?」李揚問。
「死了還好了。」馬丹龍說:「他修行未成,又活不回來,便會魂飛魄散,連孤魂野鬼都做不成。」
我們面面相覷,秦丹道:「他的魂魄可以寄存在畫裡啊,怎麼會魂飛魄散那麼嚴重?」
「那幅畫,」馬丹龍搖搖頭:「你們不懂的,其實非常兇險。李大民要借畫修煉,而畫同時也在凝練他的魂魄。」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馬丹龍道:「那幅畫有上千年的歷史,來歷詭秘,為什麼現在看起來還嶄新如初?就因為它能吸人魂魄,再鎖住魂魄,加以凝鍊,實乃天下第一惡毒的法器。」
李揚頓時怒了:「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把李大民引進去?」
馬丹龍聳聳肩:「這些事我都提前跟李大民說明白了,可他執意要進畫修行,路是他自己選的。這幅畫雖然兇險,但也分怎麼用,它能造虛為實形成妄念之境,並可以提供種種考驗。條條大路通羅馬,成仙也不一定非得屍解不可,入畫凝魂,也在情理之中。」
說著話,我們進了廢棄的大樓。樓道里長滿了雜草,遍地垃圾,到處是縱橫的蜘蛛網,到處都是厚厚一層灰,一股嗆人的味道直衝鼻子。
用手電照照,地上還散落著一條條黃色警戒線,上面踩的全是腳印。馬丹龍解釋說,這裡經常有不知道死活的小青年來探險。
銅鎖和李揚互相看看,這樣的極品探險之地,他們燈盟居然不知道,真是有辱聲名。
用手電往樓上照照,樓梯一片漆黑,蜿蜒向上,沒有光。
馬丹龍走在前面,我們小心翼翼跟在後面。這裡實在難走,地上是破磚頭碎瓦片,甚至還有撅著大釘子的木頭殘骸,這要不小心踩上去,再厚實的鞋也能穿透。
在二樓樓梯口,遇到個事,著實嚇得不輕。
樓梯口,不知是誰,用鮮紅的染料在牆上寫了個巨大的「鬼」字。這個字極其難看,歪歪扭扭,可筆劃蒼勁,透著森森之氣,多餘的染料順著筆畫往下流淌,看起來觸目驚心。
手電光亮落在這個字上,我額頭浸出冷汗:「這誰啊,這麼大膽子,居然敢寫個『鬼』字?」
馬丹龍在前面,輕飄飄說了一句話:「這個字是我寫的。」
我們互相看看。
他說道:「這裡不乾淨,有許多人橫死,他們生前死得非常痛苦,火焚煙熏的,死後化為厲鬼。這種極陰之地,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我只好在樓梯口用硃砂題了個『鬼』字,警醒後人不要隨便來這裡。可是,沒用。」他聳聳肩。
我們看到在「鬼」字旁邊,還有許多字跡不同的大大小小塗鴉,有人寫著「請問,鬼有.嗎」。「鬼在哪呢?快來吧。我就是想見鬼。」「誰這麼沒有公德心,隨便在牆上亂寫亂畫。」「我不怕鬼,就怕見不著鬼」……
除了字,還有一幅幅不堪入目的簡筆畫,畫的都是男女那些事。
馬丹龍嘆口氣:「這就叫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你們說這些人是不是閒的,放著好日子不過,非得來找刺激。」
這句話說得李揚銅鎖秦丹三人紅了臉,他們燈盟就是這樣的組織,蛋疼得很,哪鬧鬼往哪去。
這時,也不知樓里什麼地方,突然發出一聲」哐「的悶響,像是什麼東西倒在地上。我們幾個都震住了,誰也不敢說話。
與此同時,李揚發現懷中有異,低頭一看,那一軸長長的詭畫,居然開始顫動,像是要掙脫而出。
馬丹龍伸出手示意我們保持安靜,他眼中閃出光芒:「有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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